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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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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帝王之名许我一世安宁,只是我要做的事,已注定了我的日子不可能安宁。



    那一夜我在心绪的千回百转中几乎未眠,又恐扰了他,便静静地维持着一个姿势躺在他身边。面前这张睡容突然让我觉得有些陌生,端详了良久,觉得是没有平日的那般威严所致。这样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书中所讲的谦谦君子,也该是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他就这样躺在我面前,我却不能把他当做夫君。他是帝王,大燕的九五之尊,手握着生杀大权,当然也包括我的性命。这样一个人,我不可能像侍奉夫君那般与他相处,必定要一言一行都极尽小心。

    伴君如伴虎,我以为做御前尚仪那些日子已经足够忐忑了,却不及今时万一。

    我莫名其妙地变得很有耐心,就这么细细地看着他的面庞,怎么看也不厌,好像多看一阵子就能看透他的心,能知道如何才能讨他喜爱一样。也不知是看了多久,总之直看到了他醒来,一双眼睛忽然与我相对,犹带了些睡意的一声笑:“看什么呢?”

    我微一窘,即被他拥进怀里。很快,他的呼吸又均匀起来,再度睡过去。我蜷在他怀里,体会着他的气息,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与其他皇子一起到距锦都数里的围场围猎,正值初秋,季节更替之时忽冷忽热最易生病,我中途病倒,又不愿也不敢搅扰他们的兴致,就自己歇下养着。一连告假几日后,他觉出不对时我已烧得昏昏沉沉,他也是这样紧搂着着我,在马车里向神志不清的我说:“晏然,我们马上回锦都,你忍一忍。”

    直到我病愈才知道他那天扔下了一干兄弟,事后被舒韶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帝太后好一顿训斥。

    当时,神思迷糊的我也是一路被这样的气息包裹着回了锦都,无比心安。

    但那只能是当年的事了,我们到底都不同了,他不再是当年的太子,我的心境亦与从前不同。

    那一句“朕以大燕帝王之名,许卿一世安宁”给我带来的感念,也仅止于感念,我不会允许自己动半分不该动的心。



    次日我依礼去向位晋为姬掌锦淑宫主位的胡夕冉问安。

    她已搬去了锦淑宫主殿娴思殿居住,见我进殿就行大礼,她一时不太自在,又碍于宫规不好阻拦。一礼行毕,她便忙命赐坐,讪讪道:“还多亏姐姐庇护才得此位,如今却要受姐姐的礼。”

    我吟吟衔笑:“哪里是臣妾庇护,是娘娘有福诞下皇裔。”略一忖,又道,“论年纪论份位,不敢当娘娘一声‘姐姐’了。”她本就长我几个月,先前因着我份位高些又曾助她,她尊我为长也就罢了。现今她是皇次子生母又是一宫主位,我当然不能如此逾越。

    乳母抱来元沂,愉姬小心接过,凑过来笑着逗他道:“来,看看,这是你宁母妃。”

    元沂才刚足月,一张小脸娇娇嫩嫩,瞪着两只眼睛东张西望。我颈上戴着一条纯银攒丝镶碧玺的璎珞,被他晃晃悠悠地伸手抓住。那小手很是有劲,那璎珞又是个精细娇气的东西,不能硬拽,直弄得愉姬忙手忙脚地哄了他半天叫他松手,他仍是死抓着。我看他这个样子实在可爱,径自解开了颈后的环扣取下璎珞:“给他玩便是了。”

    愉姬“哧”地一笑:“又平白抢了妹妹一样东西,这可怎么好。”

    我亦笑道:“好歹日后要叫我一声宁母妃的,做庶母的还能不合他这点心意?”

    正巧宫人奉了冰糖血燕上来给她,她把元沂交回乳母手中,笑而将血燕推到我面前:“来看我一趟还失了个璎珞,这血燕算赔罪了。缠枝,去盛碗银耳羹来。”

    我也不多推辞,慢条斯理地持着调羹舀了一舀,送了一勺入口:“也算沾娘娘的光,平日里可吃不到这血燕。”

    她一拍额头:“被姐姐这么一说忽觉得亏了,这血燕我也就是刚生了孩子皇后娘娘赐下来了才有,过一阵子可也吃不到了。”

    缠枝端上银耳羹,她吃了一口又言:“我啊,也是享不起那福气,明明是血燕金贵多了,我就觉得这银耳比血燕合胃口。”

