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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这帮文臣上奏章,却再次强调礼法刑律大于父子亲情,大于夫妻恩义,引得万岁爷想起当年的旧事,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一听到两声该杀,黄锦更是吓的体如筛糠。这些可都是大明的忠臣,杀不得,若是杀了他们,还有谁敢直言进谏,还有谁敢为国仗义!当下,老黄锦急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道:“万岁息怒,万岁息怒,请再做斟酌。这诸位朝臣,进言触怒天颜,确是该罚。然而他们想来也是于国于朝一片忠心,更兼智虑有限,不比陛下明见万里,因此未曾思虑周全,肆意进言。请陛下怜其忠直,赦其不敬之罪。”
嘉靖皇帝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看着撒了一地的奏章。
这些弹劾严鸿的朝臣,确实没考虑周全。他们认为严鸿说的君子之过,如ri月之食,是在指徐海。尽管奏章中都说了徐海当不得君子,可他们还是觉得,严鸿就是在把徐海往君子上靠。然而聪明如嘉靖者,却从中看出意味。
这分明是在说,人皆有过错,过而能改,则善莫大焉。徐海可以改过而自新,旁人也可以。这旁人中,却也包括他嘉靖在内。事实上,身为皇帝,他的过错,才真正当得起“ri月之食”,而且他的改过,也能给国家和万民带来巨大的影响。
嘉靖皇帝刚愎自用,素来听不得臣下批评。但他并不是全无自知之明的昏君。他自个也清楚,自个当然没少犯错。滥杀忠臣,残害无辜,这样的事情没少做。而在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的壬寅宫变中,由于自个酷虐宫女,引发了宫女的造反。不但自己差点被活活勒死,而且自己最爱的曹端妃,竟然牵连在内,被嫉妒的方皇后下令作为同谋,凌迟处死。数年之后,方皇后也在宫中火灾里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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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混吃等死
() 嘉靖此后再不住在紫禁城中,就是因为不想再回那伤心之地。这位陛下随着年纪ri大,服用金丹导致身体的衰弱,尽管对臣下依然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实则已经开始在无人时考虑,自己死后会落个什么评价?
凭心而论,嘉靖皇帝认为自己为君,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也并未少施善政。可照今天看来,这些文人只会盯住人的过错,而不会记住人的功勋,连苦衷都不会管。严鸿已经说明了招安徐海的重大意义,可这些文官们又如何?他们还是在不断强调徐海犯的滔天罪行。
那么自己死后,这些清流记住的,也只会是自己的过失。若是按这帮混帐文人的逻辑,犯了错误就不能弥补,能不能将功补过还要看所谓礼仪律法的规定,那么自己做下的这些事情,岂不是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至于利益上,嘉靖何尝又不知道大明朝国用不足,府库空虚,连年入不敷出,自己想盖个道观都被大臣们百般阻挠,边关劳军粮饷也屡有不济,甚至出了大同兵变的事情。
可是这帮文官想到的办法只有节流,节流的手段也是盯住了皇帝。限制皇室开销,想方设法从皇帝的内库要钱,更有些该死的家伙把眼睛盯在了藩王身上,提出削减藩王用度,改给宝钞。宝钞在如今就是废纸,这个谁不知道?
