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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合集)-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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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踞龙位之上的年轻皇帝。
  “诸臣唱名晋见!”
  一声令下,自魏侯起,每一个殿内之臣按事先定好的顺序来到阶前跪榻旁,向皇帝下拜唱名,有职份的人报出自己的职位品级,目前暂无职份的便介绍自己的籍贯、出身与资历,几十个人轮班晋见完毕后,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阳洙面带微笑坐在高处,没有露出半分不耐之色,至少在表面上,他似乎是在非常认真地听着那些枯燥的姓名和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偶尔点点头,中途未曾插言。
  当最后一个人退回原位,阶前跪榻撤下后,皇帝示意魏侯宣布,正式排宴入坐。
  魏侯作为主人,又是位阶最高之人,桌案陪坐在阳洙右方下首,而应崇优白衣无职,虽是太傅爱子,也只能远远坐在比较靠近殿门的地方。
  不过尽管如此,在殿内银烛高烧的明亮光线下,阳洙还是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夫子含笑的眼睛,每看一次,都觉得更加心神安定。
  祝酒三巡后,阳洙端起御案上的酒爵,站起身来。随时都在注意他行动的群臣立即全体停箸,魏侯更是马上跟着站了起来,趋前询问。
  “今日也称得上是群英会了,”阳洙笑着解释,“朕要亲自逐一赐酒,劳烦老侯爷前引。”
  皇帝亲自下阶敬酒,自然是莫大的荣宠,有些从未经历过这种场合的臣子们已激动得红了脸,心中都在打算着如何谢恩才能既妥贴又新奇,以便趁机给皇帝留下印象。
  接受敬酒的第一位当然便是位于阳洙左方下首的一位也身着侯爵服的老者。魏侯抢前了一步,介绍道:“陛下,这位是……”
  “青益侯爷是随同先皇出征过西狞的老英雄,不知当年先皇亲赐的那把刻着御书‘力挽千钧’的铁臂弓可还在?”
  青益侯没有料到阳洙竟然知道这个,眼眶潮湿地道:“先皇所赐,怎敢轻慢,就供奉在臣所辖青州城的家祠内。”
  “日后若有机会,朕一定要去看一看。”阳洙满面含笑,将手中酒爵一举,“青益侯,为雄风犹存的铁臂弓,干了。”
  青益侯双手颤抖地捧起满满一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阳洙缓步来到下一桌,却是位方面阔口,意态粗豪的老人。魏侯在旁道:“这位是……”但话到此处,他却有意顿了顿。
  “元武侯爷真是老当益壮,今年高寿有七十了吧?精神尚是如此之好,认真算起来,元武侯当是朕的祖父辈了?”
  “老臣岂敢,”元武侯满面红光,拱手道,“陛下少年英姿,在老臣看来,三分像先皇,竟有七分是像先武帝爷的。”
  “唉,”阳洙语气遗憾地道,“可惜朕福薄,从未见过皇祖父的威容,改日有了闲暇,元武侯讲些当年武帝爷的事给朕听好不好?”
  “臣、臣遵旨。”一句话投其所好,元武侯顿时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也捧起酒杯大口豪饮。
  再下一桌的人相貌要年轻许多,最多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长须白面,气度雍容,早已恭立多时,见阳洙移步过来,立即施下礼去。
  “济州侯,”阳洙微微收淡面上的笑容,表情有些忧伤,“朕的青鸾姑姑,一向有劳你的照顾。”
  济州侯想起亡妻,心中顿时一痛,低声道:“臣未能保住青鸾公主的性命,有愧先皇与陛下。”
  “你何出此言呢?当年孟释青派人来逼迫姑姑构陷宁王之罪,若不是济州侯你拼死力护,只怕当时就被强带到帝都去了。虽然她不久就难产而亡,但总算是留下了一个孩儿啊。”
  “陛下如此雄姿伟质,将来定能中兴我大渊,公主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十分欢喜的。”济州侯眸中已闪出点点泪光,“可惜没有料到陛下这么快就到了岭北,否则臣一定会将犬子带来,参拜陛下的。”
  “青鸾姑姑的孩子,一定聪明能干。下次可别忘了带来,让朕也看一看表弟啊。”
  济州侯应诺一声,将酒杯捧过头顶,深施一礼,掩袖而饮。
  阳洙点了点头,转身再降数阶,来到大厅平层。
  以上的四位诸侯,是岭北最大的四个州府的藩主,地位尊贵,故而独立设桌案于二阶平台,其余小州的府君和普通臣属,以长案圆墩,密密列于大厅之上,皆捧杯静立,等候着皇帝走到自己面前。
  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四大府侯威名赫赫,阳洙能记住他们也不奇怪,现在这一片陌生臣子,谁都觉得他不可能一一分辨得清楚,所以魏侯步步相随,准备在阳洙表现出神情迟疑时,立即出面介绍。
  结果……
  “林州君,你的属地盛产寒绢吧?那里家家户户都以蚕桑为主吗?”
