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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合集)-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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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将军,你递了奏本后,可曾看着封大人登录?”应崇优问道。
  “当时营中事务太多,我没有在意这些,封参政接了奏本后我就走了……”
  “私自扣压大臣奏本是死罪,臣绝不敢有所疏忽,”封尚跪倒在地,大声道,“臣不敢说大将军谎言,但臣确实是将每道奏本都如实登记在折录上了!请圣上明察。”
  “郑大将军,”一直旁观不语的魏王突然开口道,“圣上仁厚,一向不以心治罪,你若确实一时疏忽,忘了将此信上奏,陛下也不会加以重罪的,何必百般掩饰呢?”
  郑嶙此时只觉得百口莫辩,但对魏王之言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重复道:“请王爷相信末将,孟释青的来信末将确已密呈圣上,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末将实在是无从得知……”
  “郑卿,”阳洙脑中急速转动着,但表情却严肃冷峻,“你当日曾递交奏本,可有其他人证?”
  郑嶙眉头紧锁,回道:“当时已是晚间,臣未曾见到其他人……”
  “郑大将军,你再好好想想,”应崇优相信郑嶙的为人,不由为他心急,“有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要去内值房递本?”
  “除了我的随身侍卫,并无他人。”
  应崇优心头一沉,禁不住回头与阳洙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虽面上不露,心中都有些为难。
  接到策反信瞒而不报,即可视为心有叛意,这是一项惯例,但对于郑嶙此人,阳洙却又是深信不疑,眼看着情况对他不利,一时踌躇难定。
  正当满殿俱静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阶下响起:“陛下,臣可以为郑大将军作证。”
  “秦卿?”阳洙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大步走到御座前施礼的年轻小将,“你怎么能作证?”
  “回禀陛下,元月二十六日晚,臣曾亲眼看见郑大将军进了内值房,将一封加盖密封火漆的奏本交给了封参政。”
  “那为什么郑嶙没有看见你?”
  “因为当时臣……躲在值房外的假山后面……”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秦冀瑛有些脸红,“臣是大将军的属下,如果当面见他,是必须要行礼的,臣一向与大将军有嫌隙,全军上下皆知,臣因为不想给他行礼,所以就躲了起来,等他走后才出来。”
  自从当日君前比武落败后,秦冀瑛对郑嶙一向桀骛不服,不仅是全军,整个平城都知道,听他这样说,大家都不觉得牵强。
  “那么晚了,你去内值房做什么?”
  “臣一整天都忙着操练营队,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去递奏本。”
  “你也是去递奏本的?所奏何事?”
  秦冀瑛低下头,轻声道:“臣想奏请圣上恩准,将臣从焰翎军中调出……”
  郑嶙闻言脸色一变,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当日之事距今已久,你怎么敢肯定就是在元月二十六这一天?”
  “回陛下,当天是臣的生日,所以臣不会弄错的。”秦冀瑛语气坚定。
  “嗯。”阳洙点点头,不露声色地给应崇优递了个眼神。
  “封大人,秦将军递折本之事,你可有印象?”应崇优走到跪伏于地的封尚面前,温言询问。
  “这个……卑职倒是有印象……因为曾与秦将军同在平城麾下供职,所以记得他的生日,当时我们聊了聊,还在值房内请他饮了一杯暖酒……”
  “可是封大人,折录上也没有秦将军递本的登记,你不会是跟他喝完酒,就忘了吧?”
  “绝对没有!”封尚大惊失色,“秦将军走后,卑职将新收到的所有折本一一登记清楚,不会有错的!”
