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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一怔,笑问,“你这几日都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楼中说书(中)(二更)
纳兰笙无奈地颔首,“娘这几日老是同我说议亲的事,我也没地方去,只好来你这里打发时间——不过这评书还真是吸引人,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乔峰好大的气魄,真真是可惜了,竟然是契丹人,还亲手打死了自己喜爱的女人,这也太惨烈了些。可那阿朱也是少了见识,她为何不同乔峰说清楚自己的父亲就是段正淳,段正淳害死乔峰父母也是一场误会,她这样死了岂非是有些糊涂?”
明思目光朝说书台上一扫,心中轻轻摇首。
纵然她将情节纲要已经尽可能的写的详细了,而那几位聘来是说书先生也费了不少气力来写这段子,可同金庸的笔触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少,而且故事中人物的真正心思,他们也是未能想到。
明思轻轻笑了笑,”这段子是后来改过的,原来的段子写得要好得多。这阿朱也并非糊涂,她只是太聪明,太通透了些。”
纳兰笙一愣,生出极大的兴致,“好啊,你说来听听?”
明思方才便察觉他似乎心情有些烦郁,此刻见他相询,也就点头一笑,“我就说方才那段给你听听吧。”
对于乔峰这个人物,明思当年是当做研究对象仔细研究过的,对相关情节也是反复看过数遍的。
而青石桥错杀阿朱这一段,本也是书中一段高潮,她当时也是唏嘘不已,自然是记忆深刻。
而对于阿朱这个女子,她也是极为佩服和同情的。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她便轻声开始讲述。
此时楼下的评书已经结束,众人也都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整个酒楼竟然显得十分安静。
明思的声音在包厢中婉转低沉,“乔峰打的那一掌是全力而出,阿朱心脉脏腑皆伤,断无幸理。乔峰只能不住给给输送内力,又伤心欲绝,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了?要是我知道他便是你的爹爹……’阿朱心里却明白乔峰的心性这样的深仇大恨,他身为人子又岂能不报?可是段家有六脉神剑,乔峰若真是杀了段正淳,段正淳乃镇南王,段家是决计不会饶过乔峰的,而且乔峰如今身份被揭破,已经同中原武林成仇——”
纳兰笙恍然大悟,“这阿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断绝乔峰的报仇之念——她是段正淳的女儿,她死在乔峰手上,乔峰但凡记得她一分便不会再生出报仇之念。她这般做其实是为了乔峰,而非段正淳,对么?”
就在纳兰笙同明思说话间,隔壁相邻的一间包厢中,鲁王正陪着一位黑衣的年轻贵客,正在浅酌。
这位贵客不是别人,却正是奉西胡皇帝之命前来大京的睿王荣烈。
鲁王面上带着殷勤的笑意,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
望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美得几乎近似妖孽的睿王,他心中暗暗叫苦。
这都坐下来一个多时辰了,这个睿王却未说过一句整话,他试探了几句来意,他却只“唔、嗯”了两声。
后来评书开始了,他又讨好地介绍了几句,这睿王好似起了些兴趣,端着酒杯不住轻抿一口,竟也仔细听了起来。
他几度欲开口,却被那睿王用那琥珀色的眸光一扫,话便噎在了口中,只好也陪着听。
待评书好不容易说完,他心想这该可以说话了吧。
谁知他方才张口,“不知睿王此番莅临有何——”
那睿王却忽地抬手止住他,他不明所以,却见那睿王起身走到右侧的窗边站定,垂眸隔着竹帘望着外面也不知在看什么,竟似出了神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刚想站起,那睿王的随从看了他一眼,低声笑道,“鲁王稍安,时辰还早,不必着急。”
他只好坐了回去。
这随从正是数年前陪荣烈来过大京的布罗。
鲁王不明白荣烈为何站到窗边,布罗心里却是清楚的。
主子定然是听见了方才隔壁的声音。
王爷和他都有内力,耳目自然灵醒,且他们出门在外,当然对四周响动尤为注意。
方才楼下那说书先生的语声一停,左右的声音便更清楚了。
右边的包厢先前一直只有一人在,后来又进去了一个,他也未在意。
但后来说书先生的声音一停,那包厢里的声音虽是语声不大,但以他们的耳力也能听个七八分。
只听那声音有些稚嫩娇弱,似乎还是个女子。
他原本以为是大家的小姐少爷在此地私会,却不想那女子竟然同那男子说起了方才的评书。
竟然说那阿朱这般所为还有深意?
