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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烈笑得随意,“獐子和黄羊好吃。两个够了。”
荣安哈哈一笑,用手指点着荣烈,“你可是看不上朕的赏赐,才不肯尽心的。”
“怎会看不上?”荣烈懒懒笑着,“皇兄若现在肯给我,我也要的。”
“你这滑头!”荣安笑骂,“想要只管问老二要去。我可没得给你的。”
荣烈笑着挑眉,不语。
那边二皇子却笑嘻嘻地扬首笑,“那可不行,十七叔,我不给的。这么多年。我还是头遭得这个,得留着才是。万一下回,你不让手,我可没机会了。”
这时,周遭人也来得差不多了,闻言,都笑了起来。
天色渐黯,篝火显得愈发鲜亮,将红光跳动到每个人的脸上。四周笑声朗朗。宫人将剥皮开膛的猎物,涂抹了好酱汁,塞了配料在肚腹中,架上篝火烤着。
不多时,香味便开始溢出。
荣安将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很是欣然。“这两年,咱们还是头一回这么齐全——难得大家高兴,来,都上来练练!小豹子,你来头一个,跟老五比一比!”
坐在二皇子和七皇子之间的五皇子,闻言却有些泛苦。他虽比小豹子大,可比摔跤,还真比不过。
可小豹子已经在诚亲王的笑意满脸中,昂首挺胸的走到了场中。他也只好自认倒霉,心里怨了一声,站到了场中,对小豹子对峙。
两人原先也交过手,小豹子赢得次数略多。现在年岁又大了些,更多了几分把握。
小豹子先出了手,朝五皇子一个佯装的扑去,五皇子方一动,小豹子的身影就转到了他的右侧。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脚朝他的右腿蹬去。
五皇子没想到小豹子反应这么快,还使了诱敌之计,一个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小豹子箍得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稳住重心,利用他被小豹子高一些的优势,暂时稳住重心,反手去抬小豹子的左腿,想把小豹子扳离重心,他就可以后倒压住,然后反身制住对方。
看到两人反应都极快,也有战术,众人都叫好起来!
荣安笑着不语,看得出来,兴致很是不错。
两人纠缠了许久,忽地小豹子一个放手,五皇子措不及防失了忠心,这时,小豹子便真的如一头小豹子一般,猛得扑了上去,将五皇子压在了地上。一手胳膊肘压着五皇子的肩膀,一手按住五皇子的右手,整个人死死趴在五皇子身上。
五皇子挣扎了几下,却动弹不得,惟有咬牙低声,“你这家伙,就不会给点面子么?”
小豹子嘻嘻笑,“爷爷说了,是男人就不能掺假。”
五皇子无语。
众人大笑起来,荣安也笑,“老五啊,你可得好好跟小豹子学学才是。”
五皇子磨牙低声,“还不放开。”
小豹子这才笑嘻嘻地让起身,荣安教育五皇子,“老五你可不能不服气。小豹子原先赢你,是仗了些力气。可这回,用的可是策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这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凡事,都得多动脑筋才是。”
五皇子恭恭敬敬地回道,“孩儿谨记了。”
荣安笑着颔首,又看向小豹子,呵呵一笑,“小豹子,这回玩得不错,长进不少啊。怎么了?可是你爷爷给你请了厉害的师傅,藏着传艺?若是,让朕的这几个小的,也跟着学学去。”
诚亲王自然是高兴,闻言却摇首,“都是他自个儿琢磨的,我还没教。师傅也都还是原来的那些。”
荣安倒是奇了,“哦”了一声,看向小豹子,“自个儿琢磨的?”
小豹子却看了明思一眼,忽地一抬手,指了指明思,“上回十七皇嫂赢了我,我就琢磨了——她力气明明没有我大,可是她也能赢我。所以,我就琢磨了。”
明思被指得一愣,而后闻言又一噎,见众人目光汇集过来,只好故作镇定的笑了笑。
荣安却是大笑,“好!举一能反三——小豹子不错!来人,把朕的弯月刀拿出来,赏小豹子!”