  “陛下,”应崇优回身奏道,“依微臣看来,是有人将折录抽走了一页,缺失了近七封奏本的登记,其中就有郑大将军与秦将军一前一后相连的两本。臣身为枢密学士,管理内值房不力,导致有此重大疏失,臣一定会详查到底,严加整肃。今日之罪,请陛下惩处。”
  “关你什么事?”阳洙淡淡道,“下去查一查就行了。”
  事情至此,在场众臣都明白郑嶙之罪是已经洗刷清楚了,林州君脸上阵红阵白的,表情尴尬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也不敢多言。阳洙也不再继续追究,威势十足地立起身,走到阶前,冷冷地道:“今日廷议,朕已有决断。南征之事绸缪已久,些微小变不足以更改,出征时日与路线部署不变,王师四部针对战局的异动调整本部战策,三日后报给朕躬。”
  “遵旨!”殿内应诺之声一片。
  “散朝吧。”
  群臣一齐下拜,等阳洙起驾离去后,才纷纷起身下殿。
  应崇优与应霖兄弟二人,因为担心郑嶙心中仍是不舒服,刻意过来同他一起出宫,边走边说些闲话,借此宽解劝慰。
  郑嶙明白他二人好意,笑着回应了几句。可是目光转动之间,突然瞟见了秦冀瑛独自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心神不稳。
  应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也耸耸肩,劝道:“算了,看在今天他还算仗义的份上,他想调走就让他走吧,反正我们焰翎军也不缺他一个人嘛。”
  郑嶙微微一凛,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应霖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
  焰翎军主帅定了定神,抬头一笑,拍了拍自己副帅的肩膀,道:“这可不行,在他不能控制自己那个炮仗一样的脾气之前,我是不会签发他的调令的。”
  “喂,”应霖垮下脸来,“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可是天生的急脾气,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身为一军主帅,当然要好好教导属下,秦冀瑛也不能例外。”
  “可是……”应霖还想再说,突觉臂上一紧,转过头来,撞上了应崇优递过来的眼色。
  “我觉得大将军说的有理,尤其是在今天当殿作证之后,让秦将军继续留在焰翎军,才是对他最好的决定。”聪敏的枢密学士握着堂兄的手臂,微笑着道。

  重熙十七年三月二十,王师按原计划兵出菖仙关,以平城军为先锋,焰翎、青益两军护王驾居中,济州军殿后,正式开始征战岭南。
  孟释青命郦、卫、韩三州斜连为屏构筑防线,派出十万檄宁军精锐迎战。
  双方在汾水平原上初次交锋,檄宁军梢挫后退,少侯魏聿平率平城军冒进,前部近万人被围,焰翎军派三千人奇袭解围。平城军为雪耻,再整重战,与檄宁军间互有胜负。自三月到六月,战事胶着,推进速度缓慢。
  魏王正在心焦,阳洙已暗中调派殿后的济州军悄然夜行,插入檄宁军侧翼,再命平城军西移靠近郦州,焰翎军以全骑兵作战,将檄宁军拦腰冲散,其中三万人赶入济州军布下的口袋中,又让平城军佯装前来合围,出拔三十里后突然折返,夜袭郦州城,将它拿下。只可惜被济州军围住的檄宁军中有位才干非凡的将军,伪造行军踪迹,靠着对当地地形的熟悉从一处峡谷处逃出,避入卫州城内。
  王师虽未全胜,但毕竟得了一座城池为落脚点,各军都记了些功劳,入郦州城休整。
  平城此时传来一封急报,说留守的魏贵妃已确诊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因胎象平稳,方敢上奏。阳洙虽然也因此喜讯恩赏了群臣,但却没有丝毫要回去探望一下的意思。
  十日后,王师诸军重整旗鼓,留三千人防守郦州后,气势如龙,直奔卫州而去。
  浓浓战火,在逐鹿中原的铁蹄声中,越烧越旺。
  焰翎军饶勇强悍,青益军敏捷灵动,济州军镇定沉稳,平城军耐力持久,在阳洙越来越耀眼明亮的军事才华下,王师四部纵横驰骋,令孟释青靠许诺和人质全力维持的防线一道道被相继攻破。
  到了重熙十七年年尾的时候,所有人都确信,照如此的气势下去,也许在来年的春天,帝都城下,就可以飘起龙幡王旗。
  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到,当那个被企盼的春天到来时,王师所遇到的却是在平城起兵两年多来最大的一次危机,就宛如当年集英殿上那柄刺杀的匕首,只差一分,便划破了阳洙的喉咙。


  第十八章
