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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王在位时就只有吃喝二字,太后又已不喜韦氏,不会召他们回来。”德妃叹着气:“希望时局可以很快稳定下来,太子登基,姐姐做太后。我们娘俩也能有些倚仗。”
“若战事不稳,太后败了,丈夫和儿子,你会保哪个?”皇后问。她已思虑多日,无法抉择。
德妃闻得此句,挽住皇后的手,未出声已带了哭腔:“姐姐别问我,我不敢想。没了丈夫,如何保得住儿子?没了儿子,纵使丈夫给我筑黄金台又有何意义?”
“唉,怪不得当时你只被太后点为德妃,而我成了皇后。论聪慧,我不如你,论温顺恭谦,我也不如你。只在眼界一样上比你略强些,哭哭啼啼有什么用……”皇后替德妃擦了擦眼角:“别哭了,咱们搏一搏吧。皇上不能站出来保护妻儿,我们就站出去保护丈夫和儿子。”
“搏一搏?”德妃哭得更厉害了:“搏不了,姐姐,若皇上愿意领兵,或许一切都像太后交代我们的那样,皇上顺利亲政。我们如何能代替他站出去呢?站出来便是跟太后和韦氏一样干政了,只会激起叛军的怒气,叫人坐收渔翁之利啊!”
皇后目光坚定,在她手心写下她的回答:子代父征。
德妃一怔,随即小声在皇后耳边说:“皇上今天会到东宫还是鹤翔殿用膳?两边都叫人预备上吧,皇上必须抱恙。”如果稳妥,说不定两个都能保下来。
腊月二十一,皇后称皇上染恙,亲自陪伴皇上离开大明宫,带着大批侍卫和神策军,移驾太极宫调养。窦德妃觐见太后,称皇上前往太极宫筹备领兵事宜。太后心情很好,留儿媳谈了半宿。
腊月二十二,小槐子头一回睡误,没起来。罗公公怎么也叫不醒他,以为他生了病,慌着请来医官,医官直言小太监中了******。施过针,小槐子还迷迷瞪瞪的。罗公公送走医官,悄悄问小槐子:“昨天吃了什么?医官说你吃了******才睡成这样。”
“昨天在东宫,皇上赏了孩儿一块豌豆糕。”小槐子想了想,其它东西都是跟他干爹一起吃的。
“坏了,坏大事了……”银筷子能试毒,试不出******。罗公公跺着脚直奔长生殿,哪里还有皇上的踪影,侍卫说去太极宫养病,今日不早朝。
扫地的太监看见罗公公站在长生殿前一脸焦急,知道他是服侍过皇上的老人,忙安慰他:“罗公公,别担心,太医说太极宫里头的泉水好,适宜调养,皇后跟去太极宫亲自为皇上熬药照顾呢,估计不久就能龙体安康,”
听到皇后也去了,罗公公才放下心。昨夜皇上一定也被下了******,幸亏皇后在,不然那些下******的刺客们就有机会趁虚而入刺杀皇上。连东宫的饮食都不安全了,到太极宫避一避风头也好。
腊月二十三,皇后召太子前往太极宫侍疾,为确保太子安全,又一大批人马被调去作护卫,太后亦拨调神策军随行。
李隆基在鹤翔殿知道了这件事,欲同去,窦德妃拦下了他:“老实待在鹤翔殿,哪里也不许去!你想去跟太子抢孝名吗?母妃不允许你去,除非皇后召你。”
李隆基想想,的确有道理,说不定这还是皇奶奶的安排呢,先叫父亲离开大明宫,然后派许多骑兵守住太极宫,让他在太极宫当个太上皇。既然大哥就快要继承大统,他还是安分守己作郡王,待在这里孝顺母妃孝顺皇奶奶为好。
反正皇后和太子都在太极宫,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样想着,他就去找石榴专心准备贺礼去了。
一进司膳坊,两边的宫人们就都停下手里的活,向他行礼。李隆基摆摆手,直接凭着印象找到作蜜饯的那间屋子,推开门:“石榴,我要的东西你做好没有?”
他抬腿,却发现屋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一地的白布袋子,面粉扬的满屋子都是。李隆基被呛着了,忙退出去,站在外头咳嗽:“咳咳,我就不进去了,你出来吧。”
“再等一会儿,您还真来对了时辰,马上就好!”石榴正忙着,擦擦汗,冲外面喊了一声算作回答。
一刻钟之后,石榴端着碟子走到门外,兴奋地嚷着:“瞧,颜师傅和我呕心沥血,结合了传统和番国手艺才配出来的,香吧?”
