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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应时也好,常太守也罢,都是他祭刀之物。图的便是在天子面前扬名,以求个前程出身。如今那严鸿已经是陆大都督爱婿,羽翼已经养成,此时他求的是稳。再做那搏名之事,便为不智。您既是严家爱将,又是九边大帅,他自然要对您手下留情,以求盟友。大公子绝非铁面无私的人物。既有金银又有美女,他如何还会为难?”
杨顺道:“若果然如此,那便是最好不过。事情若成,我对阎先生必有重谢。还请先生赶快准备下去,让下面的人给我仔细着些,不可冲撞了钦差。”
阎儒领令而出,回到房中,嘴角带笑,却唤来几个心腹,嘱咐一番。那几个心腹出了府门,各自散去。单有一人。悄悄溜出大同,打马如飞,直奔塞外而去。
严鸿的钦差队伍,基干部队便有近三千五百人。再加上随行民夫。出了北京,一路浩浩荡荡前行。穿州过府,沿途滚单火牌流水价发放下去,正是官民皆知,严府大少爷又要携带王命旗牌出塞了!那河北西部的保安。虽然是军卫驻屯之地,却也不例外,对这钦差西巡的消息,自然嚷得村镇皆知。
其中,在保安西边与蔚县交界之处,却有一处宅院,正是那绍兴名士沈炼被贬斥之后的居所。沈炼本是锦衣卫中的一位才人。因不肯阿附严党,甚至出言讽刺严世藩。后来更上疏,历数严党专擅国事,排斥异己。遍引私人居要地,吞没军饷,战备废弛诸多罪过,致令东南倭患猖獗,北方俺答寇掠京畿。最后沈炼竟然要求把严嵩父子严正典刑,借以纠正“人心纪纲,败坏难言”。这事儿当然没有好下场,惹得嘉靖皇帝勃然大怒,便是陆炳也回护不得,于是将沈炼满门发配到这保安州偏僻之地。沈炼来此之后,倒也不怨天尤人,只是对严嵩一党更加痛恨。
此时沈宅之内,沈小霞正端着一碗鸡汤,亲自送到二哥沈衮的房中。只见往日那位风采照人,玉树临风的二哥,如今已然形销骨立,二目无神。沈小霞见他形容枯槁的样子,便觉得心疼,忍不住道:“二哥,想你也是有名的才子,怎么就入了魔障,单看中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夏姓贱人?这女子身为名门之后,居然未婚先孕,品行实在恶劣。你说什么她是为强人所污,可以她一身武艺,谁能污她?再者,听龙夫人说,前些时候她偷偷进京,八成就是去寻情郎,结果怎么样?不还是被人家赶了出来,连孩子都不肯认!结果她还不知悔改,连娘要给她提亲,都被她驳了回来。这样的女人,既没品行,又没脑子,还有什么好恋的?”
说到激切处,沈小霞将鸡汤往桌上一放,道:“二哥,不是我说你。这女子不但男女之情上莫名其妙的,而且笨得要命。这几天她非要挺着大肚子跟我学女红,说要给未来的孩子做衣服。我说你倒是贤惠啊,结果,哎,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拿根针像拿个烧火棍似的瞎扎,把自己手都扎的全是窟窿。做个饭,啧啧,谁不怕死谁才去吃。总共不到二升米,愣是给烧成三层楼。就这样的女人,娶来有什么用?当画看,还是当菩萨供?二哥,你总不能看人家长得漂亮,就这么没头没脸的吧!”
她正在说着,不防沈衮拍案而起,怒道:“住口!不许你说……夏姑娘坏话!”这两句喊出来,用力过猛,一阵咳嗽,简直快喘不上气来了。
沈小霞看二哥急了,心中暗自骂,急忙过去,轻轻替哥哥拍打后背道:“我的好哥哥,算妹子错了还不成么?你只要把鸡汤喝了,夏姑娘就是天上的仙女行了吧?你们的婚事,也不是一定没指望。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再说吧。或许到那时候,她心思就变了。她的孩子得有个爹啊。她男人又不要她,你又愿意当冤大头,她不嫁你嫁谁?可是你就是整日茶饭不思,到时候没等到她生孩子,你先躺下了,又该如何?不是白误了好姻缘?”