只片刻,宫人便奉着一把刀鞘上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弧形弯刀过来。
小豹子接过抽开一看,只通体珵亮,寒光耀眼,顿时爱不释手。大声谢恩后,便拿着宝刀向诚亲王献宝去了。
见小豹子又得称赞,又得赏,诚亲王自是老怀甚慰,胡子也翘了起来。
这时,荣安将注意力放到了明思身上,笑容可掬地望着明思,朗声道,“听说,你曲子唱得极好。”
明思微微一滞,“不过是瞎唱的,做不得数。”
“呵呵,这都是自己人。”荣安接口笑道,“可愿唱首曲子,让朕也听听——十五王爷和老二老七,可都把你的曲子夸上了天。琴朕也备好了,就等着今日听你唱呢。正好皇后过寿,你也就当多送份寿礼吧。待会儿,个个都要献艺的。上回,你们小两口拔了头筹。这回,就让你来开这个场,如何?”
还能如何?话都说到这儿了。
明思只得恭声应下。
不多时,瑶琴便架起,座位也备好了。
明思在琴边坐了片刻,抬首看向荣安,“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皇后的眼睛定定地落在明思的颈脖中,到这会儿,她才看清楚了,明思脖子上露出一角的,的确是赤血石项链。一开始,她并未注意,还是下午,莫清清略略提了下,她还不大相信。可此刻,她才知晓,原来太后真把这赤血石赏了这汉女。
面色微微有些僵,眼底暗色便涌动了。
正好明思问话,荣安问她意见。她便扯开笑容,“唱过的曲子便不用唱了吧。不论以如何,现在你也嫁人皇室。那些民间俚曲就别唱了,你自己看着选吧。合着自个儿身份就行。”
这番话,看着随意,但实际却是贬低明思,在大婚时唱的那《艳阳天》上不得台面。也有指明思以前身份之意。
大家都是聪明人,也都听出来皇后的意思,只拿眼看向明思。
明思淡淡一笑,平静道,“明思明白了。”
说完,便低头试了试音。
众人看明思不卑不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又添了几分好奇。十五王爷二皇子这些听过的,也很是好奇明思又会唱什么曲子。而那些没听过的,却听闻旁人传诵了的,更是竖起了耳朵。
一百来号人,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篝火不时“噼啪噼剥”的作响,正在烧烤的猎物油脂沁出,“滋滋”作响。
似静非静的这种静谧中,一缕近似清幽的琴声响起,似低吟低述。
明思没有看任何人,眸光落在琴弦之上,开口唱道,“月光稀,是谁捣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里。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荣华梦,塞上吹羌笛……”
歌声真的极美,空灵纯净。可众人听了几句,面色便有些发僵。
这曲子,分明是……
不少人都拿眼朝荣烈望去,见荣烈端着酒盏饮酒,神情平静,眸光也未同他们相接。便又将视线看向元帝和皇后。
众人的面色怪异,明思似是未觉,只听那曲子又唱到了,“战非罪,烽火烧几季。今夜关山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知卿心,千里寄寒衣。若功成,冠翎归故里……”
皇后脸色一黑,看了荣安一眼,低声怒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这首曲子,是从一个因丈夫去打仗,独守在家的妻子的角度,唱出的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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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觅封侯(一更奉上)
皇后先才话中带话的暗点了她曾嫁过秋池的身份,本是鄙夷。却未想到,她竟然还真就敢唱了这样一首曲子!
无疑,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回应皇后,她的确嫁过秋池!而且,她并不觉得羞愧。
荣安眼底倒是浮起一抹笑意。他就知道,这丫头没这么乖顺——说实话,他这皇后,比起这丫头,这心思反应,差得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荣安余光瞟了还在缓缓垂眸饮酒,看不出表情的荣烈一眼,淡淡道,“唱都唱了——你方才不是让她唱个合乎身份的么?”