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好奇,可听得有些零落,此刻见王爷到了窗边,他同鲁王说了那一句后,也挨了过去。
荣烈见布罗跟了过来,转首淡淡瞟了他一眼,布罗低声讨好的一笑,“王爷,我也听听,这书还有些意思——那边听不大清楚。”
荣烈懒得理他,转回头,负手而立。
布罗心中“嘿嘿”一笑,遂站在荣烈身后也侧耳朝隔壁听去——
只听那女子的声音正在道,“段正淳虽是她生身之父,却从未对她有过养育之恩——她又怎么会为了段正淳而不惜自己的性命。她这般做正是为了乔峰,她不过是希望乔峰能好好的过活,不要纠结于仇恨。”
这边厢房,明思同纳兰笙哪里能知道此刻是“隔墙有耳”——还是两双。 听明思说到此处顿住,纳兰笙若有所思的颔了颔首,只觉明思说的评书比那评书先生说得好听数倍,“还有呢,你再接着说。”
明思笑了笑,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接着道,“阿朱对乔峰说,‘ 我要叫你知道,一个人失手害死了别人,可以全非出于本心。你当然不想害我,可是你打了我一掌。我爹爹害死你的父母,也是无意中铸成的大错。’乔峰一直低头凝望她,此时电光几下忽闪,他望见了阿朱眼中的情意,心中忽地明白了阿朱这番的用意,随即颤声道,‘ 阿朱,阿朱,你一定另有原因,不是为了救你父亲,也不是要我知道那是无心铸成的大错,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
纳兰笙只觉心中似乎也跟着乔峰痛了起来,连连摇首,“阿朱虽是为了乔峰,可这般做也让人太——乔峰亲手错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那阿朱就不怕乔峰伤心之余做出什么傻事么?”
明思轻轻笑了笑,“阿朱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她了解乔峰至深,她已安排好了。”
纳兰笙立时一愣,“那你接着说。”
方才说书先生只说到阿朱托乔峰照顾自己的妹妹那一句便完了。
那语句又是极为简便寻常,纳兰笙也未多在意深想。
明思垂了垂眸,顿了顿,才开始说,“阿朱见心上人得知自己的心意后,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心里却极为欢喜——
她对乔峰道,‘我求你一件事,大哥,你肯答允么?’
萧峰道,‘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
阿朱道,‘我只有一个亲妹子,咱俩自幼儿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担心她走入了歧途。’
萧峰强笑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们找了她来跟你团聚。’
阿朱轻轻的道,‘等我大好了……大哥,我就和你到雁门关外骑马打猎、牧牛牧羊,你说,我妹子也肯去吗?’
萧峰道,‘她自然会去的,亲姊姊、亲姊夫邀她,还不去吗?’……”
明思的声音轻柔低转,将二人对话娓娓道来,似场景再现,直听得纳兰笙心中又酸又涩,尤其是阿朱那最后的一句“等我大好了”中的万般不舍,更是令他心中叹息不已,眼眶也有了些许的微润。
明思直到说到阿朱死在乔峰怀中,这才住了口。
纳兰笙也是聪慧之人,听明思这一讲述哪里还不明白。
神情怔忪地愣了半晌,“她让乔峰照顾她妹妹——也是为了乔峰,对么?乔峰重信重义,对她的临死之言定然不会违背,他照料她妹妹,那乔峰也不会因为错手杀了她而做傻事了。”
明思笑了笑,端起了酒杯又抿了一口。
喝了几口酒,身上的寒意也消去了不少。
她轻声道,“除了这点,她应该还有一个用意。”
纳兰笙不解,“还有一个用意?”
