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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伴雪而回,将她护在伞下,心中只觉安然。
皱了皱眉头,他看着她,没有回她的话,却问,“你上回不是救了五小姐——她怎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
望着秋池蹙起的眉头,明思有些失笑——“不知好歹”,这词儿用得倒是新鲜。
不以为意的摇了摇首,抿唇轻笑,“我倒情愿她这般。”
——好过那段时日的日日相扰。
秋池不明所以,只疑惑相望。
明思伸手握住白玉茶盏,暖意从光洁的瓷面熨帖入肌肤,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忽生出些感慨。
也没过多少时候,很多事情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轻轻一笑,“有一阵,她日日来寻我饮茶叙话,后来,我只好每日都提前避到三姐姐的院子里。”
听着那话语中的些许俏皮,秋池有些微愣失笑,又沉吟了片刻,“因此,她才寻你麻烦?”
明思垂眸,“算是吧。”顿了顿,又坦然抬眸道,“不过即便没有那些事,我同她也不会亲近。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将军也不必为她今日所言介怀,我这五姐姐性子是有些小气的,我让她说几句其实无妨,再则我也算不得吃亏。他日我可以一走了之,可将军毕竟还是臣子,没必要因为我而种下不快。”
一走了之?
秋池头一次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原先听纳兰笙说她是为了避事所以必须寻一门亲事,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曾经,他也有过些许担忧,这门假凤虚凰的亲事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毕竟,他对这纳兰六小姐是一无所知。
这些年来,上门求亲的高门大户虽算不得多,也并非少。
他都不上心的托词拒了。
虽信任纳兰笙,但毕竟对六小姐是不熟悉的。
万一她娇娇怯怯的要“赖”上自己,也不是不麻烦的。
但后来,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小人之心”,新婚夜的那张白纸黑字的契约——这个女子早将所有的情形都预想到了。
干脆利落的免却了他的后顾之忧。
可如今,他忍不住疑惑了——究竟什么样的缘由,才让一个女子不惜要用假成亲这样的手段来逃离?
她难道不知道一个背负和离名声的女子,即便她还是完璧,也再难寻到一门好亲事么?
一走了之?
她怎能说得如此轻松随意!
她怎么能什么都那般无谓的不在意?
心里那股薄怒不知是从何升起,秋池只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那六小姐日后可有去处?”
明思微诧,却还是坦诚相告,“我会去寻我爹娘,他们如今在边郡。”
屋内光线并不明亮,她的一双眼眸却澄净之极。
秋池一时无语。
他也不知此刻自己该说什么,或是说,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想说些什么?
难道要说纳兰笙有意暗示自己将这门亲事由假变真?
而如今的自己,好像,似乎,也并非那么的不情愿……
仔细的端凝她,他发现她其实有一副极为动人的容颜。
大大的杏眼,长儿浓翘的羽睫,玲珑挺直的鼻,还有那粉嫩润泽的唇,形态十分柔美而惹人怜爱。
若不是那被药性所冲的蜡黄肤色发色,她原本该应该有一副楚楚动人的美丽容貌才对。
可这样的她,却在面对姐妹的奚落和嘲讽时,没有丝毫的自卑和羞愧,甚至于他的出现,也未带给她一丝难堪的表情。
她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强作镇定。
这一点,他很确定。
也正是因为确定,他才更觉惊异和心疼。
要经历过多少,才能让她面对这些时,如此的处变不惊,安之若素。
头一回,他对一个女子生出了钦佩、好奇,乃至想护住的感觉……
那一刻的怒气,是他从来未有过的——他从未对一个女子动怒过,可那一刻,他对那纳兰五小姐是厌恶到了极点!
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子,他心里很是诧异——为何每多见她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呢?
