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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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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种种烦恼。既来之,则安之,从此,石榴要努力扎根于此了。

七娘大概受到方才起名字的启发,像剥开了灵感的橘子皮,一瓣一瓣都有了头绪。她一鼓作气,给大伙全都起好了新名字:“姓陈的小姑娘以后就叫陈皮,健脾开胃的好食材。那个姓黄的,黄花。姓丁的,丁香。”七娘干脆掰着手指数起日常所用的吃的喝的煮的炖的,力求个个都能跟膳食有关。

“杏仁、春卷、芸苔、金枣、水藕、玉葱、雪梨、豆苗、四喜……”七娘得了门路,愈发起得顺溜,不过两三口茶的工夫,这批小宫女已经由初具规模的小青葱,变为司膳坊各色美味了。各人牢记了自己的名字,跟在七娘后面去司簿处登记。

石榴……石琉璃又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有点儿小窃喜,虽然没丁香好听,但比陈皮和豆苗好多啦。嘿嘿,其实也还不错……

咦?不对不对,等等,我叫石榴,我居然叫石榴!

她这次要彻底烧高香膜拜七娘了:悲剧啊悲剧,石榴姐,曾属于唐伯虎点秋香里那位风华绝代张着血盆大口嗔吟“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的石榴姐……

此位名叫“石榴”的小宫女立刻下定决心,将来她资历老了,坚决不允许其它小宫女唤她“石榴姐”!谁喊谁倒霉,不喊不倒霉,想喊又不敢喊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喊的不但要倒霉还得被拖出去蹂躏一百遍啊一百遍。

如果这算作祷告或誓言,那么举头三尺也许真的存在神明。因为此时此刻,某个角落里,有个小男孩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石榴在宫中的日子,渐渐安定下来。

司膳坊很大,大到她至今仍未去过真正的“厨房”里递个勺或择把菜。也许真正的厨房应该存在于各个宫中小灶吧,石榴这样安慰着自己,仍在空暇时尽力去一间间探索司膳坊的屋子——不为别的,为早日找到糕点屋。

她们平时的活不重,早起、梳洗,饭毕,在大小司膳那里请安点卯,排着队领一筐子核桃或其它别的东西,用小锤子敲开,剥出果仁。有时是肚子滚圆的一位公公来授课,教给她们那些材不能搭配哪些调料,比如炖牛肉不可放栗子;吃西瓜不可涮羊肉;烹鹅不能配鸡子……烹饪是门博大精深的学科,尤其对于一群从小没吃过好东西的小宫女们,鹅肉、鸭肉、鸡肉的区别大概仅仅在于叫的名字不同,没人知道是什么滋味。

午休后则完全是放养时间。各司的小宫女都爱结伴出游,她们被允许由姐姐们带着前往尚仪那边旁听礼仪教导。大宫女很认真地聆听教诲,小宫女很少有人用心去听,大部分情况下,午后的休闲时光都在各司的暗自比拼中晃荡过去了。

同属一司下的小宫女们,自然而然抱团,小孩子心性,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一会儿看这个好,两司的小姑娘顽到一起;一会儿看这个又不好了,两司的小姑娘彼此不服气谁也不理谁。日子久了,每个小宫女团里就生出小头目来,多半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

司饰和司衣的小宫女打扮最出众,她们的大宫女姐姐爱打扮,小宫女有样学样,完全激发出了小姑娘爱美的天性。同样是那么两套上白下红的宫装,穿在她们身上,似乎格外好看,连还没留多长的头发都被编成小巧发髻,头绳结的绳花也别出心裁。手帕子、宫绦、香囊,无处不展示着她们的与众不同。

司乐门下新人不多,当时司乐宫官挑来挑去,挑到最后忽然发觉人都被别的宫官领光了,所以只挑得四个。因此在小宫女间的抱团较量中,司乐的四个小宫女势力最单薄也最不可小视。最单薄因为她们人数少,玩个老鹰抓小鸡都玩不起来。最不可小视因为她们嗓子好,眼睛灵光,一有不兆,便高声呼叫,引来管事姐姐训诫诸人,最惹大家讨厌。

司苑属下的小宫女个个出落得很大方,常常从自己头上拔下各种花儿,送与别司姐妹。司药则和司膳走得比较近,药膳药膳,将来难免打交道。

说起司膳小宫女,也风光过好一阵子,因着她们独树一帜的新名字:

“你叫什么呀?我们一起去捉蝴蝶吧。”

“我叫水藕,你呢?”

