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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穆槿宁看得清楚,那双灵动眼眸之内,满满当当的——仇恨,像是一团火焰,越烧越旺,让她早已不再拘泥于朱雨亭的可怖的脸,心中传来一阵惊痛,这样的眼,仿佛她在看着自己的一样相似。
她紧抿着唇,故作自然望向前方,眼底没有一分波动。
天子陷入沉思,口中低声呢喃,仿佛愈发纷乱。“姓朱……朱家……朱家的人……”
“可怜啊,可惜啊,杀了我的爹爹,居然还认不出我来,皇上,或许这几十年,你杀的人太多太多了,犯下的罪孽,也多得数不清了……。”朱雨亭身子一震,见天子迟迟想不起来,满心悲恸伤怀,面目更不能辨,她扬声呼喊,仿佛已然受了天大的冤枉。
皇上蹙眉,心中那个答案,让他有些震惊错愕:“十五年前……朱明晓,你是朱明晓的女儿?”
朱雨亭听到那三个字,蓦地面色大变,死白的脸上,没有一分神情,她的嗓音幽沉,眼底闪烁着泪光:“我爹是被栽赃的,他是天下最清廉的官员,当官者十年如一日,一身正气,正因此,也得罪了那些狗官。你这个昏君,居然相信他人之言,将我爹爹治罪,他一辈子傲然正骨,到头来留下骂名,在牢狱之中阴郁而终我!我娘得知他的死讯,在夜里悬梁自尽。可怜我唯一的家姐,想为爹爹伸冤,可惜京城官官相护,投靠无门,最后连养活我们两姐妹的银两都没了,我们只能投靠戏班,大家闺秀学着去唱曲,去当人人眼中最不值钱的戏子——”
她一心复仇,忍耐了这么多年,居然天子都快记不得了,她那个枉死的爹爹,在地下如何瞑目?!朱雨亭心里的怨怼,一刻间被大力捏碎,她的眼闪耀着微微细碎光影,一手摸索着自己胸口的盘扣,茫然若失。
穆槿宁低喝一声,朱雨亭如今报仇不成,自然是想着一死了之。“不好,她要自尽!”
众人闻言,个个坐立不安,侍卫一听,一把奋力扼住朱雨亭的双臂,她无声冷笑,仿佛根本不在意,笑意愈发猖狂。
“女人,要想进宫,唯有这个法子,为了皇上,我苦学唱戏,若不是这天生的喉咙助我,若不是朱家的几条无辜受累的人命助我,我至今都见不到皇上呢。”
皇后已然再听不下去,板着脸,怒斥一声:“你这样蛇蝎心肠的贱人,实在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皇上依旧冷冷望着朱雨亭,他依稀记得十五年前朱家的案子,朱明晓是一个迂腐的四品官员,当时想来朱明晓得罪了一个权势,牵扯出来数个臣子的罪名,当下那个权势,正是皇后一族的外戚邹密。
“人人道戏子无情,每回看着你的脸,我就会想到朱家的凄惨,这样的生活,我真的是过够了,厌恶极了,恶心极了!”
朱雨亭被侍卫架着身子,跪着,她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升腾,像是一壶冷水,渐渐的,开始沸腾。她满是不屑轻蔑,那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她突然记得家姐以前定亲的那位公子,当时退了亲事的时候,也是丢下四个字,戏子无情。
戏子,戏子,低贱,卑微,可耻……唯独她心中比谁都清楚,她们原本过得,就不该是那等生活!
