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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丸之地。难以养活大军,他的军食也离不开浙、直供给,真有什么反复,我直接断了他的粮秣,看他能如何?且放心吧,汪五峰便是有天大的本事,这一遭也只能做个马前卒。任我调遣。我倒有点担心他收税的事,不知会得罪多少权贵,倒时候还望青藤先生设法为我抵挡。”
徐文长虽然不像胡宗宪那么乐观,可是却又想不出什么言语来进谏。毕竟自己也仅仅是一种猜测和分析。缺乏证据支持,也只得作罢。
严鸿乘马车回到家中,耿金铃、花月仙本来见到行辕里又来了个美丽女子,心中大为嫉妒,可看老爷还是到自己这来了,又欢喜起来。严鸿对花月仙道:“月仙,你回头取五百两银子,连同身契都给刚来的那个赛昭君,告诉她老爷我这里不留她,让她自己去觅个生计吧。若是想去寻王本固也行,我给她开路引。”
花月仙闻听大喜,“老爷真是个好人啊,花了五百两银子,还不肯一亲芳泽。这赛昭君也是几辈子积福,才遇到老爷这么个君子。”
哪知到了次日,这赛昭君却死活不肯走,只跪在门前道:“妾身自知出身低贱,配不得大老爷,可是便做个下等的贱仆,便也认了。只求老爷将妾身留下,侍奉左右,妾身决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她出身市井之中,见识虽然平平,但对于江湖险恶十分清楚。汪直既然铁了心要报复自己,那就只有这钦差行辕是安全的。否则自己前脚出门,后脚被人用麻袋套了架到海上,依旧是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局面。到江西找那王本固?慢说他抛弃自己如弃鄙履,就是自己的容貌,怕是走到半路上就被人卖到妓院,或是掳去做了压寨。
因此她咬定牙关,宁死也不走,倒叫严鸿也没办法,只得让她留下。至于说做什么活计,钦差行辕这么多下人,哪真用的着她干活?便只当多养个闲人而已。那赛昭君得了安全,便寻思着,自己的模样未必就输给钦差那两个房里人,就不信这猫儿不偷腥,早晚有能钓上他的时候。
此时在杭州城西北的一所豪宅之内,杭州本地潘、许、张、沈、连、宋六大名门,各长房子弟,族中各房说了算的人全都聚集于此。六家中,现以潘家族长潘启德为首,他在朝中曾任过吏部右侍郎,大家为了尊敬他,都称他一声老天官。
平日里这老天官也是个厉害人物,可今日,却是愁眉不展,满面阴沉,不比其他各家的人表情轻松几分。严鸿在江南大展拳脚,豪商人人自危,都怕这个浑人使出那无赖手段,伤财伤人。
沈家的大少沈天鹏说道:“潘老,如今各家的人都在,只求您给拿个章程,您是我们的老前辈,办法多,主意广,我们可全都靠您了。”|
潘启德道:“靠我?这话说的好轻巧,老夫也想找个人靠上一靠,去哪里找啊?咱们这里没有外人,话大可说的实在些,各家谁没有要命的把柄在汪直手里,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不报复?现在他这边招安了,若是要讨好朝廷、胡宗宪、严鸿,把这些罪状兜出来……那严鸿号称小阎王,前番咱们为了弄死汪直,给他下的药也不少了,他若是想要报复,我们还有活路么?”
沈天鹏咬牙道:“既然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几家谁还没有点信的过的死士,干脆先下手做了汪直……”
他话音未落,他爹沈青山起身抬手就给他两记大耳光:“放肆!胡闹!你当这是在海上,你想砍谁就砍谁?这是在杭州,城里有标营,有浙兵,有闽勇!这些部队,咱们的手都没伸进去,只要严鸿一句话,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几大家都会死的一个不剩,手头那点实力,是能比的过浙兵,还是能打的赢标营?”