“……小红。”

  唇枪初试

比起某某娘、小某某、阿某之类的简易名字,丁香啊雪梨啊实在好听多了。这让司膳坊小宫女迅速形成了集体优越感:“咱们司膳姐姐起的名字比较好,一听就是司膳坊的。”

有一天,各司的小宫女照旧往尚仪处玩耍,廊下站着几位大宫女,罚站似的一动不动。石榴拽了拽丁香的袖子,问:“她们犯错挨罚?”丁香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她很快就从来得早一点的司苑小红处得到答案:“姐姐在学仪态,将来有机会给皇后执凤仪绣幡,是了不得的光彩。”

石榴看了一会儿,自觉无聊至极,就和陈皮挽着手去老枫树下捡落叶。这游戏相当简单,挑出叶柄长且柔韧的,互相交叉后使劲拽着玩。谁的叶柄先拽断,就算谁输。陈皮蹲在地上,捡了许多都不如意,正想伸手去抓一大把叶子好好比较时,有个花枝招展的小宫女踩住了她面前的落叶。

“喂,你干嘛踩住我看中的叶子。”陈皮抬头看了看,认出对方是司衣小宫女头头儿阿绢。她先泄了气,嘟囔几句,放弃那几片落叶,站起来调了个头,去挑别处的叶子。

阿绢绕了几步,继续踩住陈皮面前的落叶,不但踩了,还挑衅似地用脚把叶子踢开,边踢边笑话陈皮:“落在地上人人都踩的脏树叶子,你还当宝贝捡。怪不得浑身脏兮兮的,只给别人配倒剩饭。”

对于这位经常故意找事的阿绢,石榴一向建议司膳小宫女们离她远远儿的,不理不睬就算了。大概是因为阿绢进宫后打扮起来分外漂亮,司膳坊这一伙小宫女又相貌平庸了些,所谓自惭形秽,这只漂亮的小母鸡一向是被司膳坊小宫女丢给司乐那四只同样漂亮的小孔雀去斗美。

很少有小宫女会主动去找阿绢的麻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宫中的孩子早长心眼,穷人出身的宫人身兼这双重磨练,**岁、十来岁,小小年纪就懂得趋利避凶、察言观色了。连石榴都暗暗感叹过,她那点半瓶子晃荡的前世智慧,险些要赶不上宫中孩子迅猛的早慧势头。

陈皮拿定主意不搭理她,跑到石榴身边,拽着石榴说:“我们回去数铜板,不在这里玩了。”

“好,数完铜板一起去找大厨房在哪里吧!”石榴丢下枫叶,拍拍手上沾的湿土,抬腿就走。

阿绢见她们要走,以为陈皮和石榴怕了她。阿绢得意地跑到她们面前,叉着腰说:“别走嘛,脏树叶子有什么好玩的,只要你们叫我阿绢姐姐,我就给你们拿绿绸子铰的叶子来玩。”

她俨然以老大收下手的姿态自居。石榴摇头,挽着陈皮绕过阿绢,不声不语继续走路。心中默叹:“美人胚子,可惜早早涂上了厚脂粉,照这个毛孔阻塞程度,将来不知会不会狂长青春痘,脾气又张狂暴躁,嗯,她八成是要长痘痘的。长了痘痘,那脸就会变残……”

阿绢被二人给拒绝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分明刚才还那么怕我,怎么一下子又胆大了呢。她那尚未早慧的脑袋接受不了这种反差,气得一跺脚,弯腰抓起大捧落叶,冲着两人的身影使劲一扬:“喜欢脏叶子就玩呗,这些都送给你们玩!呸,满身馊饭味的脏人,等我将来得了宠,天天让你们倒净桶!”

陈皮从来没受过这样的重话,也给气得不轻,手都在颤了,再发展下去一定是“气得直哆嗦”。她转身反驳道:“我,我不脏,也没有馊饭味!”想要痛快骂阿绢几句,却不知道该说哪些字,她可从来没跟人耍过嘴皮子。憋的浑身都哆嗦了……

那堆被阿绢扬起来的落叶中夹杂着土坷垃和小石子,石榴不幸中了一颗,虽不痛,但衣服却被弄污了。石榴心痛地掸了掸新裙子,握住陈皮的手把她拉回身后,小声耳语:“我们回去告诉七娘。”

背后告状最好使,陈皮立刻想明白了这道理,冲阿绢“哼”了一声,就要回去告状。

“呦,呦,我可都听见啦,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找上头的姐姐。你叫陈皮?啧,陈皮就是橘子皮发霉长毛了变成的吧?”阿绢把没有发育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石榴的鼻尖叫嚣:“你叫石榴?该不会原来就是石女才入的宫吧?”