李隆基扫了一眼碟子,抱住胳膊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石榴,确定她是真的高兴,而不是开玩笑之后,才开口:“我那一匣金子,就换来这些白面?然后你们做一碗面条叫我趁热乎呈上去,祝皇上吃了长寿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榴边擦不小心沾在脸上的面粉,边说:“你不识货了吧?这些面可来得不容易。等它和酥油、蜜饯丁一起做成饼干,再以我熬的果酱在上面饰字,绝对又好看又好吃。”
看到李隆基还在用看面条的目光看着蜜饯房辛苦磨出来的面,石榴忙把碟子护在怀里,生怕他一咳嗽把面给污染了。“你等着,两个时辰之后,叫你见识见识我师傅的厉害。”
说罢,冲屋里招呼:“陈皮,小锅呢?架上架上,备糖,洗莓子。丁香,调油,让郡王看看什么才叫伊丽莎白二世享用的点心。”
“上次不是说给我做日月当空之饼,又改叫什么沙白耳饰了?这名字不好听。”李隆基疑惑地说:“别闹啊,不敬上可是大罪。”
石榴甩甩袖子,把身上的面粉扑通到空中,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扭头就回去忙,撇下一句:“不会不敬上,特别敬呢,只有女皇的点心才能配得上女皇吖。郡王稍等片刻。”
“你别呛我,把话说清楚啊。”李隆基刚咳嗽完,满身是面粉的陈皮撩帘子出来,又是一路粉末飞扬。
“……来人,把窗户给本郡王拆了,让屋里透透气。这呛的。”李隆基捂住口鼻向里面张望。
元日献字
两个时辰后,哑师傅沐浴更衣已毕,净手焚香,先在屋里拜过仙人,然后又领着石榴等人到司膳坊正门三拜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也就是灶神。礼全之后,才由石榴扶着,到灶前开炉。
实际上烘烤那些小圆饼只用了一小会儿,只不过哑师傅点灶讲究大,要小火烧一会儿,再大火烧一会儿,烧透了继续减少柴火,如此反复,谓之文武双全,直到灶内的火候不大不小,撤了火,把面放进去,任其依靠余温烤熟。
金灿灿的一炉圆饼烤成了。李隆基在一旁闻着香,伸手就要去拿来尝尝。站在他身侧的丁香立刻制止:“郡王,尚未做好,您先等等。”
哑师傅也欠了欠身,表示歉意。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们轻车熟路地摆上火盆,一人手执数支香木香花,在上面略略烤过,而后将其装入瓷缸内。烤好的圆饼也被装碟置于其中。李隆基看明白了,这是往上面薰花木香气。他饮酒时,也尝过以这种办法酿的酒。
石榴很自豪地跟他说:“郡王,这些圆饼干是拿九十多样东西磨粉做成的,再过两天,凑成一百样也不是问题。我师傅厉害吧?”材料越多,越不好做。就像画画调颜料,蘸的色多了,色调就脏了。哑师傅要挑战的,就是辅料的数量。
李隆基适时地向这位老宫人表示了赞赏,然后开始等着尝。但碟子被取出来之后,并没被送到他面前,石榴直接端走去拿新熬的果酱往上面写“曌”字。
“这就是日月当空饼?”李隆基有种被坑蒙拐骗了的感觉。“写个日、月、空就算做好了?”
“对啊。”石榴将圆饼分给众人,这些天她们一直在改进口感。她咬了一口,觉得这次可以算成品。
李隆基大嚼之后,大为不满:“我承认这饼闻起来有麦香果香花香,也承认它吃起来比你以前给我吃过的任何一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好吃,可是,朝贺拿这么点东西当贺礼,太说不过去!还是把这些百果五谷面做成面条吧,好歹也是长寿面。”
“郡王息怒,此物另有渊源。”石榴放下掰了一小块的圆饼,以双手拢成屏障,踮着脚尖在李隆基耳边如此这般述说一遍,末了,十分肯定地告诉他:“新帝必定喜欢。”
“如果皇上不喜欢呢?你敢立军令状吗?”李隆基将信将疑。
“愿闻其详。”石榴很有把握。
“如果你做的这些日月当空之饼叫本王在朝堂之上出了丑,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如果皇上喜欢,我满足你一个要求。力所能及范围之内,限三日完成。军令如山,立了军令状,就必须遵守,谁说情也不管用。你要立么?”