嘉靖帝虽然也用过京官发半俸等手段,与文官们折腾了几次,但是收效不大,提议削减藩王用度的奏折还是没少往自己眼前送。难道这些人不知道,如今藩王过的是什么ri子?地方一知府已经敢于遇藩王而不避道,为官而不拜藩,到了辅国将军这个层级的人,已经有吃不饱饿肚子的。
这些可是和自己一样,天家血脉啊。嘉靖帝甚至想过,这些文官是不是故意要逼死一部分藩王,来削弱皇家的力量?就如同他们拼命打击勋贵,让自己在朝堂上无人能与之颉颃一样。当然,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嘉靖皇爷作为大明朝皇帝,作为所有皇亲国戚的领袖和核心,他自然不会关心,有多少藩王锦衣玉食,还要疯狂敛财,霸占民田民产,使平民破产;有多少藩王横行无忌,抢男霸女,甚至草菅人命。总之,这些文官的态度让他不爽,有这条就够了。
严鸿说江南的老百姓生活无计,被迫下海通番为匪,这话确实不那么中听,让嘉靖皇帝一时发怒。但嘉靖皇帝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是真话。严鸿的奏章隐隐所指,如果能开放海禁,便可以从海外藩国获得财富。这话虽然未知真假,却多少算个希望。
而在随后,文臣们抓住这一点的疯狂攻击,却让嘉靖从感情上反过来更倾向了严鸿的一边。你们这帮喷子,逮着什么都不放过啊!严鸿虽然庸俗,好歹是在想办法出主意给朝廷捞钱,你们在做什么?还扯什么太祖旧制,真要按太祖旧制,你们这帮人有几个不该被剥皮的?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现在嘉靖皇帝已经完全把这帮上弹章的文臣看做了假想敌。若依他的脾气,就要立刻把他们拉下去打廷杖,打死几个也没关系!不过,看着这位跟随自己从兴献王府前来běi ;jing的黄伴,在地上含泪磕头不止的样子,嘉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他还是念旧,也知道,黄锦一片忠心,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为了他的青史留名。
于是嘉靖轻轻叹了口气:“黄伴起来吧,为了这几个没脑子的混帐东西,却要连累你受罪,就不该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朝朕就饶了他们。另拟旨意,赦徐海昔ri之罪,即刻开释,他ri如能为朝廷立功,另有升赏。派人去绍兴传旨。再跟严惟中说一声,这事耽误不得。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徐海,而惹出东南的乱子来。要是今年东南的钱粮税赋收不上来,边军那的犒赏就不好办了,山东巡抚刘应时又上了折本,闹着要钱要粮,莫非朕的内库是聚宝盆,有用不尽的金银?”说到后面,嘉靖触景生情,又不禁发起牢sāo来了。
就在běi ;jing朝廷上波澜变换之时,千里外绍兴府内的局势,已然变颇为紧张,倒不是倭寇真的登陆烧杀,而是本地官员和中//央//官员之间斗争逐渐尖锐。
李文藻的本意,是围困客栈,等着朝廷圣旨下来处置徐海。相信凭自己的一支妙笔,应该是能说动皇帝,更别说朝中有周延、徐阶等人为援。可是拖的ri子多了,他却是感觉出风声不对。他在南京通政司使了无数银钱,结果总算买到了一个消息,胡宗宪似乎已经安排南京通政司把奏折压上若干时ri,更有聂老银台从中作梗,不让奏折上京。
虽说钱能通神,但奏章已经被压,李文藻的钱再多,在这件事上却是扳不回来。他心知,一天之差往往就能决定胜负,何况十几天光景?
这一来就是挤兑着李文藻铤而走险了,只是要说直接调动官兵攻打客栈,他却还是不敢。毕竟,自己如今是官,不是土匪头子。更别说就算他想这么干,也得有人肯听他的才行。府里的兵丁衙役,都是要活命,要养家糊口的,谁敢没事去攻打锦衣卫五品千户,当朝阁老长孙的居所?
李文藻自己当然也有一些死士,这些亡命之徒只要有钱,倒是不惮于做违法乱纪之事。李文藻也存了安排他们潜入客栈,谋杀严鸿或者徐阶的打算。可是就在严鸿声东击西梅花分瓣把奏折送走之后的第二天,已经往客栈内囤积了大量粮食肉菜,而且锦衣卫和便衣的总督标营官兵防御严密,李文藻的死士几次试图潜入都被识破,还有几人受伤。
夜里出了两次事之后,本地锦衣卫百户于得水也把一支人马安排到了客栈附近。李文藻生怕再派刺客,若是有人活着落到锦衣卫手中麻烦就大了,只得再打消这个主意。
至于说倭寇,平太的人虽然彪悍,但这和李文藻自己的死士一个道理。只要云来客栈打起来,绍兴百户所的锦衣卫马上就会到,到时候就怕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因此,李文藻算计之后,发现自己在朝廷上的斗争已经落了下风,而单纯凭借麾下武力解决又左右为难。这样一来,李文藻也只好用自己的压箱底手段了。只是想到这条路一走,自己多半也是在这任上坐不长久。这位长期以来官商勾结,官匪一家,黑白两道通吃的李大府台,也未免有些唏嘘。