陈皮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听到别人说她的名字是橘子皮发霉长毛,又想到司膳坊人人都有好听名字,独她姓陈被起名叫皮,皮儿皮儿地喊着也难听,一时委屈涌上心来,抹着泪跑回住处去了。

石榴不明白阿绢说的石女指什么,反正不会是好意思,她倒不介意被阿绢贬低两句,贬了又不会少两块肉,何必给自己添堵给对方添乐。若是在平时,这件事顶多也就是天边儿多刮了一阵风,转身忘掉就算了。

但今天可不是一阵风,今天阿绢惹哭了陈皮。

同为贫苦薄命人,入宫门不到一年,竟有人忘了本,早早钻进深宫泥沼之中。阿绢时常跟小宫女们说,她将来要分去照料皇上的衣物,皇上换衣时一定会被她迷住的。现在还口口声声说着“将来得了宠,让你们都去刷净桶”……石榴心道:“喂,小妹妹,学作诗学押韵不是这么来的,还得宠?皇上的宠爱一个小宫女轻易敢得吗?你已经被封建腐朽思想所毒害了,可怜的。”

惹我没关系,惹哭我们司膳坊小宫女陈皮,很有关系。石榴眯起眼,双臂利落地交叉在胸前,盯着阿绢上下打量一番,缓缓开口道:“阿绢,绿绸叶子当然比地上的脏叶子好,可是我不能认你做姐姐。”

“为什么?好多人都认我作姐姐呀,你认吧,等以后我做了妃子,就提拔你们。你现在不认,小心我以后砍了你的脑袋。”阿绢信心满满地昂着头,她几乎可以算是这一批小宫女里最漂亮的了,天天听司衣里的大宫女们描述宠妃的模样,她坚信自己将来一定比宠妃还漂亮。

“因为……这个原因么,我说了你可不许哭鼻子,也不许告状……”石榴稍稍歪着头,只管使劲打量阿绢。

阿绢以为又有机会受进一名干妹妹认她指使,立刻满口答应,叫她赶紧说:“你说呀,说不出来就必须认我当姐姐!”

“因为你的嘴巴长歪了呀,皇上肯定不会喜欢一个歪嘴妃子。”石榴极不情愿似地慢吞吞说完这句话。

阿绢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蛋和嘴巴,噘着嘴说:“我嘴巴没歪,这是樱桃小口,皇上最爱了。”

“唉呀!阿绢,别噘嘴,本来就歪,你一噘嘴,更歪,千万再别噘了。”石榴忙提醒她。

“胡说!我不信!”阿绢立刻绷紧了脸,仿佛多动一下会长出皱纹破坏了她入宫后滋养出来的娇嫩皮肤。

石榴可有可无地瞥了她一眼,整了整衣裙,一本正经地说:“我没骗你,不信你就自己回去照照菱花镜,或者到我们司膳坊后边那小水池子照一照也行,真的有点歪,爱信不信。反正皇上不喜欢歪嘴妃子。”

说完,头也不回,径自甩着一方碎花小手帕一步三摇往回走。

留下阿绢一个人站在原地,满脸疑惑地皱着眉。

石榴摇着走了一小段,忽又停下步子,扭身冲阿绢大喊:“阿绢,你的嘴真的有点歪,不信你回去照照铜菱花!”

她这一喊,四周许多玩耍的小宫女就都听到了……

阿绢慌忙用袖子遮住嘴,尖叫着阻止小宫女们投来的探询目光:“不许看,再看我就叫你们天天倒净桶!”

石榴在十几步开外看到阿绢捂着嘴一路跑回去了,急匆匆连裙子都没顾上提,长长的裙裾沾着石板路上绿苔的水气和湿泥,怕是洗不掉了。素日里不与她亲近的一群小宫女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不用过去听,石榴也知道她们在谈论阿绢。

她没空凑这个热闹,三步并作两步拐进通往司膳坊的大路上,得赶回去安慰陈皮。

阿绢跑回住处,“哐当”一声用胳膊推开门,平时学得的仪表,此时半分也顾不上了。声响惊动了屋中拈着针学缝衣的小宫女。见到阿绢那一脸紧张的模样,问她:“阿绢姐姐你怎么了?”

“你说,我的嘴巴歪了吗?”阿绢喘着气,让小宫女站到她面前仔细看:“歪了吗?”

小宫女觉得这问题实在莫名其妙,摇摇头,答道:“没有吧,姐姐跟昨天一样漂亮呀。”

阿绢舒出一口长气,边自言自语着,边坐到梳妆台前,揽过铜菱花镜,镜中模糊的脸庞依旧动人,映着她拿柳碳描过的眉、用大宫女的香粉抹的额、鼻头微微翘着、嘴上涂的是枫叶般红艳艳的脂膏子。

她左顾右盼,镜子中的脸庞也左顾右盼。阿绢盯着盯着,“啊!”地一声,双手一松,铜镜重重跌落到地上。

“我的嘴真的歪了吗?为什么铜镜中我的嘴是歪的!它长歪了,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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