    我吃着一笑:“舒心最是重要的,若不合胃口,再金贵的东西也不必勉强着吃。”略一思忖,又道,“再者说,这些东西再金贵又哪有娘娘的身子金贵了。” 我说着,忽觉一阵心悸,不由捂上胸口。她见状一愣,关切道:“妹妹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缓了口气:“没什么,大约是昨晚睡得不好。”

    又吃下两口燕窝想压一压不适之感,却又是心中一搐,连带着眼前一阵晕眩。我扶住案几抚了抚额,愉姬在旁看得着急:“这是怎么了……传太医来吧。”

    我摆摆手:“不碍的,自幼多病,今儿不知又是犯了什么毛病了。回去歇一歇就好。”说着起身,婉然和缠枝都来扶我,愉姬道:“妹妹只带了婉然一人来,缠枝你一道送姐姐回去。”

    刚听缠枝应了声“诺”,我就觉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去,霎时呼吸困难,抓着婉然的手急喘几口想要站起,又心口一痛没了意识。



    从小身子弱,我还道是又得了什么急病,醒来却见宏晅侧坐榻边,愉姬归于一旁发髻散乱,竟是脱簪谢罪的样子。宏晅见我醒来,也不看她,只深有忧意地问我:“好些了?”

    我点一点头:“没事了。”开口听见自己的嗓音沙哑,咳了一咳,再开口仍未有好转,“陛下,臣妾体弱多病惯了,陛下莫要责怪愉姬娘娘……”

    宏晅冷然扫了愉姬一眼:“你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泪目】我不奢求收藏了……我求评论行不……TAT……含泪求正能量……如果负能量请直接给两条……因为……负负得正……………………

    本文的宫妃品秩

    推基友的文~~~

    文案

    无宠、废黜、赐死,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鸩酒入口,方如梦初醒。

    在这九重宫阙里,充满了冤魂和鲜血,

    更充满了权利和诱惑。

    该争的、不该争的,争得起的,争不起的,

    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荆棘刀剑,

    而那枚已不属于她的凤印,

    她是否还可重新执掌?

正文 018。半夏

    愉姬跪伏在地,呜咽中又是惊恐又是委屈:“陛下……臣妾真的不知道……臣妾知道宁才人待臣妾有恩,万不会忘恩负义去害才人啊……”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就里地望着宏晅,只听他语中怒意更甚:“那血燕你日日食用,唯独今日给了晏然她便中了毒!”

    愉姬只一味抽噎着道:“陛下,臣妾冤枉。”我见沈循候在一旁,蹙眉问他:“沈太医,怎么回事?”

    沈循微一躬身,禀道:“才人娘子是中了半夏之毒,所幸食用不多,否则有性命之虞。”

    我微微错愕,只听愉姬在旁哭求:“我绝不敢害妹妹……求妹妹信我……”

    血燕是她宫中的血燕,亦是她宫中小厨房烹制,又经她亲自递给我。我心思一转,拽一拽宏晅衣袖,微含了一缕乞求之色:“陛下,娘娘不会害臣妾,陛下别错怪娘娘……”

    “错怪?”他轻笑带寒,“不是朕错怪她,是连她自己都无可辩驳。”他冷睇着愉姬,眼中已无半分从前看她时的柔和,“行事如此歹毒,朝夕相处的人你也下得去手!”

    愉姬已哭成了泪人,连话也说不完整,他叫来郑褚,语气森森:“皇次子暂交长秋宫,至于愉姬……”他目光凛冽地从愉姬面上划过,“褫夺封号,降为宝林,封宫思过。”

    “陛下!”我与愉姬同时大呼出声,未等他回神拦我,我已离榻跪下,“陛下,此事绝不是愉姬所为,求陛下宽恕。”

    他急忙要扶我,我跪着不肯起,身上仅穿着中衣裙,双膝直硌得生疼:“陛下,皇次子才刚满月,不能离开生母。此事绝不是愉姬所为,求陛下收回旨意……”

    “你且起来再说!”他无奈之下神色略缓,我犹是跪着道:“陛下,若臣妾在娴思殿中毒而亡,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就是愉姬娘娘。臣妾与她从未结怨,她怎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来害臣妾……求陛下明鉴。”

    宏晅眉头紧皱,只好挥手示意郑褚退下。我这才肯起身,宏晅遂向愉姬道:“也起来吧。”

    “谢陛下。”愉姬含泪一拜,起身退到一边,婉然福了福身道:“奴婢服侍娘娘梳妆去。”

    愉姬随着婉然去了,我才回了榻上,顺和地倚在宏晅肩头,隐有委屈:“陛下这般,叫臣妾没由来地和愉姬娘娘生了嫌隙。”

    他歉然一哂:“是朕思虑不周了。看你这般朕心里着急,听你那样一说朕也明白该不会是她。”

    “是谁也不会是她。”我微微笑着,“嫔妃相残,说到底是为了争宠。又哪有在自己宫中害人,还做得这般明显的呢?”