宋家的家主宋爵说道:“要不咱发动一下,机工罢织?或是串联下那些徽人盐商,让他们罢支。若是能再把汪直抓起来……”
潘启德哼了一声:“宋爵,闭上你的嘴!这些伎俩要是有用,先前汪直在牢狱里时早用了!赦免汪直是万岁的旨意,你难道还想让杭州的官员抗旨么?这是圣旨,不是中旨,谁敢抗?罢支?我告诉你,我早打听出来了,严鸿那准备了一百副铁甲,还有军旗、号旗若干,只等着咱呢。谁敢带头组织罢支、罢市,他便带着锦衣卫朝谁家扔上二十副铁甲,外加几十面军旗,到时候就按谋逆大罪,直接抄家!你活够了,老夫还没活够,这种事,我万不能去做,我潘家子弟,也没人去做。”
沈青山道:“潘翁,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您总得想条活路啊。难不成大家就只能闭门等死?或是学那李文藻,抛弃族产,逃之夭夭?”
潘启德道:“逃?他能往哪逃?依我看,如今他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只看什么时候拿他了。至于办法么,也不是没有,思来想去,还是降了吧。去钦差面前塞点好处,免去先前这些要命的罪过。汪直这么泼天的罪过,万岁爷都下旨免了。”
这投降的话一说,在场的人全都没了话。他们并不介意投降,世家名门的骨头也不怎么硬。可问题是投降的话,要付出什么代价?以及最关键的是,谁来付出代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做声。
潘启德见这帮人的嘴脸,也知他们的想法,自顾说道:“老夫为钦差准备了四样礼物,一副宋徽宗的真迹、两千亩上等良田的田契、十八家店铺的契约、还有淑儿的庚贴。”
沈天鹏一听,顿时道:“潘翁万万不可!淑妹是您的嫡出孙女,怎么能落到那狗贼手里。那贼子好色无度,专一玷污良家女子名节,您怎能把淑妹送入虎口!再说她若是与严鸿做妾,我们几大家的脸就丢光了。现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还可以上京师去走动关节,或许还有转机。”
潘启德也知沈天鹏与自己的孙女两情相悦,见他跳出来,倒也不觉意外。他只是哼了一声:“沈世兄,还请约束好你的儿子,莫非老夫的孙女,老夫还做不得主?关节?如今严徐两家听说要联姻,这次开海通商,便是二家联手推动,你倒说说看,还有什么关节可走?至于说做妾,老朽可不敢有这个奢望,只盼着淑儿那丫头能讨的钦差欢喜,与钦差盘桓几日,讨教些诗词文章,也便是了。”
沈天鹏听潘启德的意思,竟然是让自己的淑儿妹妹连名分都没有,只是去偷偷摸摸的苟合,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含血喷天。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坠入火坑,他一咬牙,甩开老爹的手道:“我沈家出三千盐引替换淑儿妹妹的庚贴,请潘翁务必收回成命。”
第 583 章 动之以情
沈青山知道儿子被老狐狸算计了,可也只能暗叹儿大不由爷,管不了了。盐引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沈家几代经营,拼命积攒,到如今手中也不过一万二百三十张盐引而已,沈家能有今天的财富,也全靠这些盐引。如今这小祖宗一句话,就舍出去三千啊。便是潘淑儿是金雕玉琢的,她也不值这个数啊。、
潘启德却满意的一点头道;“好。年轻人,果然有些魄力,那便用这三千盐引替换下淑儿的庚贴,你们几家出什么,老夫不问。不过谁去见这钦差?”
沈天鹏道:“晚辈义不容辞。我身上好歹还有个举人的功名,那严狗贼总不会把我也枷号示众。”
见有人自告奋勇,众人暗自长出一口气,只有沈青山额头上汗出如浆,怒道:“你这畜生!你是咱沈家的独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爹……怎么活。也罢,要去也是我去。”
沈天鹏笑道:“父亲不必担心,钦差行辕总不是山贼山寨,便是严鸿狗贼再如何嚣张,他也不敢随意加害于我。”
各家见有了去探路的,也纷纷慷慨解囊,很快,一份丰厚的礼单就拼凑了出来。这也是江南富庶,这些世家家底厚实,否则断断拿不出来。沈少爷带了几个下人,拉着这些礼物,前往钦差行辕。
沈青山不放心,派了自家的家生奴,前往钦差行辕外打探消息。不多时,有家奴回报:大少进了行辕,是钦差身边的长随出来迎接。
一时又回报道:“大少可能和钦差谈的不错,听说钦差命令置办席面款待大少。”
沈青山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儿子不简单啊,小阎王这等凶人。还是能谈的入港,或许这一次因祸得福,还能攀上钦差的关系。
到了未时时分,沈天鹏满面红光。雄赳赳返回潘宅。先自施了礼,然后道:“晚辈幸不辱命。总算为我几大家谈了条活路出来。”
潘启德急忙问道:“如何?钦差收了礼物,答应不再追究了?”
