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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人只顾着挑岔子发牢sāo,不防旁边坐的就是那位巡城御史曹辉,当初在醉仙楼上差点拿了胭脂虎去的。他二人虽无深交,但好歹也是同署为官。曹辉当下轻轻拽了一下马世元的袖子,道:
“我说马年兄,你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饱读圣贤书的主,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在外面提起,怕不丢光了我们都察院的脸?你难道忘了彩衣娱亲?”
能当御史的,就没有嘴巴上好相与的人。马世元本准备好了跟这曹御史对骂一番,可是一听此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才道:“听说这严鸿外号小阎王,是个出名的纨绔,竟然还懂这个?”
老莱子彩衣娱亲,本就是二十四孝里的故事之一,说的是chūn秋时有个叫老莱子的人非常孝顺,细心奉养父母。他七十岁时,父母依然健在。为了逗父母开心,他有时穿上五彩斑斓的儿童衣服,躺在地上啼哭,引父母一笑。正所谓亲情面前一切都是浮云。今rì严鸿这番行为,确实是暗合这位昔rì先贤的作风。
其实想想,纵然是当世一等戏法名家,在这阁老府又算的什么?首辅的孙子又何必去学那戏法?要的就是这份孝心而已。十九岁的俊美少年,相府长孙,为祖母开怀,抛开那公子哥儿的风范架势,扮作变戏法的艺人,这本身便足以说明严鸿的奉亲诚意。
严鸿此时再来了番补充说明:“祖母大人,孙儿想祖母大人寿辰将至,因此与我娘子等人,辛苦了数rì数夜,从天上请下这道卷轴。不敢夸富斗贵,只把这一番孝心,唯愿祖母大人rìrì欢颜,岁岁今朝。”
看着孙子这般可爱,正座上的欧阳氏、严嵩这对老夫妻,早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徐延德与陆炳等虽然是武臣,可能坐到那一步的,纵不是博览群书,对于这些封建社会伦理基础文献,又有谁人不晓。
而正堂之内的文臣大佬们,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他们虽然反应比严世蕃慢了些,此时转念一想,或者被旁边的人一提点,却已经都先后明白,原来严大公子是玩的这一出!再加上,这段虽不文却甚得体的祝词,一时间,人人点头,暗想,严鸿这一遭风头出的好,怕是盖过其他人了。
满堂之中,最不高兴的,大约只有二弟严鹄了。等轮到严鹄贺寿时,他却是也用了心的,特意请了位致仕的翰林公,写了篇贺寿文章。严鹄站在堂中,大声念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又用赤金打了金八仙献上,再加上原本严鹄就是个长身白面的美少年,这一番表演真如天上的玉人儿下凡,华贵喜庆之气,洋洋洒洒,遍罩寿堂。但终归比起严鸿来,可就差了一筹。
再往后是严绍庆。小胖墩还未完全成年,自然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自个写了一首贺寿诗,倒也合仄合韵,一派喜庆味道,然后用金丝绣在锦缎之上,却又用一尊白玉仙女像双手持了这张锦缎,垂下来,以此作为寿礼,献给祖母。欧阳老夫人对这幼孙自然最是疼爱,笑呵呵夸个不停。
等严绍庆贺完了寿,严嵩忽然道:“诸位老先生,今rì蒙各位前来,严某不胜感激。只是我这老妻年岁大了,久坐疲乏,时下便只好失陪。诸位尽请开怀畅饮。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老夫人年已七十七岁,出来应酬本来就是勉为其难,百官谁不懂这道理?当即纷纷作揖:“老夫人请自便。”欧阳夫人也站起身来,谢了各位贵客前来道贺的好意。严嵩道:“鸿儿,庆儿,扶你祖母回后宅去。”