    他轻搂着我,手抚着我垂下的一头乌发,笑中深含怜惜:“朕知道,不必再解释了。”他笑叹一声,“也就是你,总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让朕乱了分寸。”

    我闻言俏笑:“照陛下这样说,皇太后当时给臣妾的那个惑主的罪名很是合适!”

    他笑出了声,拢着我不再说话。我安静地合眼,静月轩里弥漫着一股美好的宁静。他说得没错,我总轻而易举地让他乱了分寸,从小到大不知发生了多少回。

    愉姬的血燕……一抹冷意自心底涌起,掀起唇角的一缕冷笑。到底是坐不住了,可这行事风格未免也太心急。依着宏晅今时对我的担忧,我若真死在了娴思殿,要被发落的绝不仅仅是愉姬一人。

    他本也苦于要动某些人却寻不得由头。

    我偏头看向窗外,天空一片碧蓝,连云彩也寻不到。可夏日来了,说不准哪天就会突然变天降一阵暴雨下来,让人措手不及。琳妃,她劝我不要卷入世家之争,可那些世家为了巩固地位,也是不会放过旁人的。

    我越发清楚,自己能做的,唯有一争。



    在他离开后,愉姬又回来看我,神色忐忑。我嗔笑一声:“娘娘不必如此,我既然会求陛下,就没有半分疑娘娘的意思,若不然,任由着陛下发落了娘娘不就是了?”

    愉姬坐在榻边抚着胸口,仍是一副惊魂未定之态:“妹妹昏迷着不知道陛下发了多大的火……就是我当初有着身孕险被夏文兰所害的时候,陛下也没有这样的凶。要不是妹妹出言相求,我定是完了。”

    “陛下也只是在气头上罢了,消了气总会好的。”我安慰着她,话锋一转,“我知道不是娘娘要害我……可下毒之人也不是要害我,是要害娘娘。”

    她神色一悚,看着我,我道:“如果我今日不去向娘娘问安,那碗燕窝便是娘娘吃了;便是那人知道娘娘晋位我依礼必去问安,也总不会猜到元沂会拿我的璎珞,娘娘会把燕窝给我。”

    她低头思索着,面上未显露太多波澜,语中却是后怕分明。只问我:“陛下怎么说?可下令彻查么?”

    我嘴角蕴起似笑非笑的意味,凝神望着眼前水色幔帐上的如意暗纹,宫中多见这般吉祥寓意的纹样,可即便是这样求着平安,仍是从来不曾真正的平安过:“陛下未对我说这些,但又怎么可能不查呢?”我见她仍带惧意,便将话说得更明白了几分,“连我都能想到那人是存了怎样的心思要害娘娘,娘娘觉得,陛下会想不明白么?”

    再多的话,就无须点破了。当晚皇后就下旨撤换了娴思阁的全部宫人,庄聆耳闻窗外的来往人声,笑意淡泊:“愉姬那样浅的心思,如不是你与她交了底,恐怕她此时早已慌了神。”

    我端起榻边矮几上的茶杯饮了口茶,自中毒引起的喉间疼痛尚未消去,那种沙哑使我的嗓音听上去几分可怖:“眼下这个阵势,就给那人乱了阵脚了。”

    “呵,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是早已乱了阵脚了。日后能添上一条大罪,倒是正合了陛下的心思。”庄聆迷蒙的笑意中含了些许狠辣,纤纤手指抚弄着一柄绘墨竹的素绢团扇,“更何况,她伤了的人还是陛下最珍视的。”

    我回笑着道:“所以,我今日若真死在了娴思殿,她也算值了。可惜了,我没死。”

    庄聆转过身,双手搭在我手上,手中那翡翠扇柄丝丝生凉,绿得诡秘:“当然,你要看着她死。”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这两天的更新字数都比较少【扶额】因为觉得这样断章比较合适于是没强求字数……

    明天那章我看了一下有三千七百多字……给自己的断章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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