沈天鹏道:“钦差把礼物退回了一多半,地契、店铺全都没要。古董、字画倒是都收下了,说是回家孝敬祖父。”
沈青山忙问道:“那盐引是不是也没要?”
沈天鹏看了一眼老爹。老实回答道:“盐引要了。钦差看来对贩盐很有些兴趣,这盐引他怕是不嫌多。”说完不管老爹那副苦瓜脸,精神抖擞接着说道:“钦差告诉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日后大家可以放心大胆的做海贸生意,大家一起发财。若是没有路子的,或是不知道该贩什么货的。可以去问他。但他也对咱几家有个要求。”
潘启德咳了一声:“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钦差要什么?是钱,是物。还是人?”
沈天鹏道:“都不是,钦差要咱们缴商税。”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这帮人靠着家族中的文臣名士,都是明朝的免税阶层,如果翻开鱼磷册页,你在上面是找不到他们名字的,即从人口统计角度,他们不包含在内。要知封建时代的人口统计,目的是为了收税。在另一个时空的“我大清”为什么人口2亿,而明朝只有6千万,这当然不是什么“我大清”英明神武,人口激增。实际就是清朝入关后,狠狠薅了世家名门、文人士大夫阶层的羊毛,让他们乖乖交税,把名字登记在了鱼磷册上而已。
这帮人可以出黄金、白银。因为金银可以再赚。可以出土地,是因为献出的土地对比他们拥有的土地只是九牛一毛。可以交出一部分铺面,因为他们可以保住更多的铺面。但是交税,这可是涉及到了核心的利益,我们士大夫难道也要交税?要交多少?一旦开始交了这个头,什么时候是个完?
潘启德又咳了几声,总算是压住了下面的声音,然后说道:“缴商税?我们身上有功名,这钦差莫非不知道?”
沈天鹏毕竟也年轻,他与严鸿今天一番长谈,被严鸿慷慨陈词,所说的一番富国强明,称霸天下的豪情壮志所打动,此刻只觉得热血沸腾,顿觉眼前这些人鼠目寸光,实在是不足与谋大事。
听到潘启德这问,沈天鹏慨然拱手道:“潘翁,钦差让咱们缴的只是三十税一的朝廷正税。身为大明子民,这本也是该交的。大河有水小河满,咱们是东南头面,朝廷财政充裕了,莫非咱们就没有好处?至于地方上的加派、提编、乃至各项正杂赋税都不用交。说穿了,钦差就就是让咱带个头,表示咱几大家都交税了,这样别人不能不交。钦差的刀不是要剪咱们,我看是对那些盐商下手。”
他本来张口狗官,闭口狗官,可一顿饭回来,就成了钦差。一群世家心中不禁骂,这严鸿给你灌了什么**汤,你他娘的跟老子们装起正人君子来了。
潘启德也没想到这沈天鹏的立场变的这么快,脑海里便盘算着得失。三十税一,这个税率真心不高,所谓明朝的商户负担重,那主要是地方上各种杂项,以及朝廷里除商税外的其他正税,累计起来,便是笔不小的开支。单纯一个三十税一,还是交的起的。
当然由于这个税是月月交,年年交,日积月累,总数倒也不少。从本心说,潘启德可以舍得孙女去和严鸿苟且,也不舍得交这个正税。可目前形式比人强,太阿倒持,刀把子在对方手里攥着,自己几家都已经抱着投降的心,回转余地还能有多大?
沈天鹏此时又道:“潘翁,早做决断吧。钦差今天多吃了几杯酒,把底都给我交了。朝廷开海,办船引的事,表面上是市舶司牵头,可那些提举乃至提督手里没几张船引,真正的船引大数乃至红单,都在严钦差手里攥着。只要咱把正税交了,船引上的事,他便肯高抬贵手,您想想,到底哪头重哪头轻啊。我可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