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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崇信,如今越发得寸进尺,把个大明朝堂搞得乌烟瘴气。陆炳,前者李彬之死,是被你陆炳从中操持,这倒也是罢了。今番严鸿这奸贼上位,尽是你一手造成。他日有机会,咱家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嘉靖自然不知道,追随自己多年的黄伴,对自己的奶兄弟生了如此恨意。他这会儿,越琢磨越觉得严鸿的话对了心思。可惜此子不通文墨,科举不利,否则若是做个文官,甚至当内阁大学士,那才合了心意。沉默片刻,嘉靖忽然问道:“严鸿,你如今可否取字?”
严鸿忙道:“不曾。”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赠你一个字,从今日起,赐你字为纯臣。”
严鸿虽然搞不太清楚纯臣二字做什么讲,但总算知道这不是骂街。而且皇帝赐字,这是何等殊荣?当下忙再次磕头道:“小子谢老爷子恩典!”
嘉靖等他起来后,问道:“你这番下济南,为那孙氏费了无数心血,如今打算怎么操办?”
严鸿本来也头疼,要想按娶妻之礼纳妾,在老爹和爷爷那怎么过关。别看他们嘴上说不管,真到自己这么干时,不知道又会出什么风波。此时听皇帝动问,心中大喜,道:“老爷子方才说赏赐,其实小子唯一想要的赏赐,就是这个。那孙氏与小子情投意合,又在济南城奋勇杀敌,两度救了小子的性命。小子想要按娶妻的礼仪,带她进门。”
嘉靖冷笑一声道:“胡闹,胡闹!你严家书香门第,被你这么一闹,老严的脸面上可是不怎么好看。若不是看你这段日子屡立大功,多半他便要一顿棍子打断你的腿。不过既然许你的赏赐,老夫也不好食言。那便这样吧。你这事,排场可以大一点,礼法上也不必那么讲究。左右不管你怎么做,都察院也会有人找你麻烦,也不差这一桩。面子上么,有老夫为你做主,保证她有面子你风光。”
严鸿听得皇帝这话,真是大喜,赶紧又跪下磕头道:“老神仙如此赏赐,小子粉身碎骨,也要尽心以报!”
嘉靖皇帝起身来,叹息一口:“有老夫这般赏赐你,你确实也该尽心以报。不过你可不要被温柔乡消磨了壮志。眼下年关将到,我也不逼你。等明年开春,乖乖给我去壕境探察消息。若是误了老夫的大事,可要与我仔细一二。”说罢,带着黄锦离去。
等到送走了皇帝,陆炳开口笑道:“严贤侄好福气。国朝上下文武无数,能得天家赐字者,又有几人?纳个妾室,都有天家撑腰,可要当心以后这个小妾恃宠生骄。”
严鸿道:“老伯教训的是,只是那孙氏出身寒微,进了严府,难免要处处被人瞧不起,我今日种种,也是怕她将来被人欺负。若是她敢倚仗这点随便欺负别人,我也不肯容她。”两人也各自回府不提。
就在严鸿在知味轩与天子对答时,京师泰山胡同,徐阶府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徐府密室之中,当朝次辅徐阶坐在太师椅上,对面跪着一名素衣妇人。这妇人年纪也已近三旬,颇有几分姿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不住磕头道:“奴婢无能,误了老太爷大事,还望老太爷责罚。”
徐阶长叹道:“春香,你自幼在老夫府中为婢,老夫自问十余年间对你不薄。又花心血栽培于你,将你许给方用贤为妾,让你做些什么,你该很清楚。”
“奴婢明白,奴婢一应规劝夫君,使为朝廷良臣,若见他有不法,应及时告知老太爷。只可惜,夫君贪财恋色,以至为人拿住把柄,不得不为贼所用。奴婢开始也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竟做下这般天大的祸事来。后来,渐渐得知一鳞半爪,也一心急着报于老太爷,未敢有丝毫怠慢。”
徐阶冷哼一声,“便因为你那一鳞半爪,让老夫对山东情势估算错误,险些坏了大事!如今方用贤已死,你跑回徐府,又为的什么?”
