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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太后沉然不言。对于他因我而起的种种“无理”要求,帝太后终是妥协地愈发多了。
。
从长宁宫退出来,他与我走在宫道上,感受着一道道初春的清风。他牵着我的手,走得不急不缓,明明已走了很久却没有半分累意。
经过湖泊时,我凝神片刻,不由自主地笑叹道:“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他倏然转过头,凝睇我半晌,终于笑了出来:“那就这么走下去。”
我笑了一笑:“其实……陛下不必违了一直以来的规矩,宫嫔选就选吧,臣妾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莫说陛下是九五之尊,就是王公贵族,哪有不纳妾的?”
“九五之尊。”他一声轻笑,随手去拽下湖边垂柳的叶子,然后有些孩子气地一下下在手中撕碎,闲闲道,“你知道么?你生产那天……朕起初只觉得,只要你能活着就好,朕可以不在乎那个孩子。很多女人生完孩子都会落下病,朕想着你若留了什么病也无妨,宫里总能照顾好你一辈子。”他扫了我一眼,又抬手揪了片叶子,继续刚才的动作。
“后来听你叫得越来越痛苦,朕心里也跟着疼。才猛地明白,朕不仅是要你活着,还要你活得舒服。”他一壁说着一壁抻了第三片叶子下来,“若说生子时的痛苦是必须经历的、朕无法替你避开,就替你避开其他的事情……新宫嫔入宫,你再大度心里也还是不舒服,何必委屈自己?”他向我晃了晃手里扯下来的第四片叶子,倒是还未撕碎,“就跟这被虫蛀过的叶子似的,日后揪下来倒是个办法,但若能根本不让它长,不是免去了很多不痛快?”
我伸手从他手里把那片柳叶拿过来,仔细一看,上面还真有个虫眼,弄得周围一圈都泛了黄,不觉笑道:“这都能看见?陛下好眼力。”
“……”他有些不快,“跟你说正事呢。”
“知道了……”这回换我撕那片叶子,撕裂间,些许汁液留在手上,有些涩涩的,我低低道,“以后不提了还不行……”
谁知他竟伸手在我额上抚了一抚,哄小孩似的眯眼笑道:“乖。”
“……”我一瞪他,低头把握在手里的碎叶子扔在地上,没好气道,“臣妾要去看看芷寒;陛下您回成舒殿吧。”
他不甘心地搂住我:“陪你同去吧……”
“不要。”我白他一眼,丝毫不留情面地淡泊道,“姐妹间有体己的话要说,陛下您在就说不出了……要不臣妾找个女史在旁边记录着,聊完了给你呈上去?”
耳闻身后的宫人们一声憋不住的笑,他回眸眼带威胁地淡瞥了一眼让众人都噤了声。他干咳了一声又看向我道:“去吧,晚上来成舒殿用膳。女史……就不必了。”
我满意地点了头,侧过身朝他端然一福:“谢陛下,臣妾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妍子的手榴弹!!!
晏然平安生娃了~~
晏然顺利晋妃位了~~
大家是打算夸夸我呢、夸夸我呢、还是好生夸夸我呢?
231
芷寒。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察出了什么,这一个月来她都不曾来看过我——诚然;芷容与怡然也没来过;却是因为芷容安着胎、怡然则谴人来带了话,说怕扰我休息;待我出了月子再来。
立于霁颜宫门口;我许久都没有勇气踏进这道宫门。直到有宫娥进宫,朝我一福见了礼,又犹豫着问我:“敏妃娘娘;您……不进来么?”
我哑声一笑,跨过门槛。
芷寒所住的汋合殿我回宫后来过数次,唯独这次,我走得格外的慢,下意识地想要晚一刻到那里。
是以当汋合殿呈现在我眼前时,我禁不住地足下一顿。
该见的;还是要见的。我吩咐宫人都在外面候着,自己提步进去。芷寒就在正殿里坐着,坐得端端正正;就好像在等我。
我四下看了一看,问她:“元沂呢?”
“我知道长姐今日要来。”她颌首一笑,“所以让元沂找皇长子去了。长姐请坐。”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隔着漆案,我细细端详着这张与我有几分像的面容。她也同样看着我,过了须臾,她轻声一笑:“还未恭贺长姐喜得皇子、晋封妃位。”她说着垂下了眼帘,徐徐道,“后位也不远了吧?”