沈衮听妹子这么一说,脸上和缓了些,点头道:“妹妹说的对,却是我做哥哥的糊涂了。无礼之处,还望恕罪。”他只要不提夏紫苏,言谈倒是十分正常,先整整衣袖,然后端起碗来,舀着鸡汤往嘴里送。几勺子鸡汤进嘴,脸色也红润了些。
沈小霞这才长出一口气。这傻哥哥啊,被那姓夏的女子一句拒婚,居然就茶饭不思,弄成这样。算了,先给他个指望,让他肯吃东西吧。至于将来这事能不能兑现,便到时候再说了。可恨那女子这般不识好歹,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请李神医救她。
在另一间房内,龙雪音看着满脸兴奋的丈夫邵景,有些担忧道:“师兄,我看你从海外回来,情形有些不大对。爹爹的功夫讲的是镇定养气,你怎么整日里手舞足蹈,这可不像平日的行为。”
邵景哈哈笑道:“师妹,你是不知道。我跟随夏姑娘的指引,去海外荒岛之上得了那奇书,真是越看越是欢喜。我忠义盟欲以天下为己任,可是如今天子荒淫,信任奸臣,多少忠臣义士,拼命匡扶朝纲,依然是含恨而终。你可知,这一切缘自什么?”
龙雪音只是摇摇头。邵景又道:“只因为,我们一开始的路子就错了!把一腔热血,都寄系在那天家一人身上,一切以他喜怒而来,自然是干戈倒置,南辕北辙。”
龙雪音听得悚然:“师兄,你莫非竟要,竟要为那不臣之事?”忠义盟以忠义为名,与反对明朝的白莲教不共戴天,此时邵景此言,隐然有不把皇帝当回事的味道,龙雪音自然担心,以为这夫君喝了哪个妖道的米汤,居然想自己改朝换代了?
邵景摇头道:“师妹错了,你只道我想自个面南称尊?错了,我岂能为此大逆不道事!我忠义盟, 第 646 章 了证据,以掀翻杨顺贼子。如今天家派来严鸿来查看此事,可那严鸿又是严府的长孙。他前番在山东行事,虽然大破白莲、蒙古,但你也说他为人狡诈,难测深浅。如今这一番到大同,更不知他是甚么打算。若是杨顺狗急跳墙,加害沈公,又或是严鸿对沈公不利,你不在这里主持大局,怕是不大稳妥。”
第 647 章 蔚州宴会
邵景笑道:“与奇书上记载这事比起来,沈家的事,乃至宣大的事,都算不了什么。师妹,我等便是配合沈公,除了杨顺,大明也会有第二个杨顺,第三个杨顺。甚至就算能扳倒严嵩,朝中难道不会出第二个严嵩?便是那徐子升,他虽则不如严嵩那般陷害忠良,但媚上邀宠,广占民田的事,又几时少了?我这回,便要从根子上入手,将大明弊政一体革除。”
龙雪音道:“然则沈家的事,师兄你竟是不管了么?”
邵景道:“至于沈家么,有夏师妹和雁门派掌门霍振北老先生在此,还有曾家昆仲和其他的几位好汉,我想怎么也够用了。再者说,沈家在当地颇有人望,难道杨顺还敢硬来么?”
龙氏叹息道:“若是张师妹也在此,她与夏师妹双剑合璧,我也不担忧。可是如今张师妹杳无音讯,夏师妹又有身孕,那霍振北老先生虽然武艺高强,毕竟没法与夏师妹配合剑阵啊……”龙雪音说到此,却见邵景似未曾仔细听。她见丈夫一门心思的顾他那救国大计,只得道:“既然如此,就一切全听师兄安排。但是另有一事,沈家二公子对夏家妹子情有独钟,偏生妹子看不上他。如今沈世兄那边,一病不起,不如你去劝劝?免得沈世兄那出了什么闪失,我们可就没面目住下去了。”
邵景摆手道:“师妹,这男女之事,我去有什么好劝的?夏师妹既入我忠义盟,却去和不知哪里的男子鬼混,至今不悔,我却如何顾得了他?那沈二呆子枉自堂堂男儿。为一红颜如此伤神,更是让人无话可说。这事啊,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若是沈二公子真因此而有了意外,那也是他的命。怪不了旁人。咱们忠义盟要图谋天下大事。可干不了儿女情长的纠葛。”
龙氏见丈夫变的与过去大不相同,心中不安。但也无法劝解,只得由着他的性子。邵景这边见了妻子一面,又安抚了一下其他盟友,随后便带了些干粮盘缠。飞身上马,往南而去。他准备直接奔湖广,去见自己的老师,心学大家梁汝乾。
龙雪音送走丈夫,又去见夏紫苏。却见这昔日威震江湖的紫衣嫦娥,低头忙着给孩子缝制小衣,鞋帽。虽然双手针痕累累。不知道被扎了不知多少针,脸上仍是一副幸福的表情。