那妇人又连磕几个头道:“回老太爷的话,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方用贤更是贪赃枉法,死有余辜。然我与方用贤毕竟夫妻一场,若他死在朝廷法度下,自无话可说,如今他被严府奸贼所害,死的不明不白,奴婢却无法坐视。特请老太爷为夫君做主,铲除奸佞。”(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严门弃子
徐阶不怒反笑道:“你这贱婢,如何这般糊涂。方用贤有负圣恩,包庇刘才,论罪也应斩。严鸿用了那卑劣手段害他,虽然可恨,然你让老夫如何为他做主?”
“老太爷容禀。昔日我曾听夫君言,刘才手中握有严家罪证。如今刘才与我夫君一同遭难,多半是为人灭口。那份罪证,奴婢想来,也多半落在严鸿手中,只要老太爷能寻到罪证,或可扳倒严家,也能为我夫讨还公道。”
徐阶听到此,双眉轻轻一挑,问道:“果有此事?”
春香道:“奴婢不敢有半字虚假。”
徐阶缓缓点头道:“老夫自有分寸,你且在此休息吧。”春香行了一礼退下。
徐阶出至前厅,管家徐华迎上来,手中托盘内放有一个酒壶,几样佐酒小菜。徐阶道:“去吧,就说这酒是我赏她的。”
徐华点头答应。方要进密室,徐阶又道:“赏她一口上好棺木,也算她为大明朝尽忠报效,应得典恤。”
等到徐华进了密室,徐阶双眉紧锁,轻声道:“严府的罪证?此事倒是有些意思。”
再说严鸿回到自家府邸,却得知因内阁公务繁忙,爷爷和爹爹在内阁通宵值班。他也不着急,用了些点心,便自回院睡去。次日大早起来,洗完脸,用完早饭,见小院外面,自家的那狗奴才严侠,正在毕恭毕敬恭候着。严鸿打个哈欠道:“严二,你在这做甚?”
严侠赔笑道:“大公子,我的大少爷。老奴前些天在外面有事。不曾给您接风。今儿就是来特意寻您的。前者谣传您老在山东遭了不幸,老奴这心里啊……”
严鸿笑骂道:“你就别忙着表功了,是不是严鹄又在做什么怪?有你在,我终归是吃不了亏,回头去柜上,支五百两银子,是少爷我赏你的。”
严侠先是忙着道谢,然后又道:“那些事。回头再说,左右他们也没占到便宜。老奴今天来,确实是有桩要紧事。这不是赵老司空一不留神,翻了船么?如今赋闲在家不说,听说还要待查呢。他老心里没底,就想起少爷你的门路来了,听说您从山东回来,特意下了帖子,请您三日后,在醉仙楼吃酒。说是给您摆酒压惊。”他说到此处,左右瞅了瞅。小声道:“这赵老大人可是为官多年,荷包厚实的很,这回大少一定要狠狠的勒上一票。”
严鸿知他在其中定然是没少得好处,否则断不会如此上心。他说了句:“我有分寸。”接了请贴,把严侠打发走。心中想道:本来答应了张青砚,为她报去家仇,一时还没找到机会。不想赵文华这倒霉蛋自己送上门来,也是活该他倒运,那便怪不得我了。
这时,却闻说爷爷和爹爹已经从西苑回来,顾不得休息,便要寻严鸿来,问昨夜天家召见之事。他便到书房之中,先老老实实把昨夜面圣之事,一一禀报。等到严嵩听说天子给严鸿赐字纯臣,一张老脸顿时乐开了花,抚掌道:“好的很,好的很。国朝上下,自当是以我严家为尊。天子赐字,谁人能比?”至于那严鸿要按正妻的礼仪娶孙月蓉的事儿,既然有天子做主,老严嵩自然也就不好再纠结了。
严世蕃纵然对严鸿有再多不满,此时也断不能发作,便附和着笑道:“鸿儿做的好。天子对你青眼有加,两番召见,近年来,可是从未有人受此大恩。你也不要辜负万岁的隆恩,须得尽心竭力,为国出力才是。这纳妾的事,你也就不必太过操持,自有管家为你筹办就是。便是娶亲的花费,也从公账中出。横竖你漂没入府的金银,便是剩下一半,也够你娶几十次亲的了。你这段日子,便给我好好读点书,严家议事之时,你也不可再随意缺席,你才学不足,如今正是你从头恶补的时候。”
严鸿明白,老爹说出这话,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等于认可了上一次爷爷的提议。以后自己的身份除了三代长孙外,正式成为严家的决策核心成员之一,堂前也算是有了自己一把交椅。
