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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国重臣亲自道贺李素大婚,李素的婚礼算是名满天下了,夫人未过门便是七品诰命,成亲时诸多重臣功臣参加,如此热闹隆重,李素日后若与东阳公主暗中私情不断,便要仔细衡量一下身败名裂的后果了。
贞观十二年的第十天,李素大婚之日。
…………
婚礼的每一个流程都很严谨,严格按照周礼执行。
因为是皇帝赐婚的性质,而且一个是县子一个是诰命夫人,礼部特意派了一位官员来帮忙指导布置,于是李素的大婚变得愈发像极了一桩政治任务,呆呆板板的感受不到任何喜气,除了从头到尾乐呵呵的老爹李道正。
长孙无忌和李靖果然也来道贺观礼了,坐在李家前堂内,看着大婚一丝不苟地走着流程,新郎李素一直绷着一张脸,死气沉沉如同出席自己的葬礼一般。
观礼的重要宾客不止是长孙和李靖,还有程咬金和一帮军中老将,火器局的几位少监和监丞也来了,长安城里各权贵家的纨绔们来了大半,宾客的人数和地位分量算是很足够了,可大家却分明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沉甸甸地弥漫在看似喜气洋洋的李家宅院内。
气氛不对,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等人纷纷互视,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保持着微笑,程咬金还不停针对李素玩笑耍宝,淋漓尽致地演绎何谓老不正经,大家都努力让这场婚礼看起来不那么像葬礼。
李家的气氛不对,许家也好不了多少,今日所有人的笑容似乎都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扯出来的。
在这诡异压抑的气氛里,程处默和王家兄弟被点为傧相,傧相就是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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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相逢夜色
若换了平日,傧相是要挨打的,气氛越喜庆,傧相挨的打越重,这是关中婚礼的风俗。
按照流程,六礼的最后一步是亲迎,也就是新郎带着男方的兄弟朋友去女方家,风风光光把新娘接来自己家,而男方的傧相便要充当开路护卫的角色,到了女方家,女方的闺蜜和亲友们会用软布将一根根木棍包裹起来,待男方来接新娘时,女傧们便很不客气地抡着棍子朝男傧相们铺天盖地揍去,揍得越重越吉利,越喜庆。
很遗憾,李素的婚礼不走寻常路,选了一位小国公当傧相。
牛高马大的程处默穿着礼服站在许家大门前,如同当阳桥前的猛张飞一声暴喝,吓得许家忙不迭开了门。
许家大门内,一群女傧们举着棍子,犹豫地看着前来迎亲的李素和程处默等人。
或许许家之前已说过李素等人的身份,许家的女傧们也只是一些寻常的商贾碧玉出身,看见什么小国公啊县子啊之类高高在上的权贵,胆气首先便弱了一阵,哪里真敢抡起棍子揍他们?
意料中的棍棒没落下,准备挨打的程处默很诧异,等了许久,才见一名女傧小心翼翼地举着棍子走近程处默,虎口拔牙般悲壮地轻轻碰了程处默一下,生怕程处默咬人似的赶紧跳开。
程处默原本长得一脸凶相,被棍子碰了之后下意识地环眼一瞪,相貌愈发凶恶,揍他的女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棍子一扔捂着脸大哭起来。
这个小风波算是给当日死气沉沉的婚礼增加了一丝唯一的轻松喜意。
…………
当日李素醉了,跟所有醉酒人的状态一样,脑子无比清醒,眼中的一切景象却摇摇晃晃。
不记得喝了多少杯,也不记得送走宾客时程咬金和牛进达等长辈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安慰,也似乎是叹息。
宾客散尽。管家和下人们默默无声地收拾着狼藉的前堂和院子,李道正也喝多了,被下人搀扶着睡在前院厢房里,李家的后院便理所当然归了小主人。后院里除了李素和几位侍侯的丫鬟外,从今日起还要再加一位女主人。
薛管家扶着摇摇晃晃的李素走到后院的拱门处,后院的丫鬟接手,一左一右扶着李素往新房走去。
快走到新房时,李素忽然站直了身子。抬手挥退丫鬟。
丫鬟们很意外,见李素站得笔直,眼中一片清明,全然不复方才晃晃悠悠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真醉还是假醉,但丫鬟们还是小心地放开他的胳膊。
廊下四周无人,李素站在新房的木窗外,静静地沐浴着房内透出的昏黄光晕。
新房内,有一个素未见面的女人,红盖覆面。她或许眉眼如画,温婉如水,坐得笔直端庄,丝毫不失诰命夫人的仪态……
可是,终究只是个陌生人啊。
李素已醉了,最后一杯合卺酒,他真的喝不下去。
在窗外站了一阵,李素甚至能感受到新房内的新娘细细悠长的呼吸,连呼吸都那么的陌生。
不知站了多久,寒冷的夜风穿过廊下。李素的酒意愈发醒了几分,抿了抿唇,竟转身离去,留下新房内的孤灯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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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管家担心地看着李素出了门。暗中遣了两名家仆悄悄跟上少郎君,大晚上的怕出意外。
李素独自走在冷寂的夜里,刚喝过酒,寒风吹在身上格外冷冽,仿佛掉进了冰窟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李素回过神时赫然发觉自己竟走到了熟悉的河滩边。
李素不由苦笑。这个地方真是命里注定的历劫之地,此生的一切喜与乐,苦与悲,皆由此而起。
快开春了,河滩边却比村里寒冷得多,呼啸的冷风不停地灌进口鼻之内,李素迎着寒风,走得颇为艰难。
每次总抱着一丝冀望,期待着河滩边有一道熟悉的袅娜身影静静地等着他,安静恬淡,不染凡尘。
每次的期待总会落空,李素此刻高一脚低一脚,离那块熟悉的地方越近,心中也越来越期待。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李素忽然发觉自己的呼吸愈发急促。
心里一道灵犀,如同夜空里的流星划过,忽然亮堂起来。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熟悉得仿佛刻入了骨子里。
一道模糊婀娜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河滩边,面朝泾河,静静倾听着河水的流淌。李素心跳徒然加快,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两步,生怕碰碎眼前的错觉。
那道熟悉的身影似有所觉,竟同时转过身来,二人相隔数尺,互相凝视,黑暗里不见眉眼,却能看到彼此眼里的光亮,深情而专注。
“东阳……是你吗?”李素颤声问道。
那道身影似乎很激动,想扑上前搂住他,又生生克制住不合时宜的冲动。
“我……贫道,贫道玄慧,施主你……你……”
仍是熟悉的语调,李素闭着眼都仿佛能看到此刻她紧张迷茫却结结巴巴的可爱模样。
道姑不敢做的事,李素敢。
确定是她后,李素快步上前,将她用力搂在怀里,力道令人窒息。
东阳愈发慌张,手足无措地在他怀里安静了一阵后,忽然奋力挣扎起来:“你,你快放开,我……贫道玄慧,你不能对贫道轻薄……”
“知道啦知道啦,玄慧嘛,别乱动,好好让我抱一会,离开你太久了,久得都快忘记你的味道了……”李素很敷衍地安抚她,搂住她的力道依旧,鼻子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别这样,会坏了我的清修……”东阳埋在他怀里弱弱地抗议。
“让我先抱一阵,然后你再清修……对了,你何时回村里的?”