如今,安谧的几乎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至今无人敢说,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恶心至极,朱雨亭,或许是头一个,但,肯定是最后一个。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反感,每回躺在这样的男人身边,想起自己被命运颠倒的人生,她就恶心的想呕吐。
“朱明晓的死,都是他咎由自取。”皇上冷漠地丢下这一句,他的目光无声撇过一旁的皇后,她依旧没有一分动容,但彼此心中都清楚,外戚专权的数年,的确害死了不少人,当然,也有朱明晓这般无辜受牵累的,而刚登基不久的天子,当初的确是眼睁睁纵容,才会有这般的冤案。
但无论如何,朱雨亭都不可能为朱家翻案了。
而她因为冲动行刺,也绝不可能再活在人世。
咎由自取四个字,却没有让她更加癫狂,朱雨亭突地绽放笑靥,她眼神平和许多,像是改了一番颜面。
“皇上,你不说我唱戏唱得好么?到最后,也容我给你再唱一回罢。”
朱雨亭目不斜视,直直将视线锁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眼神迷离,即便双手被束缚着,她如今一个仰头,一个侧脸,一个眉目传情,也不难揣摩当年十七八岁的名伶,是何等的艳丽娇俏。
这一段词,严正工整,她的嗓音清亮婉转,抑扬顿挫,不失节奏。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使佳人才子少系念,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这一首词曲,明明朱雨亭没有落半滴眼泪,是笑着唱的,穆槿宁细细听着,却仿佛已然看到她笑靥之后的痛苦至极。
她突然明白,为何朱雨亭今日一身肃然,想必她早已做好准备,今日便是她在宫中煎熬的最后一日。
她想要报仇,哪怕天子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也好,但最后她却只得到咎由自取四个字。她根本无力,跟那个人继续僵持下去。
最后一个字,音调拖得很长,众人无动于衷,朱雨亭却看透世间凄凉,紧闭双唇,蓦然睁大圆亮眸子。
她在用力,脖颈之上的青筋,全部毕现。
那双眼,充斥着恐惧,却又像是无惧的神色。
“别——”
穆槿宁眼底迎来一片惊痛,她的喉咙,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
一切,太迟了。
朱雨亭已经痛苦地倒在地上,待侍卫将她翻开身子,才发觉满地鲜血,是从她的口中吐出来的……。
她最终选择了咬舌自尽。
她挣扎的时候,不过须臾,很快就不再动弹,僵硬着蜷缩在原地。
朱雨亭,原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宫吧。无论此举是否成功,她都想好了要赴死,以她这般的决裂性子,本就是不愿被威胁折磨,还不如死个痛快。
杀不了皇帝,她绝没有好下场,她至少保住了自己的身子,至少把死的权力,交给了自己。
满室静默肃杀,安静的像是在一片无人之境。
……。
“崇宁。”
皇上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穆槿宁双目濡湿,这般抬起头来,朱雨亭的尸首,也早已处理的干干净净,地上不留任何一分血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众位妃嫔,也已然站到一旁,个个都想早些走了。
“朱雨亭在后宫也有六个年头了,皇后你掌权六宫,倒是怎么当的!后宫妃嫔中,藏了一个祸害,你也没发觉。”皇上对皇后的迁怒,也刺耳万分。
皇后面色惨白,却依旧不肯揽罪上身,言语从容。“皇上,朱贵人平素不太跟人来往,唯独跟青宫那几个贵人有些来往,本宫待把那些个贵人一道喊来,当面对质,看看还有没有居心叵测的漏网之鱼。”
“罢了!别人没这个胆子!”皇上大手一挥,愤愤不平丢下这一句,这才转过脸来对着穆槿宁,朝着身边人吩咐。
“你们先把崇宁送去淑宁宫,朕随后就到。”
琼音扶着穆槿宁走出宫殿的时候,身后跟随着两名太监,她面容没有任何表情,许久才暗暗舒出一口气来,仿佛朱雨亭的幽然曲调,还萦绕在她的耳畔。
她以前,从未听过这一个“朱雀”鸣唱的曲子,但今夜,她的舞,她的曲,已然是用生命来谱写,让人如何可以淡忘?
她眯起眼眸,望向那遥远夜色,心中无声惊痛,视线漂浮在空中。
使佳人才子少系念,
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腔空余恨罢了。
……。
第113章秦王的心痛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腔空余恨罢了。非常文学
她无声苦笑,连连摇头,到了淑宁宫并不久,赵尚是头一个来的,雪儿服侍着穆槿宁解开外袍,她只着白色里衣,赵尚小心翼翼将衣袖剪下,他皱眉,伤势虽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但已然整个里衣袖子都染上鲜血。
他不知为何,她要去挡那个丧心病狂的妃嫔。
眉目是一片愁绪,他眼看着雪儿将她的玉臂轻轻擦拭了血迹,凑着烛光,将伤口看个明朗。
“若那人是一身武艺,你也将身子送上去?”