明思点了点头,“乔峰如今身份败露,中原再也容不得,可他自幼生于斯长于斯,他虽是契丹人,可从未在契丹生活过。阿朱一死,他身边再无相伴之人。阿朱看得出阿紫的性子同自己有类似之处,古灵精怪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怜惜乔峰日后孤苦,想让乔峰喜欢上阿紫,她是想撮合他们二人!”纳兰笙顿时明了,只觉心中震撼不已。
明思含笑颔首。
纳兰笙呆怔,喃喃低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子……”
明思轻笑,“这不过是人写出来的,乔峰也罢,阿朱也罢,都是杜撰出来的。世人都向往这般的至情至性,可实际上,世上既无乔峰这样的男子,也自然不会有阿朱这样的女子。”顿了顿,笑看纳兰笙一眼,语声俏皮,“不过似段正淳这般的,却是不少。”
第一百七十三章楼中说书
(下)(一更)
虽是知晓明思并无其他意思,可纳兰笙也莫名地有些讪讪,干笑两声,“那后来呢,乔峰和那阿紫如何了?可有在一起?”
明思没有做声,将杯中残酒缓缓饮尽,望着纳兰笙眼波流转的抬眉一笑,嗓音蓦地轻柔迂回,“他们啊——也可以说是在一起了……可又不是在一起。”
言毕,轻笑一声,又自己执壶倒了一杯,凑近唇边轻抿着。
纳兰笙一呆,“什么叫在一起又不是在一起啊?”
明思慢慢地抿着酒,“你还是莫问了——我若说了,你定会难受。”
方才纳兰笙眼中的润泽,她也看在眼里。
这个五哥哥实际上是个心肠极软之人,素来又仰慕乔峰这样的真英雄,若是知晓了最后的结局,心里只怕会难受一阵。
虽只是故事,可人最怕入戏。
一旦入戏,难免不会感同身受。
纳兰笙愈发心中好奇,缠着她非要问个究竟,“六妹妹你就告诉我吧——你这话说了一半,弄得我心里痒得很。”见明思酒杯空了,又讨好地给明思倒酒,嘿嘿笑道,“这样总成了吧——你五哥我可是从来不伺候人的。”
明思抵不过,只好道,“是你自个儿要问的——那待会儿可不能不舒坦,须记住,这不过是杜撰而来的故事。”
纳兰笙连连点头。
明思顿了顿,眸光悠远的落在虚空,“那阿紫后来受了重伤,每日需要大量的珍奇药材。乔峰为了救她便回了契丹做了南院大王。再后来,中原和契丹大战,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乔峰恩义难两全,最后跳崖自尽。而阿紫,也跟着他跳了崖。”
纳兰笙滞住了,“就这样?”
明思颔首,“就这样。”
纳兰笙呆了呆,沉默了片刻,“这样说,那阿朱还真的将两人撮合了。”
明思轻笑摇首,“错了——阿紫虽是如阿朱所愿爱上了自己的姐夫,可乔峰这样的男子这一生又岂会爱上第二个女子?”
纳兰笙愣愣地看着明思,总算明白了明思先前那句“在一起又不在一起”中的含义了。
顿觉心下悱恻。
明思贪暖,这酒又甜香,一连喝了三杯,只觉浑身暖意融融,舒坦已极。
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瞟了一眼还在怔忪的纳兰笙,“五哥哥,这不过是故事,莫要想多了。”
纳兰笙愣了半晌,忽地望着明思,“六妹妹,若是真有乔峰这样的男子,你可会喜欢 ?”
他心中对这乔峰是一千个一万个佩服和向往,只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大英雄真豪杰。
明思转着手中的细瓷酒杯,目光落在微漾的酒水中,此刻,颊已生晕,一双眸子却愈加黑亮清幽,“不会!”
语声干脆利落。
纳兰笙一怔,顿时大为意外,这样的男子磊落光明,重情重义,且又专一痴情——明思竟然不喜?
见他呆怔不解,明思偏首一笑,没有解释,却问,“你说阿朱为何一定要死?”
纳兰笙更不明白了,眸光疑惑,“你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她是为了阻乔峰寻仇,怕大理段氏围攻乔峰?”
明思颔首轻笑,望定纳兰笙,眸中水润之极,却又深邃如潭,“乔峰此人,虽是重情重义,却少了迂回变通。他心中将恩义看得极重——阿朱虽是他至爱之人,可也是他杀父仇人之女。这一生,阿朱纵然能阻他报仇,但乔峰明知父母无辜而死,身为人子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他心中又如何会释怀?阿朱纵然能伴在他身边,两人之间只怕也再不能如过去一般——一生一世,终究是意难平。阿朱正是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宁愿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