我信手拎了她搁在案上的茶壶,往两只杯中斟了茶,推了一杯给她,待她抿了一口后亦喝了一口,淡笑道:“是,陛下会替本宫铺好这条路的。”
“那就先恭喜长姐了。”她笑意迷离,我淡睇她一眼:“急什么,我册封的时候你再贺不迟。”
“长姐应该不想在晨省时见到我把?”她唇畔划过一缕恰到好处的笑意,“我知道,静妃曾说……这后宫到底不是长姐说了算的;如今终是长姐说了算的了……”她又一笑,“长姐会好好待元沂,不管我做过什么,对不对?”
“这个自然。”我笑意浅淡地凝视着她,一字字道,“那本就是我的儿子。”
她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直言问她道,“你说过你不想争圣宠,而我……也从来没想过把元沂从你身边带走。”
“长姐……”她幽幽一叹,回看着我说,“当初……是你对我说,你离开后我必须要争宠,为了元沂。我听了你的话,去争了,陛下却不肯要我。”她说着笑声凄然,“他若当真待我不好也就罢了,偏生还对我关怀备至……我知道他是为了长姐、为了元沂。但在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争不到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回不来了……长姐知道一颗心慢慢不由己的感受么?我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我的姐夫、我进宫是为了陪长姐,可是我越来越忍不住……我忍不住地去想,如若他念着长姐的那些话可以有一句是对我说的……”
她说着阖上眼睛,两行清泪从她面颊上滑落下来,划过她的笑容,“后来我觉得……就这样也好,哪怕他的那些话、他的关心都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我的姐姐……但在后宫里,还是只有我能见到那样的他——不是帝王,是一个因为无力护住心爱之人而悔恨不已的丈夫。”她睁开双眼,长长的羽睫上犹挂着泪珠,她逼出一声厉笑,“可长姐你回来了……我从此连见他一面都难。因为长姐回来后他再不需要跟我回忆长姐从前的事,偶尔一见说的话也少了……”
我静静听完,语中犹是克制不住的狠意:“就为这个……你就想要我的命?”
“不!我从来不想长姐死!”她含着泪狠狠咬住下唇道,“陛下爱的本就是长姐,我知道就算长姐死了我也得不到他的宠爱!”
“那你为什么告诉静妃我难产!”我冷笑质问,“你明明知道静妃会想着法子怂恿帝太后取我性命……皇裔为重就是最简单的法子!”
“我只是怕长姐生下皇子……”她面色惨白地无力道,“元沂……他是我最后的依靠了。可陛下待他比待其他皇子好,不过是因为长姐曾带过他……如若长姐有了自己的皇子,元沂他……”
我哭笑不得地凝睇着她,少顷一声哑笑:“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反复思量着她的话,无奈地摇头,“再者,就算没了元洵……日后皇子间的一争,你以为静妃会放过你么?”
她一愣。
“你以为你一直以来的依靠是元沂。”我轻笑着看着她,“元沂才多大……我若死于难产,陛下迟早会召幸其他宫嫔、还会有其他孩子,你凭着这个孩子能干什么?”我又摇了摇头,淡看向她,“你的依靠从来就不是一个皇子,是我。六宫嫔妃都有宠辱兴衰——就算你当时争得了圣宠也一样。目下只有我与陛下有旁人比不得的情分,所以只有我能独宠、长宠……其实你方才也说了陛下为何待元沂那样好……”我低眉一笑,“可你居然还觉得你的依靠是元沂。”
她怔怔望了我许久,我神色不改地冷冷道:“你别怪长姐拿难产的事试探你,若论做戏,你还排不上号。”我垂眸看向那茶盏,夹在两指间缓缓转着,悠悠道,“你就庆幸元洵没死吧,他若死了,我定然会把元沂夺回来。”
她苦声一笑,问我:“长姐何时开始疑的我?”