皇后方才的话中之意,荣安岂能看不清楚。这样的场合,他自然也有些不喜皇后那般说辞,的确有失身份。
不管怎么说,这桩婚事,也是他下的旨。
虽说,他也不能说对明思这支曲子的含义,有赞赏之意。但心里,些许还是佩服这丫头的胆识的。
眼下明思有大用,他自不会如何。不过是女人家的争斗罢了,还不至于让他小题大做。
荣安这句,语声并不高,皇后听完面色微微一滞,扯着唇角勉强陪了个笑,未有再敢言语。
明思似已经沉浸在了琴声中,唱到了最后一段,“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 血染黄沙,魂归止兮。月光斜,今夕似何夕。雪花飞,问归未有期。今夜更漏迢递,无泪戚。今夜无雪无晴。无悲喜。两相对望兮风细细。”
纵然是众人心惊于明思竟然敢当着元帝皇后,还有荣烈的面,唱这样的一首曲子。可无疑,这首曲子实在是动人。
惊异过后,不觉就听入了神。优美的曲调,还有宛若画面一般的歌词,一听进去,只觉凄婉怅然。
最后一句,顿住口,素手拨弦。尾音若风中低吟。
余音袅袅中,明思收回手,起身略略一礼。
荣安收起笑意,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身月色素裙,容色恬静的女子。
周遭半点声息都无。
皇后余光看了一眼荣安,面上先前的僵硬已经消失,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这卑贱汉女竟敢当着皇上唱这样的曲子。她就不信,皇上不会责罚。
荣安开口了,“为何要唱此曲?”
明思抬眸平静,语声轻柔缓缓,“此曲乃是身为女子的心声。也许不能代表所有女子,可明思却是这般心思。”
皇后脸色一变,偏首看荣安一眼。只见荣安眼底有沉色。却未有说话。便转首抬起下颌,“你的心声——你是何意?在皇上面前,唱这等曲子,你是何意?可是对皇上赐婚不满么?”
明思转过眸光看向皇后,“明思唱这首曲子,只因皇后娘娘让明思唱些能上台面的。可明思会的曲子也不多,这首本是明思最喜爱的。故而选了这首,却与皇上赐婚有何干系?皇后娘娘只怕是误会了吧。”
没有想到明思竟回这样明知故问的反问回皇后。看着明思不卑不亢,毫无慌乱畏怯的模样,众人心里倒是生出一分佩服。
无论如何,这份从容气度,言辞无缺,同皇后早前的话一比,不免有些高下立见的感觉。
果然是名门望族的大家之女。
绕是胡人对汉人过去有再大怨气,可深心里,却是清楚的。若论风流高雅,内中文秀,这些大汉百年世家的底蕴,是胡人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的。
皇后被明思这似柔柔恭敬的一问,先一愣,下一刻,心里便生怒。
这时,荣安却淡淡瞟了一眼皇后,皇后在这暗含威严的一眼中,顿时察觉出荣安的不满。也就维持住凤仪雍容的仪态,未有再言语。
荣安看向明思,挑了挑眉,面上似笑非笑,“说出道理来——说得好,朕就不罚。”
这话还藏着一个意思,那就是——说得不好,就要受罚。
明思迎着荣安的目光,未有说话,却是轻轻诵了一首诗,“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装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众人愣了!
这首诗话意浅白,却是大家都入耳便明白的。
一愣之后,看向荣安。
“悔教夫婿觅封侯?”荣安定定看着明思,眼底一丝晦暗不明,须臾之后,“男儿志在四方,本该以家国为重。男人有功勋,女人才有荣光。你难道不想,你夫婿功勋卓越,这样,不是你也多些脸面么?”
明思垂了垂眸,复抬起,“请皇上恕明思僭越,明思才敢说。”
荣安一怔,再度似笑非笑,“恕你无罪,说就是了。不过,这理由可得让大家服气才是。”
明思微微福身一礼谢过,站定抬眸,神情从容静缓,一双眸子宛若静湖秋水,“明思只是一个平凡女子,无大志,无大欲。明思以为,再多的功勋,也比不过相濡以沫的平静相守。要获得大功勋,需要付出时间和努力。这个过程,注定聚少离多。倘若有幸成功,最后达到了目的。可位置愈高,责任愈大。男人站得愈高,女人便分得愈少。明思是俗人,若是有情,只愿朝潮暮暮共迎晨昏,而不愿只看那陌头杨柳色。我相信,许多女人,都喜欢自己的丈夫心里,能多一分自己。名利若要无数个日夜的寂寞忧心来换取,我相信,大多数女子,宁愿粗茶淡饭的相依相守。”
“哦?”荣安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你的意思是这首曲子,与那当兵打仗无关,只是说的妇人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