至于说到壕境佛郎机人的事,严世蕃也觉得佛郎机人不会没事发疯去撩拨大明。但是天高皇帝远,到底什么事很难说。因此他嘱咐严鸿道:“壕境地处偏僻,京师消息不畅,我们手中也难以掌握清楚情况,若说有什么定计自是万万不能。你到时候只要记得,你是天朝上国的使者,对方是番邦蛮夷的小民,拿捏住这个尺寸,自然万事可行。”
严鸿当下忙点头称是。他想了想,又把赵文华请客的事也说了。严世蕃冷笑道:“赵文华这厮好灵的鼻子,嗅到了些味道,便找到你门上来了。天家这一遭是动了真怒,一来是他亏空太甚,留下了无数的烂帐;二来就是沿海这事,他办的太过冒失,犯了忌讳。他看你最近正红,便想让你为他说项。这厮素来是得势眼高于顶,落魄摇尾乞怜。以为父说,他的事以后就和咱家没关系,这宴席不赴也罢。”
赵文华落马这事,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严鸿去济南的时候,本是徐阶指示周延发动朝攻弹劾,作为第一波攻击。前番徐阶见严鸿下江南救徐海,更言开海禁之事,颇得皇帝心意,要正面抗衡颇为艰难,故而转攻薄弱环节,安排周延弹劾赵文华的不法行为。
赵文华以退为进,称病不出,让别人为其收拾破烂摊子,本以为靠着干爹,能过这一劫。哪知道,徐阶这次出的是组合拳,一击得手,后招连绵不绝。赵文华称病不出之后,有工科给事中罗嘉宾意图借着赵文华的事,搏个清流声望。便使出了一招大杀器,联合几名御史、给事中,突击查帐。
这事有徐阶在后支持,户部派员介入,进行的异常顺利。历年帐目被搬出,库房封存,逐一核对。工部虽然名列六大部之末,但其主管全国工程修建兼管军械营造,过手金银万千数,乃是肥的流油的基建衙门。由于小阁老严世蕃在,这工部也有点有恃无恐,于往来帐目上,事情做的太不干净,留了不少尾巴。那罗嘉宾初时以为逮到了大鱼,甚是欢喜,玩命的继续发掘。可是过了几日,负责审计的人全都面色发白,草草收兵。
帐目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太大了!这个问题已经大到什么程度?到了小小几名给事中、御史根本兜不住的地步!几名负责审计的人第一时间就取得了默契:此事万不能如实上报,也不能继续追查。工部一案数额之大,牵连之广,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起。
不但严府在其中颇有牵连,而且很多地方,已经要进一步把徐阁、吕三辅、陆炳等朝中各派大佬都牵扯其中。若是继续查下去,怕是要引来严、徐等大佬联手围剿。他们不由暗自庆幸,幸亏那个姓海的疯子这会儿已经去济南赈灾了,否则这家伙仗着言官身份,肯定会疯狂的穷追猛打。到那时,大家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好在他们及时收手,很精准的把打击对象锁定在了赵文华及其少数几个直系党羽的身上,因此并未引起什么反弹。严家控制的言官听到风声后,也很知趣,不但未对赵文华施救,反倒参与弹劾,大有让赵牺牲他一个,拯救其他人,背黑锅你来,送死也是你去的派头。
单就罗嘉宾等人罗列的条款,就包括了贪污工程款项、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更有在军械制造费用上大肆亏空,中饱私囊,导致大批军械质量不堪使用。另外赵当年虚报战功的事,也被一发抖露出来。
身处台风眼中的赵文华,这下自然就悲剧了。从病休变成罢官,从罢官又变成不得出京,闭门待参。朝廷又派出专员再查工部一案,大有穷追猛打之势。赵文华自知,要是把这些事都自己扛起来,那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没少了找严嵩和严世蕃求饶,希望对方看在自己当了多年儿子份上,拉自己一把。
可是小阁老岂是面慈手软之辈?便是那严嵩,虽然一向对干儿子颇为上心,然而赵文华这干儿子过去有些事确实让老严有些不悦,加上严世蕃在旁观嘀咕,你老人家到底要这一个干儿子,还是要严府的五世其昌?严阁老也就点头,不再搭理赵文华这一茬。谁想到,这家伙贼心不死,居然走严二的门路,把帖子送到严鸿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