就在李文藻忧心忡忡的同时,那严鸿在客栈中,却是过得逍遥。反正客栈的防御有徐文长负责,他每天不是向徐文长讨教沿海局势,就是与徐海说起海上倭寇的情形,颇为潇洒自在。那徐海一心等待圣裁,寻思此番若能得赦免,便可以大展宏图,在严鸿手下将功折罪,想到这里不仅热血澎湃。而就算自己身死,爱妻认了严鸿当弟弟,又有徐文长照顾,也能落一个好归宿。所以这位徐大倭寇,也是了无牵挂,洒脱的很。
相对而言,何、章二鲨这两个浑货,依然是成天提心吊胆。在他们看来,大哥的命就是最重要的,什么从容赴死,想都别想。尤其是,如果阵上和人拼命战死倒也罢了,要是像猪羊一样被人逮起来杀掉,那多冤枉!这两个混货至今不相信严鸿的心思,背地里说过多次,让徐海趁晚上逃走,至于嫂子,那就顾不得了。他们忠心进言,却被徐海痛斥了几番,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徐文长相对来说,是这个客栈里面最cāo心的。单是那检点物资,巡查防御,便让他殚jing竭虑,颇有诸葛亮北伐事必躬亲之感。过去在胡宗宪幕下,他身为亲信幕僚,只需要拿主意,拟章程,下面的杂事自有其他幕宾完成。可在这里,除了个严鸿之外,其余尽是一帮老粗,虽然其中不乏jing明如四总旗者,但整体来说,还是只能靠他老人家。所谓能者多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他也有心走访些昔ri故交,探察消息。不过现在外面风声ri紧,严鸿和王翠翘都劝他,不要随意外出,以免被李文藻暗算。徐文长心想李文藻到了此时,也不会管他官场规则了,谨慎确实不错,因此便也不再外出。只是托本地锦衣卫于得水百户,邀请了几位故交来客栈相会。不过几个故人见了他,反倒劝他不要与倭寇为伍,免得损了名士的声望。徐文长虽知当年这般好友难免迂腐,却也只能一声长叹。
至于胡柏奇胡三少爷,他倒是快活的很。现在客栈内外隔绝,外人尽数轰走,只留下玉玲珑、白如意这两个可人儿,现在已经被胡三少包了下来。反正一路上有的是地方勒索的银子,也没按历史位面被海瑞劫走,随便拿些去给青楼也够了。两个美人也知道,如果能攀上这个胡总督的三少爷,就算是脱离了苦海,哪怕做个外室,也好过在青楼之中,因此使出浑身解数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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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忠奸对阵
() 内外大事,自有严鸿、徐文长主持。胡三少爷便如同神仙一般,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感。严鸿告知他的那些束缚法儿,他也尝了尝新。胡三少爷虽然过去经常安排打人,自己动手却是少见,更何况打的多是男人。如今倒是别有滋味。
倏忽光yin似箭,转眼过去了一月光yin。忽然这一天下午,有人来报,说林养谦林老令尹来访。严鸿倒是大吃一惊,这林知县身为山yin正堂,自来只有行客拜坐客,哪有反过来本地文官拜他这外来武官的道理?更别说之前双方那一闹,基本已经形同水火。如今,这林养谦他来做甚?
不过,毕竟官场礼仪还是要讲的,更何况在严鸿看来,林养谦虽然和自己立场敌对,好歹也是个清官。当下他不敢怠慢,命人相请。不一阵,却见林知县身着常服,来到客栈之中。那面目上的神情平和,却与在县衙门口刀枪相对时大为不同。
两人一番寒暄见礼之后,一起来到严鸿房中落坐。严鸿问道:“不知林老令尹今ri前来,有何见教?”他已经预备好了,你好言好语,我也和你和颜悦sè。你若口出恶言,我随时准备翻脸掀桌!
却见林养谦今天改换了模样,完全是一派好好先生的嘴脸,拱手道:“严小相公,那ri在下言语之间多有冒犯,念在同朝为官,还请小相公莫要见怪才是。”
严鸿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更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位刚直清官肯出动下矮桩,委实难得。他也拱手还礼道:“林老令尹说的哪里话来。咱们先前彼此之间有些误会,都怪在下年轻识浅,举止粗鲁,还望林老令尹大人大量,莫与我这武夫一般见识才是。”
两人各退半步,彬彬礼让,于是哈哈一笑,大有相视一笑泯恩仇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