我笑而舒了口气,道:“坦白说,从你进宫起我就疑过你,后来觉得你确实无心去争才打消了疑虑——听你方才所言,倒也确是冤枉了你。至于近来……是你要我把红药发落去旧宫那次。还是陛下提了个醒,让我惊觉如若当时红药有个三长两短,头一个逃不过嫌疑的就是我。”
她缓然点头,微屏了息,笑说:“我输了。长姐想如何,悉听尊便。”
“我能如何?”我轻然一笑,“两个孩子要我照顾着,许多事我都无暇顾及,就连登后位我都不曾操心过,全凭陛下做主。至于你么……”我思忖了一瞬续道,“如是真想明白了、日后又不介意来给我晨省昏定,你就好好作你的贵姬、好好照顾着元沂;若不然,自己找三尺白绫了断了好了,我不想日后跟自己的亲妹妹去争——何况你也清楚你争不过我。”
她眉目间一闪而过的错愕,不相信地睇了睇我:“长姐能不怪我?”
“本是想除你的。”淡笑道,“但你既然是为了元沂,也算个理由。若从此想明白了不再做糊涂事便是,也省得我日后奈何桥上不能跟父亲交代。”
“那……”她僵了一僵,欠身道,“多谢长姐……”
“别再犯傻。”我苦声一叹,蹙眉劝道,“元沂这孩子孝顺、你虽未承宠却也是正经册封的贵姬,无论他日后是帝是王,你至少也是个太妃。何必今日做傻事自家姐妹斗起来,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让旁人看笑话。”
“是……”她垂首喃喃道,“是我思虑不周。”
我思量须臾,语声微颤地又说:“你若当真爱慕陛下,我可以……”
“不!”她断然喝住,望着我诚恳道,“长姐不要为我求那些。之前本就是我动了不改动的心思,陛下心里本就没有我,长姐何必为我强求?即便求得了也没什么意思,还让陛下和长姐平白添了隔阂。”
我默然以对。她沉声一叹,苦笑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我知道自己出不了宫——我也不想走。长姐和陛下好好作夫妻就是,我安安心心地把元沂带大。”她抬了抬眼眸,蕴起温柔的笑意,又说,“长姐别总跟陛下闹脾气,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能这样待长姐已很不易,长姐大概也知道宫里有多少人羡慕着。长姐和陛下好好相处……我远远看着也高兴。”
她是心里真的有宏晅。但就如她说的,我不能去为她求什么,那也是我的夫君……是肯为我空置六宫、一心一意待我好的人。我去求他宠谁都是伤他,我不能这样做。
“芷寒……”我终于向她伸出了手,她犹豫了一瞬,含泪笑着将手放在我手中。我紧握着她的手,笑意有些许复杂,“这一世,你我都有自己改变不得的处境、无法重做的选择。你要知道,我已经受过太多次反目,我不希望有一天要和你争个你死我活。”
“我知道……”她垂首喃喃道,“我不会再错一次了……我也怕……奈何桥上不能跟父亲交代……”
我一声低笑。思索片刻,又道:“还有一事……”
她微怔:“长姐请说。”
“把你布置在月薇宫的人撤出来。”我肃然道,“稚子无辜,元汲也还是个孩子,你不能把他卷入宫中斗争。元汲已跟琳仪夫人说了在月薇宫听到了宫人的话……琳仪夫人头一个想到的是静妃,但她一直防着静妃,静妃难有机会在她宫中安插眼线。”我轻一哂,“她盛怒之下许未多想,我亦是回了晳妍宫后才觉得不会是静妃——她早晚会想到的,别让她查到你身上。”
“月薇宫?眼线?”芷寒错愕不已地望着我,茫然摇头道,“长姐误会了……我没做过那样的事……”
我的神情陡然滞住。
232
芷寒的神色不似说谎;尽管她曾害过我、我现在亦非完全信她;却觉在此事上她未说谎。而若她未说谎……便意味着这宫中还有一个意欲一争的人;也许只是皇长子;也许也会针对我。
我回到晳妍宫久久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已近傍晚;云溪进来福身道:“娘娘,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娘娘可去成舒殿?”
我这才想起;宏晅要我晚上一起去用膳。我摇了摇头:“教人去成舒殿回个话吧;就说本宫今日累了,懒得动。”
“诺。”她福身退下。
如若不是芷寒、不是静妃,会是谁呢……我苦思无果,长长一叹。
睡在摇篮里的元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