  “听说莱州君之所以会调到到莱州任职,是因为熟悉海事,又擅练水师吧?真是了不起,朕连游泳都不会呢……”
  “敬主簿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哪天让朕看看你七步成诗的风采……”
  “哈哈,你就是号称白袍玉面银枪,用兵奇诡莫侧的郑嶙啊,刚才你唱名的时候,朕就已经仔细看过你好几眼了呢!”
  “封参事,你是平城的内管家,将来一定也是朕的好内政管家……”
  “栗参将,自从朕听过你带三百人过幽灵海剿杀一千蛮兵的事之后,就总想当面问问你,难道你心里真的没害怕过吗?”
  “喔,秦校尉,这里你是最年轻的吧?呃……当然,除了朕以外……”
  在殿内群臣越来越惊佩的目光中,阳洙流水般优雅自如地穿行于众人之间,那些只匆匆报过一遍的名字和职位,他居然能和人对应起来,叫得分毫不差,而且还针对不同的人问了不同的问题,使得每一个人都开心地觉得自己已经给皇帝陛下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大殿上的气氛立即欢欣热烈起来。
  当皇帝终于逐一赐酒完毕回到龙位之后,魏侯命歌女舞姬出殿,献演助兴,但只歌舞了一曲,他就发现阳洙似乎并不喜欢,急忙止住,恭声问道:“陛下可是嫌这偏远陋曲,不承圣听?”
  阳洙浅浅笑了笑,道:“平城歌舞自有特色,尤其是后殿卷廉内的扬琴雅乐,更是清韵天成,朕倒没什么好挑剔的。”
  魏侯听了,面上顿时露出笑容。林州君立即接着话茬儿道:“陛下有所不知,那抚奏扬琴之人,便是魏侯爷的千金郡主,她的仙姿才韵,可是天下皆知啊。”
  “这样啊,”阳洙虽然冰雪聪明,但对魏侯特意安排郡主献奏的用意一时还是没有领会到,只是点头赞了赞,“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陛下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心歌舞?”青益侯在旁问道。
  元武侯呵呵笑了一声:“歌舞虽好,只是国难未平,陛下心怀天下,当然无心欣赏。老臣以为君臣聚会,当是文官吟诗,武将较技,更有趣些。”
  此建议一出,殿内许多自恃才高技绝的人,巴不得在皇帝面前出出风头,顿时一片附和之声。魏侯本想让女儿再奏一曲,找个机会驾前引见,可此时这个情势,也不得不跟着表示赞同。
  “好主意,”阳洙抚掌笑道,“今日群英济济,朕也正想要看看各位的风采。那就先以诗咏志吧。”
  济州侯拱手道:“请陛下出题.”
  “就以今夜盛会为题,绝句律诗,体裁随意,一炷香为限,到时做不出来便罢,做出来的就一一吟诵,大家评点,你看可好?”