龙雪音长叹一声道:“妹子,你这手是拿剑的,拿针可不大擅长。你放一边,回头姐姐替你做。”
夏紫苏笑道:“多谢姐姐。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一想到将来那小东西穿上这小衣服的样子,便是受再多的罪,我都认了。也不知他将来淘气不淘气,听话不听话。”
龙雪音道:“妹子,有些话你不爱听,可是我还是得说。你这孩子想必是甚可爱的,可是你难道准备让他生下来就没爹?咱们妇道人家,在这世上总的有个依靠。那男人既然骗了你,如今却又不理睬你,我看沈世兄的人品,相貌,家世,皆为上上之选……”
夏紫苏听到这,把小衣服往旁一放,道:“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我肚里这个孩儿是有爹的。这个爹,可不是沈世兄!沈兄有病我知道,但是不能因为他病,就逼着我去嫁他吧?这样的话,还请姐姐不必再说了。至于我孩子的父亲,他说不定哪天就该来接我了。”
说到此,夏紫苏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甜蜜。就在昨天她也听说了,朝廷派钦差到大同发放犒赏,仪仗算来不两日就会经过保安。那钦差便是大名鼎鼎的严相府长孙严鸿,昔日下山东,抚壕境,战倭寇,乃是如今朝廷第一等的少年俊杰。
可怜夏紫苏昔日江湖之上,何等果决,剑下除恶累累。如今既有身孕,命运却如风中飘絮,身子一天沉重似一天,却连严鸿的面都没见到。更兼这一腔酸甜苦辣,竟无人可以叙说。内外交攻之下,夏紫苏的心绪也就如那走马灯,每日三转,变换不停。一忽儿痛恨自己命苦,恨不得自刎当场;可想到腹内孩儿,终究何忍;又一忽儿,又自我安慰,严鸿并非那薄幸之人,中间必有误会。
这会儿,夏紫苏想到自己孩子的父亲即将到来,创伤累累的心里也泛起甜蜜。家族仇恨也好,妻妾名分也罢,都见鬼去吧。为了腹内这个宝贝疙瘩,便是什么苦什么罪,自己都认了。
再说钦差严鸿大队人马数千之众,出京师,西行走怀来保安。过保安时,恰是正午。经万全卫人马引路,黄昏进入山西地面。眼看前面正是蔚州县东头镇,有斥候回报,说山西的代王朱廷埼,率领代王府中各房藩勋、山西巡抚葛缙及山西巡按路楷等,带领山西文武前来迎接钦差大驾。
严鸿也不敢托大,急忙带领随员前往见过朱千岁及葛巡抚。不多时,两家在镇外相逢。这位代王朱廷埼今年三十出头,生的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在他身后则是一众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等。
而巡抚葛缙,乃是嘉靖十四年进士,今年年逾花甲,但是精神矍铄,神彩奕奕,丝毫不见老态。此公于朝中也算个异数,不投严不投徐,自立一方。以区区三甲同进士出身的身份,又是个山东人,在官场主流被南方人把持的大环境下,坐到山西巡抚的高位,也是个人中俊杰,不可小看的人物。
巡按路楷今年四十出头,则是严门嫡系,不过地位赶不上昔日赵文华、刘才、杨顺、鄢懋卿之辈,在严鸿面前也不敢摆叔伯辈的谱,更何况严鸿如今地位非比寻常,路楷急忙抢步过来施礼,以门下见恩主的规矩拜见。严鸿伸手搀扶道:“路直指何必如此大礼?活活折煞在下了。”
路楷笑道:“在大公子面前,小可万不敢摆什么绣衣直指的架子。在下就是严家门下一走卒,见了大公子,如何敢不拜?”他当着这代王、一众宗亲勋贵和顶头上司的面,说这般没脸没皮的奉承话,一丝儿不见脸红,倒仿佛顺其自然一般,这份能耐果真难得。
几方见面,自不免寒暄一通。代王朱廷埼道:“人都说,到了浑源州,回家把妻休。如今严钦差的夫人,乃是陆大都督的正室,让你休妻,我们可不敢。不过呢,这浑源州的特产,也是该品尝一下,我已经命人将几个浑源最出名的花魁请来,一会伺候钦差。”
葛缙却一指严鸿身后的几个护兵,“千岁慎言。当心一会河东狮吼,那可就大大不妙。严钦差少年风流,携美而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