严鹄此时急忙上前一步道:“祖父,我也去吧。三弟年纪小,力气不足,怕是扶不得祖母。”
严世蕃一旁点头道:“那好,你也一起去吧,路上小心些。”
如是,三位孙子及一众丫鬟,便扶着欧阳氏出前堂,转往后宅。
待等进了欧阳氏的房内,除了宝蟾之外,其他丫鬟都各自退出,而祖孙几人,各个脸上都无有半点喜sè。
就在昨天晚上,严世藩将严鸿、严鹄都召到欧阳夫人房中,先说了发现庆云班一众成员,有谋刺企图的事,一时让严鹄面如土sè,两股战战。严世藩把严鹄呵斥了一顿,接着又说要趁着寿宴,就在堂前安排计谋,对付刺客,让严鸿、严鹄兄弟早作准备。严世藩尤其勒令严鹄,不许再去柔娘处,更不许走漏丝毫风声。
欧阳老夫人当初是跟随严嵩一路苦头吃过来的,如今年事以高,心肠虽柔,胆气却还壮。再加上她对自个的丈夫和儿子的才能完全信任,所以倒并不怎么惊慌,只吩咐严世藩和两个孙儿都多加小心。至于三少爷严绍庆,年纪尚小,若告知他真相怕他沉不住气,因此严世藩只吩咐严鸿、严鹄好生照应三弟。
如今,贺寿礼毕,待会儿庆云班一众刺客就该上场了。因此严嵩令兄弟三人都陪着nǎinǎi回后宅,免得待会刀枪无眼,一个疏忽,可就追悔莫及。这几人回内宅后,严鸿、严鹄也把今rì事情对严绍庆、宝蟾说了。宝蟾听得花容失sè,小胖子严绍庆却毫无畏惧,反倒很是兴奋,摩拳擦掌,恨不得回到前堂去,跟着爹爹捉拿几个刺客。
祖孙几个说了一会儿话,严鹄担心地道:“nǎinǎi,咱怎么不调几个家丁过来守住?我担心万一有刺客到了这边,惊了nǎinǎi,那便是孙儿粉身碎骨,也难赎罪啊。”
欧阳氏此时坐在了大椅上,手中寿星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道:
“还有脸说?不都是你招来的?挺大个人了,还是这么毛躁。让几个家将到后宅,看着咱娘儿们进出,这成什么话?你放心,从外院到这里,陆指挥安排了三名锦衣卫好手,而正堂那才是他们动手的地方,杀我个老婆子,有什么用?”
严鸿却已经过来,轻轻为nǎinǎi捶着肩膀道:
“nǎinǎi莫要生气,今天是好rì子,动不得怒。二弟这个,也不能怪他,想我成亲前也是喜欢在外面寻个快活嘛。其实,有二弟把贼人引进来一网打尽也好,免得放他们在外面胡,反而防不胜防。再说,这后院就是真有刺客来也不怕。我二弟满身功夫,拳脚了得,来个三五个刺客,也不是二弟对手。”
严鹄听到严鸿这似是开脱,又似是带刺的话,在肚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嫉妒地盯着严鸿在老夫人肩头上下起伏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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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风萧萧兮(今日三更,第一更)
这当儿,在严府的下人房内,庆云班的一众人等已经收拾停当。
内中单有一人,长身细腰,一身大红靠袄,红绢缠头,足踏小蛮靴,长相颇为英武。这人生的皮肤白皙,弯眉细眼,再加上涂着胭脂口红,头上挽髻插钗,两耳也穿孔戴环,粗一看,确实与那美柔娘有几分相似。
但若是严鸿、严鹄两个中任意一人在此,就能认的出,这个根本不是柔娘。此人身形比柔娘高些,骨架子也大,再说五官眉目,仔细看来,都有差别。那严鹄曾与柔娘多次共赴巫山**,连柔娘身上哪里有痣都清楚;那严鸿穿越前是做保险销售的,眼睛看人辨人是基本功,要瞒过他俩,谈何容易?