甚至于她的容貌,他如今非但不觉得难看,竟然还觉得其实很是耐看。
沉默了半晌,他定了定神,正欲开口。
他想告诉她,若是她没有好的去处,北将军府她愿留多久便留多久。
可就在这时,那女子却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莞尔轻笑,臻首微转,望向那浅碧的窗纱,眸光闪亮而柔和,语声中是淡淡喜悦的祈盼,“我一直想着边郡——原先小,又生过一场病,好多事儿都记不得了。我娘和蓝星蓝草她们,每回说起边郡都开心极了。总说那儿的山很绿,天很高也很蓝,水也很清亮,四季山上都有各色好看的花儿,红的,紫的,又香又艳——我就想着,有一日,定要回去好好看看,看看究竟有没有她们说的那样美。”
到了唇边的话就那样滞在了口中,秋池怔了怔,轻轻半垂了眼睑——原来她不是无奈的,她是真的在向往那个山清水秀,天高水蓝的边郡。
她的话语中未有一丝一毫的为难,却是满满的欣喜,听她说得那么甜美,连他似乎也看到了那形容的美景。
第一百九十九章心欲其动
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好意。
这个认知让他蓦地生出一种失落。
望着那女子动人的眉目,他只能轻轻道一句,“想必应是极美的。”
明思回首过来,微微而笑,心情显是极愉悦,“无论如何,也是要谢谢将军今日的仗义之言。明思浅薄,听着,很是痛快呢!”
说着,抿唇忍禁不住,眉眼盈盈闪亮。
他不知为何,心情也乍得亮起,生出些快活,呵呵一笑,“秋某说的也是实话,并无诓人。”
他的确是应允了四夫人,娶她为妻,绝不纳偏房妾侍。
明思笑着摇首,“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将军莫要在意。这番原委,我和爹都未告诉我娘,怕她忧虑。故而对将军才有那番为难。将军不必介怀。今日老太君的确说了要送人,可我未曾接下。毕竟这其中原委不足未外人道也,若是人进了府,难免看出端倪,反倒生出事端。将军不必为了我娘的话而拘束,一切自便才是正理。”说着,俏皮一笑,“反正我娘此刻也不在,将军也不用担心‘泰水’大人寻你麻烦。”
“泰水?”秋池一怔,有些不明。
明思轻笑莞尔,“同泰山相对——可不就是泰水么?”
秋池呆了呆,蓦地笑开。
眼前女子却抿唇含笑,眸光晶莹得意。
秋池只觉愉悦之极——这个女子竟然还有这般俏皮可爱的一面。
同她相处,似乎真的不难……很是不难。
气氛比之前更加融洽。
暖意幽香让人只觉神怡,似乎所有的繁琐在这一刻都不愿忆起,轻松的被置于脑后。
秋池望了望四周,这里的陈设并不如静湪院。
虽然同样的清雅,可家具质地却并不如嫁妆的那套名贵奢华。
却同样让他觉得舒适安然。
明思扫了一眼四周,含笑道,“因明思入的是北将军府,故而才不同——说来,还是托了将军的福呢。去年生辰收得礼,比前些年加起来还要贵重。那时,明思还想着是否该分将军一份不该?”
好生聪慧的女子!
只看他神情便猜到了他的所想。
秋池先是了然,而后是失笑。
分他一份?
这女子还真是可趣,说的是笑话儿,却神情中又有几分认真。
秋池噙笑,忍不住也起了些逗趣儿的心思,“秋某也并未亏,说来还赚得多了——成亲那日,收得礼也是不少。若按六小姐的说法,秋某还该分些给六小姐才是!”
明思一呆,“扑哧”一声轻笑。
酒涡轻轻漾开,那容貌瞬间勾魂夺魄,双眼似九天苍穹之上,最闪亮夺目的星子。
如丝绒上最剔透耀眼的琉璃宝石,让人怕贪心的不敢多看,又忍不住不看。
无限魅惑,让人不觉沉醉其间,而忘却身在何处。
秋池不觉怔忪。
太像,太像了!