东阳似乎认命了,安静地被他搂在怀里,无奈地道:“刚刚才回来,道观建好了,父皇遣人告诉我,可以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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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尘缘难断
昔日的东阳公主,今日却成了玄慧道姑。
李素怀里的她,身子比以前更单薄了,不知这些日子在宫里独自承受了多少酸楚和委屈,这一刻,李素心里泛起浓浓的自责。
一段不合时宜的情,在这个并不平等的年代里,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漆黑的夜色里,二人无声搂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如身旁的泾河水一般静静流淌,直到凛冽的寒风令东阳浑身轻颤了一下,李素才回过神,将身上外袍脱下来,把她裹在外袍里。
“别,你会冷……”东阳推脱,抗拒。
“别乱动。”李素不由分说,将她裹紧。
扳住她瘦弱的肩,李素这才仔细打量着她。
夜色太黑,近在咫尺也只能模糊见到她的眉眼。一个多月未见,东阳清瘦了许多,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连嘴唇的血色都很淡。
昔日的公主华服已换上了一身百衲道袍,宽大的袍子里包裹着她瘦小柔弱的身躯,头上曾经的高云鬓也挽成了道髻,纵然换了衣裳,变了装扮,仍然是倾城绝色的风貌。
李素忘情抚着她的脸,道:“前些日子你大病一场,据说还吐了血,如今可好些了?”
东阳点点头:“宫里每日有宫女煎药,身子好多了……”
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又开始在李素怀里挣扎,急道:“我……我已是出家人了,我们,不能这样……”
李素只好又搂紧她,不让她挣扎,叹道:“别乱动,见你一次太珍贵了,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出不出家这种无谓的废话上,行吗?”
东阳又羞又犹豫,讷讷道:“可是……我拜过老君像了,说好了出家的……”
李素气道:“出谁的家?你问问老君。他答应收你了吗?二八年华的女子,怕是连《道德经》都背不全,哪里真断得了尘缘?当初我预料到你可能会走这一步,为了避免将来你父皇没完没了的赐婚。所以我没拦着你,念了几天经,还真把自己当出家人了?”
东阳被李素说得没了脾气,把头埋在李素的怀里,良久。忽然闷闷地道:“……我背得全的。”
“啥?”
“道德经……我背得全的。”东阳的语气似乎有点不服气,躲在李素的怀里不安分地扭了几下。
李素哭笑不得:“好吧,以后有空你慢慢背给我听。”
东阳点头,头埋在他怀里,偷偷的想笑,想露出幸福的模样,又想到自己的出家人身份,此刻与男子搂在一起多么的伤风败俗,想挣脱,又舍不得……
来来去去。兜兜转转的心理斗争,东阳纠结得不行,最后索性幽幽一声叹息,像只鸵鸟般使劲把头往李素胸膛上钻。
外面的一切纷扰戒律,只要我在他怀里,便是现世安好,烦恼俱无。
…………
夜空无星也无月,二人不知时辰,就这样静静地搂在一起,河面吹来的风依旧冷冽刺骨。李素却不觉得冷,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燃烧着。
许久以后,东阳幽幽的叹息打断了此刻静谧美好的时光。
“我出宫前,听宫里内侍说你今日成婚了?……是父皇赐的婚么?”
李素身子一僵。苦笑道:“不错,今日确是我大婚之日。”
东阳垂着头,眼泪缓缓滴落,凄然道:“你我今生……果然没有夫妻缘分呢。”
李素神情忽然变得冷厉,双手捧着她的脸,沉声道:“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只要我们活着,未来便有无限希望和转机,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等待一个时机,或者,等我制造一个时机,就像曾经我亲手炮制的鬼火一样,你我的缘分不是天注定的,是你和我注定的,只要我们不放弃,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懂了吗?”
东阳眼泪不停,却还是使劲点头:“我信你。”
躲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东阳低声道:“你的夫人……她美么?”
李素苦笑:“送完宾客后我便出门到了这里,新房还没进呢,哪里知道她长啥样,说不定长得眼歪嘴斜,说话结巴,一脸的美人痣……”
“一脸的……美人痣……”东阳呆了一下,接着开始捶他的胸:“说话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