  重熙十八年二月。数九天气过去,已顺利夺得二十三州的王师在休整中度过严冬,正准备精神勃发地踏上进逼帝都的征程。
  阳洙亲自用朱笔在地图上标示出了行军的路线,示于众将,下令出发。
  由于平城军不善攻击却擅长缠斗,阳洙一向多安排它担任诱敌或断后的任务,魏王没有领会到皇帝的用心,以为阳洙有猜忌自己功高震主之心,故意在打压平城军的功劳,因此一直心怀不满。而阳洙自己觉得除了稍稍偏爱了一点儿皇属禁军以外,对王师四部基本上都算是公平相待的,故而也认为魏王是恃功自傲。君臣二人军务皆忙,少有时间沟通,这一年征战下来屡有意见不合之处,渐渐已大不似当年初见时那般和睦。所以这次出兵,魏王不愿看着其他三军大出风头,便以防备西线为由,要求平城军向西斜插,从另一条路线进发,阳洙急功之心甚切,不想与老人家多纠缠,便同意了。
  自出征后虽偶有挫折,但从未曾大败的焰翎军此次位居中路,王旗飘摇之下,连夺三城,气势如虹,很快就兵临洛水。
  然而就在准备渡河而战的前一夜,阳洙接到了一封令他大吃一惊的急报。
  急报是由留守栗州的将军送来的,报称孟释青暗中递国书给位于大渊东面的牧族首领,以割让水草丰美之地为条件,约请他率上万骑兵,劫掠相邻州府,如今栗州已经告急,正在苦撑。
  栗州及其周边都是小州府,南北西三面都已是王师辖地,东边的牧族也很少敢来冒犯中原大国,故而没有留下重军镇守,各州首府城也只有两千兵马而已,面对上万铁骑,如不驰援,城破只是迟早的事。
  “陛下,牧族人鲁莽贪利,还以为孟释青是代表中原朝廷的,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焰翎军主帅郑嶙劝道,“他们久居寒漠,虽然勇悍,却不擅攻城掠地,不过是疥癣之患,陛下无须忧虑。”
  “问题是这个疥癣之患发作的不是时候啊。眼看着王师气势正足,谁料想竟节外生枝!”阳洙恨恨地道。
  左参郎将费天恩大声道:“陛下,王师不能回去,不如立即檄令其他州的守军前去救援吧。”应霖缓缓摇头道:“附近只有韩州兵力充足,偏又是在粟州以北,等檄令过去一来一回,哪里还救得及?要保这些小州府不遭涂炭,居然真是要调动王师诸部才是最快的。”
  “可青益军在攻锐州,济州军已到龟州,难道要动用我们焰翎禁军吗?”费天恩哼了一声,大不以为然,“几个小州就算丢了又有什么要紧的,等我们收复了京都,立马就能把那牧族蛮军杀个干干净净!”
  听到这种论调,应崇优目光一跳,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住口!”阳洙虽然经年杀伐,心肠硬了不少,但到底是应夫子一手调教的,立即高声喝斥道,“王师宗旨,便是要护土保民,这几州虽小,住的也是我大渊子民,朕若视而不管,岂不就如孟贼一般。郑嶙,立即准备回军向北,速战速决!”
  “遵旨!”郑嶙躬身领命,又道,“启禀陛下,隔着一道洛水,尚有檄宁军所纠集的残部五万,如果他们乘我军北撤时进攻,其祸不小!”
  “朕考虑过了,立即传朕的亲笔御旨给魏王,命他的平城军转而向东,沿洛水布下防线,为我军后翼屏障。等踏平牧族,再回师南攻。这样一来,不过迟一两个月夺京而已。也没有多大的妨害。诸卿以为如何?”
  众将立即齐声道:“陛下英明!”
  应崇优见阳洙能够按捺住收复帝都的急切心情,以守护国土子民为重,心中欢喜,在伺候阳洙书写给魏王的诏命时,忍不住夸了他一次。
  “好久没听到夫子夸奖朕了,”阳洙嘻笑道,“朕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呢。”
  “您也好久没乱开玩笑了!”应崇优瞪了他一眼。
  “如果觉得朕这次决定正确的话,也不能只是夸两句就算了。”阳洙头一歪,张开双臂,“像以前一样,来抱抱。”
  “陛下!您还是小孩子吗?”
  “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抱一下下嘛。”阳洙见应崇优心情好,趁机撒娇,伸手一拉,便将他抱进怀中。“崇优,朕明天升你做枢相少府好不好?”
  “为什么要升?”
  “当初在平城练军时的旧臣差不多都升了,只有你推三阻四的。”
  “臣又不是积军功的武将,当然不能升得太快。”
  “可你哪次不是随朕在战事最凶险处?”阳洙不高兴地道,“朕总觉得,你不愿意官职太高,好像是为将来抽身退出朝局做准备。朕可警告你,不许打这种主意,朕是死都不会放你走的。”
  “知道啦。”应崇优随口哄着他,掰开他的手臂,“诏书写好了就快派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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