  “陛下所言极是。”
  身为岭北四大府侯之一的济州侯虽博有才名,但当然不会来争这个风头,于是起身亲自点香,其他三位侯爷到阶下巡看,少时一炷香尽,共有十七人完篇,为多表现一点儿自己的才气,个个写的都是律诗。
  阳洙知道自己在诗词上头有限,不过略通而已,所以臣子们一一吟诗的时候,他就看应崇优的脸色。夫子微笑,他就微笑;夫子皱眉,他也皱眉;子合掌而叹,他便击案而赞。等到众人吟毕,他虽一例夸赞,没有特别褒贬,但内行人俱已心服。
  文臣们露完脸,武将们早就跃跃欲试。只是这殿堂内空间不足,再加上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个弄不好,容易伤和气,阳洙想了想,便问魏侯:“朕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谁有什么绝技,老爱卿代朕安排一下吧。”
  魏侯躬身领命,心中明白阳洙的意思,便道,“郑嶙、秦冀瑛,你二位拆几招剑法,请陛下指正吧。”
  虽然说这种场合谁都想多露露脸,但毕竟同在岭北,彼此也算了解,大家一听被魏侯点出来的是这两人,都无话可说,只能羡慕地看着。
  阳洙一看阶下众人的表情,便知应召出来行礼的这两个年轻人一定是身手不凡,技压群雄,他又一向对武功很感兴趣,不由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郑嶙年纪略长些,大约有二十八、九,容色温和,气质沉稳,高大匀称的身材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眸,显得凛然有气势。而秦冀瑛年龄要小上四、五岁,一看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漂亮青年,皮肤已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神情很兴奋,一笑,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这两人向阳洙叩拜告罪后,相向而立,各自拔剑,眼神都同时一凝。
  虽是君前拆招,以剑舞为主,但习武者一旦交手,皆有好胜之心,尤其是秦冀瑛被对手严密连绵的剑网一逼,顿时忘了场合,剑势如龙,犀利凌厉,烈烈剑风向郑嶙席卷而去,引起周围一片压低了的惊叹声。
  相对之下,郑嶙要凝重得多,面对对手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他却如闲庭信步,见招拆招,仿若在陪人家练习一般,从不主动出手。以至于在场面上虽是在对打,看起来却像是一动一静的两个人般,冰火迥然。
  男孩子一般都爱习武,阳洙也不例外,可在宫中时耳目太多,应崇优的性子又偏文,不爱陪他练习,因此一看到有高手出现,就心痒难耐,频频向夫子投去请求的目光。
  一看他的眼神,应崇优就知道他想下去跟人家切磋两招,立即板起脸摇了摇头。阳洙无奈之下,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手中拿的筷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郑嶙的剑招而动。
  大约一刻钟,魏侯扬声叫停,场中两人收剑分开,郑嶙微笑着道一声“承让”,秦冀瑛却是不服气地狠狠哼了一声。
  “两位将军真是剑法超群,让朕大开眼界。”阳洙击掌而赞,倒真是半点也没有客气的成分。
  在郑、秦二人下拜致谢时,元武侯突然问道:“陛下似乎也深谙剑道?”
  “呃,略知一二,”阳洙笑了笑,“元武侯如何得知?”
  “臣刚才看见陛下筷动,似在分拆郑将军的剑招一般,而且招数精妙,非同一般啊。”
  “朕在宫中,不过大略涉猎了一些武技,如何能与上阵杀敌的将军们相比,”阳洙向郑嶙微微一笑,“郑将军剑势绵长,后劲又充足,仿佛水银泄地,几无破绽,朕也分拆不来。”
  话虽是谦虚,但简简单单的评论却一语中的,令人大为惊异。
  众所周知,孟释青从未给皇帝以正常的君主教育,本以为会是个毫无所长的少年,不料今日一见,却是文武双全,若不是魏侯早已悄悄让侍女们验看了他出生时身体上烙的龙印,和登基时加烙的重熙章印,几乎要让人怀疑他究竟是谁。
  阳洙扫了四周一眼,已知这些惊诧的老臣们在想什么,不由仰天大笑,道:“众卿不必惊奇,孟释青虽然一手遮天,但上天却并未离弃我大渊皇族,朕……也是有帝师的……”
  “哦?”魏侯脱口问道,“是何人?”
  阳洙目光向下一瞟,见应崇优一副着急的样子,忍不住一笑,道:“那是上天的恩赐,总在朕最艰难的时候出现,他教授朕学习一切应该学习的东西,而且来无影去无踪,连孟释青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虽是信口开河,但听在这些深信皇帝乃是上天之子、真龙下界的臣子们耳中,却别有一番震撼的感觉。就连魏侯这般久历世事的,也想不出除了神遣帝师以外,还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皇帝为什么会无师自通,能文能武。
  阳洙见群臣敬畏的表情比方才更甚,这才缓缓起身,端起手中的酒爵,大声道:“朕上得天帝之恩,下得诸卿之助,孟释青忝窃国家神器,朕誓不轻饶,今日我们君臣风云际会,正是天和之时,诸卿拥朕之心若诚,请满饮三杯,以表心意。”
  他话音一落,殿中人俱都激动起来,齐声道:“臣等忠心效忠陛下!”一时声震梁柱。
  三杯过后,阳洙心头激荡,豪气一发,掷杯于地,向魏侯做了一个手势。魏侯领命,立即派人撤下酒案,并率领群臣一齐伏身跪在殿中。
  每一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要进行的,将是本次夜宴的最后一项内容:由皇帝面对群臣发表第一次天子训词。
  阳洙身姿笔挺,傲然立于阶前。虽然是第一次有那么多人认真地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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