这样的感觉,他二十年间只有过一回。
就是那日在偏厅见那少年,当时那一笑,让他从未波动过的心绪也乱了一回。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碰女人,而生出了短袖的心思。
可此刻的笑容,竟然也让他的心蠢蠢欲动了起来。
“那咱们就算是互惠互利,各赚各的,也各得各的利吧。”明思笑罢,含笑道。
他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后,强作镇定的笑了笑,“说得也是。”
回答得并不得体,只因他并未听见明思说的什么。
虽不十分得体,但明思也知他并非擅言之人,也并未过于探究,只笑着双手捧起茶盏,轻轻饮着。
白瓷薄胎的茶盏轻轻就在粉润的唇边,她并未像一般大家小姐那般拈起尾指,也未见得有任何的作态,可不知为何,姿态却是那般优雅,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儿。
不仅是坐态,仔细回想,她走路的姿态,转身的姿态,似乎都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
轻盈中带着婉约,婉约中带着优雅,不自觉地就吸引了人的目光。
因坐得近,那长密而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她的动作,如蝉翼一般轻颤着。
秋池不觉有些生奇——她的发色分明是微黄,可那睫毛却根根黑亮顺滑,分外的美丽。
门外传来蓝彩的声音,“小姐,五少爷来了。”
明思放下茶盏,露出笑意,“请五少爷进来。”
话声一落,便听见纳兰笙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伴着大大咧咧的声音,“你们两个怎说走就走,也不招呼我一声——”
声落人到,门“哗啦”的被推开,纳兰笙站在门前,跺了跺脚,将云靴上雪花抖落,一步迈进。
抬眼见两人相对而坐,神情闲适,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笑意,“喝什么好茶呢?可有我的份儿?”
边说边朝桌边来。
明思含笑道,“好茶自然算不上,不过既是五哥哥来了。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五哥哥的。”
说话间,帽儿已经托了茶盏上来。
纳兰笙嘿嘿一笑,颇为受用的坐了下来,“就知道六妹妹是最疼我的。”
端起茶盏,用茶盖荡了荡,吹了吹,抿了一口,“不错,君山紫毫。”
帽儿收起托盘一笑,“是小姐特地给五少爷寻的,只得了三两,全带了过来。”
纳兰笙望着明思,笑得得意舒畅,“原本是有些烦的,可得了六妹妹的礼,这烦的也没那么烦了!”
秋池笑看他一眼,无语摇首,“你有何好烦的?还是为亲事?”
“亲事倒还好,我寻老太君说了,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我如今一介白身,先不着急。老太君也应了。”纳兰笙说着得意,“这叫上有策,下有对。我娘也得听老太君的。”
明思轻笑,“既不是亲事,那你还有何好烦的?”
纳兰笙叹了口气,“我在烦眼下的差事——这可是太子头一回交托的正经差事,”说着,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可忙了这好几日,一点头绪都没寻着。”
秋池顿时微微一怔。
纳兰笙怎将此事也提及出来了!
纵是兄妹亲密,可这等机密公务,便是亲如母子夫妻,也该避讳才是。
再则,这般难办的事务,即便是说了,也是无用啊。
明思的目光在他面上淡淡扫过,遂垂眸含笑,“凡事但求尽力便是,五哥哥不必太过看重。”顿了顿,不着痕迹的转开话头,“今晚老太君设家宴,五哥哥可知晓?”
纳兰笙先前从湖边离开,故意回了趟昂山院,给两人留下时间相处,回去后自然是得了消息。
闻言便点头一笑,“老太君喜欢热闹,今儿个六妹妹回来,加之又想着五姐姐——”
说到此处,想起先头的事儿,面上便是一僵,望着明思有些赧然,“六妹妹,五姐她——”
“她是她,你是你,”明思淡淡一笑,神情坦然自若,“明思不会混为一谈,五哥也莫因她而觉着对不住我。我连她的气都不生,又怎会怪五哥?若五哥为她同我歉意,那倒是生分了!”
纳兰笙一滞,虽明思说得在理,可他听着总有些难受。
明汐是他的五姐,也同样是明思的五姐。
本是一奶同胞的嫡亲姐妹,可如今却……
不觉黯然。
又想到母亲,她还为了五姐来算计这个她并不知晓的亲生骨肉。
倘若有一天,父亲母亲得知了真相,又该如何自处?
这般一想,更添了几分烦扰。
看着纳兰笙眸中的黯然神伤,明思垂了垂眸,并未多言。
此时秋池在场,许多话也不方便多说。
纳兰笙的纠结,她多少能猜到些。
可却帮不了他。
对于三房的其他人,她并无半分感情。
莫说她并非真的明思,就算是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