“不侍夜、不斟酒、不唱歌,立。”石榴爽快地答应下来,转身拜向哑师傅:“师傅,您给石榴作个见证吧。从今日起,石榴立志光耀咱们蜜饯房的门楣,续写您的赏赐记录簿子。”
哑师傅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允了。看来回去得裁些新纸重新装订赏赐簿才行啊,这个徒弟比自己还爱积攒东西。
虽然立下了军令状,李隆基回到鹤翔殿之后,仍将金银玉器置办归整,披五彩以备作贺礼。他预想中的日月当空之饼应该是十个人抬着才能抬上含元殿的气吞山河大饼,像番人烤骆驼烤全羊那样。石榴做的袖珍小圆饼实在拿不出手,权当点心送上去吧。
腊月二十六,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李隆基正陪着太后赏梅,太极宫往返递信的宫人来报说皇上仍未痊愈。太后随意问了句:“宪儿回来过除夕夜吗?哀家想跟孙子孙女们聚聚,热闹一天。你去问问他。”宫人领旨去了。
手捧梅花正在插瓶的窦德妃却惊出了一手心汗。
她日日遣人往来于两宫之间跟皇后互通消息,也在太后的默许之下做了不少大动作。只差两天了,捱过小年夜,太后便会宣布登基,早已准备好的人马就会打出李家旗号,然后由太子代替皇上出头,慢慢地将各地叛军收拢,再掉头按着她们和太后拟定的名单一一清理。
这期间,不管李旦是真病假病,木已成舟,他都不可能再回头了。也许能把他逼上马,那么重获太后欢心,稳坐帝位。也许他会拒绝这苦差,太子必被拥立。被拥立和被钦点的形势可完全不同。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后要把太子叫回大明宫来过除夕夜。窦德妃低着头,不敢往太后那边看,一枝一枝继续插她的梅花,心里祈祷皇后能设法让太子在太极宫拖延过这两天。
“皇后一人服侍皇上想必辛苦,德妃今日也过去帮着点吧。”太后接过李隆基奉上来的茶水,对他说:“隆基,去给你母妃倒杯热茶,路上冷。”
“臣妾定当好好服侍皇上,替太后分忧。”窦德妃深深跪拜下去,太后已经给她的族人拨了兵,她本应前往皇上身边料理事务。
窦德妃退下之后,李隆基总觉得屋里气氛不太对,皇奶奶脸色沉沉的。他主动把太后爱吃的点心端过去,石榴说过,吃点甜的或者闻些糕饼香气能让人愉悦。经过他的检验,此法在皇奶奶这里相当适用。
“隆基,过完年,哀家就将你过继到弘的名下。看见你,总想起他。”太后闭上眼睛斜歪在榻上,上官婉儿示意两个宫人上前去给她捶腿。
“奶奶,您不必太伤怀,孙儿会一直陪着您。”李隆基暗松了一口气,原来太后是因为哀思而神色不悦,他还以为是母妃没早早去太极宫惹恼了太后。
静静陪侍了许久,太后都没说话。李隆基望向上官婉儿,得到她的眼神许可之后,才蹑手蹑脚离开,唯恐一不小心惊扰了皇奶奶休息。
“婉儿。”太后仍然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回忆她的儿子弘。
“您有什么吩咐吗?三郡王已经离开了。”婉儿应声。
“快过年了,想让弘儿也高兴高兴,他不是一直跟我吵着要让那两妪的女儿嫁户好人家吗?你去办吧,这次挑户富裕的,不许为官,不许纳妾,不必待她们好,不许待她们差。”太后拔下一枚凤钗,指了指榻上所雕莲花,指完便将那钗掷到地上。她不愿提起那两个名字,更不会再戴这钗。
老天,她们令我失去第一个女儿,我杀了她们。她们的女儿又害我失去第一个儿子,可我并没有杀她们的女儿,我还要给她们第二次婚姻,这算是积阴德吗?如果算,请回报给我最后一个儿子,请保佑他披上战甲,取回他的江山。
太后重新闭上眼睛养神,上官婉儿明白她所指的是幽禁在锦莲苑的红白莲公主,默不作声,捡起地上的凤钗折断,带了几个宫人一起去办这趟差事。
腊月二十九,蒸馒头。腊月三十,宴设蓬莱殿,除夕夜。
李宪匆匆由太极宫赶回来参加筵席,眼窝深深抠搂着,吓了李隆基一跳,忙问他:“怎么搞成这副模样,明天就是你的正经好日子了,千万别顶着俩黑眼圈叫大臣们乱想。”
李宪苦笑着摇摇头:“好日子几时青睐过历任东宫之主?我怕是要跨上马去追赶好日子了,祝我早日猎中它吧!”
李隆基笑着给了他一拳:“祝皇兄马到成功,弟还等着兄作媒赐彩礼呢。”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