就算不是这两位严府少爷,换别个仔细些的人,若再仔细端详,就会发现,此人喉结凸出,乃是一名男子,只不过着了柔娘的装束而已。
那洪老大看着这男扮女装的男子道:“二郎,前段rì子你易容改装,扮作络腮胡子的驼背,想必这府里没人认的你真面目。今次,由你冒充你姐姐,我与你高二叔,刘三叔与你,四人八筒袖箭,不要理会旁人,直取老贼严嵩,八弩齐发,一举取这老贼的狗命。然后,我等再用随身带的短刃撕杀,杀得多少是多少。”
洪二郎道:“是,爹爹。孩儿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叫那老贼去黄泉路上替我打前站。”
洪老大道:“诸位兄弟,严嵩老贼诡计多端,我等今番的计划,未必不被他识破。若是他有防备,那我等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所幸,我等尚有一计,叫柔娘杀向后宅去。严老贼纵然有防范,也都放在正堂,断不会想到,你姐姐会把他的眷属杀得人头滚滚。到时候,就算我们行刺失败,也要叫严家内宅的娘儿们血流成河。可惜,无论成败,我等都不能看到那老贼痛不yù生的嘴脸了。”
众人皆知此一番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有死无生,大起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彼此点头示意。一边压腿弯腰,擦掌摩拳,做着最后的准备。
忽听门外有脚步之声。众人都停下动作,凝神看。只见院门开处,严府大总管严年迈步进来,大马金刀对他们道:“庆云班一帮耍马戏的,都在吧?要紧随我来,到你们了。”
洪老大赶紧应声是。严年又看了看那男扮女装的二郎,道:“我说到丫鬟房那,说你居然不在,却原来自己跑到这来了。以后可不能这样没规矩,这里是相府,不是你们的大车野店!小心当贼拿了,打得你两条白腿血红!”
跑江湖的班子,什么本领都得会一点。这柔娘的弟弟洪二郎,本是学过南戏中旦角的,模仿女人的身段步态,倒是惟妙惟肖,窈窕娉婷,却不敢开口说话。一张口,哪怕你男人逼尖了嗓子,与柔娘的总是差异太大。他只是低头随着众人走向前厅。
毕竟是相府森严,一路走来,这些大胆谋刺勇往直前的勇士,手心也都渗出了汗。
眼看一路穿过几重楼阁院墙,到了正堂门口。洪老大正准备往里迈步,忽听严大喝了声:“与我住了。里面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去的?就在这里随便练几手就是了。”
这时,班子正停在院子里,几百个大小官员的目光,自然聚焦在他们身上。这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刺客们,更是不知所措。
那些官员们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彼此交头接耳道:“今年怎么听说来了耍马戏的?”
“你不知道啊?据说这个班子里的那个女角,是严家二少的相好呢。”
“就那个?长的看着不错,唇红齿白,但是身量是不是高了点?”
“这算什么,严家大少前段rì子在京里和个丑姑娘并马而行,那个啊,不光是个高,模样也是活脱个钟无艳啊。怕是有些内媚之术,勾上了严家大少。”
“还有这事?那丑女人呢?怎么没看见啊?”
“嗨,这你还问么?就那样的模样,也配进严家的门?好象还是双大脚,举止也粗野的很,无非是被严大少花言巧语的骗了,等上了床,自然一脚踢开。还想进门当小妾?哪轮的到她?”
“这么说起来,严二公子的目光,倒是比严大公子要好些了。看马戏班子里这个小娘,高是高,相貌还过得去啊。”
“那也只是比下有余而已。班子里这个想进严府,我看更难。你瞅瞅严大总管和家丁们对她那模样,可有半点对二少房里姨娘的尊敬?估计啊,也是要给几个钱打发走的命。”
官员们议论风发,说着严阁老孙辈的风流韵事。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庆云班一众人等,现在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的暗杀计划,还没来得及就位,就已然破产大半。
正堂门口,距离严嵩所坐的大椅,距离实在太远。洪老大他们准备的梅花袖弩,以机括发力,速度快力量大,但是shè程只能达十步左右。再远,就是“强弩之末”,有所不及。现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对严嵩有任何伤害。
这洪老大虽然曾给曾铣当过亲兵,但哪里有机会来过阁老府?他以为,相府最多厅堂大一点,寿宴上,无非是像富贵人家的大厅一样,主人和客人的桌子团团绕着,自己在厅正中表演。这样,自个距离严嵩,最多不过几丈的远近,抽冷子动手,可谓万无一失。
可现在一看,要在厅外演杂耍,当下就傻了眼。自己有什么手段,也打不了那么远啊。他只得勉强道:“大总管,实不相瞒,这里离的远了,小人们的把戏,怕是阁老看不清。”
严大总管冷笑一声道:
“嚯,看不出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