他皱着眉,这是第一回,她看到他对待一个病患,有了自己的情绪,他低声询问,眼睛却不看她。
她但笑不语,看着他专注地为她处理伤口,原本这点小事,她让身边丫头就足以应付,但如今景福宫闹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不让太医来看,也会显得小家子气。
“我见过朱贵人的手——”穆槿宁眸光一闪,淡淡睇着眼前专注的年轻男人,压低嗓音,说的意味深长。当下的确情势险恶,让人来不及细想,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若是她没有冲上去,或许朱贵人的一剑,会再度刺伤皇上。
但,也只不过是刺伤而已。
他转头,取来了伤药,宫廷御用的伤药,自然比外面的更珍贵。穆槿宁没头没尾的这一句,让他不无错愕,微微怔了怔,陷入那一双带着浅笑的眼内,他就没见过受了伤,还能如此坦然的女子。
“什么话?”赵尚回过头,如今淑宁宫前还没有动静,想必天子来探望,也要须臾的时间。
“上回我跟琼音在后花园散心,撞见了她们几个贵人,我让琼音拦下她们,给了她们一点心意,她们伸出手来的时候,我不经意看了一眼。”穆槿宁眼波一沉,素净的小脸在烛光之下,近乎透明。沉默些许时候,她继续说下去,几天前的事,历历在目。“朱雨亭的右手手心,并无常年练武的茧,所以她的剑法跟习武之人的相比,的确赏心悦目,但要追究起来,却缺了几分致命的力道。”
她练得,只是一支舞罢了,并非手持一把剑,就能成功取人性命。
赵尚清朗的眼底,涌入几分莫名的复杂深沉,他随即打开伤药,药味并不浓重,有些清凉的气味,他涂抹在她的玉臂上,剑伤给她留下一个血窟窿,如今止了血,当然无恙,但药撒上去的那一刻,她的眼底,还是会有痛意。
“忍一下,待会儿再给你开一方止痛的药,加一味山楂,就不苦了。”赵尚垂下眼,为她缠上一圈圈纱布,他的话,惹来穆槿宁的笑。
“如今我可不是小孩子,还要吵着说药苦吗?”
他闻到此处,却停下手边的动作看她,那种眼神,是穆槿宁在赵尚脸上从未见过的,因为他过分的认真,不苟言笑,她唇畔说笑的笑意,也渐渐流失干净。她的眼底传来一片惊痛,别开眼去,继续说着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戏子常年练得是基本功,她耳濡目染,有些架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她实在太大意,这么做,不过是以卵击石,我倒相信她死前说的话,她绝不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只是一个满心仇恨的大家闺秀罢了。”
用自己单薄的所学来报仇,穆槿宁觉得朱雨亭是用错了方法,她并非习武之人,即便是一身绝学的武者,在皇宫中能够在一刻间刺杀天子的人,这天下又能有寥寥几人?!
或许,她在皇宫蛰伏许久,等待天子临幸的机会少之又少,让她不堪等待,委身于害死家人的男人又苦不堪言,才会萌生了杀心,解决了纠缠她许多年的痛苦。
那一把剑,何尝又不是在她的心口,狠狠刺上一剑?
卧薪尝胆的生活,或许跟朱雨亭说的一样,恶心极了,她毫不矫揉造作,说的话或许登不上大雅之堂,但谁敢说不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些话对皇上而言,自然是最难听的了。皇上这一股子气,怕是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无法消气。
“皇宫的女子,来历不明的并不多,当年皇上一时迷恋上朱贵人,便是因她唱的一首好戏,但后来熙贵人专宠于前,很多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个朱贵人。谁曾想——”赵尚沉在思绪之中,朱雨亭进宫的时候,他还是药膳房的弟子。
因一曲赢得圣心,最后辞别这世间,也只是唱了一曲。
这个朱雨亭,终究是从曲中来,从曲中去。
“危急关头,你心中想的人,就没有自己?这样下去,宫中的是非恩怨,难不成都揽在自己身上……”
赵尚的面色一沉,崇宁进宫才十来日,就受了伤,这往后漫长岁月,他实在难以心安。
“赵尚,区区小事——”她浅笑,柔声道。
“真的只是小事?”赵尚蹙眉看她,他明白皇宫是一个从不安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