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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偷来的——买了不少油料,浇在木柴上,趁夜点着了扔进赌场。
本来他一人也不能成事,赌场的人自然是纷纷出来救火的。可是,人们恨极了这赌坊妓院和放印子钱的,也不知是谁开的头,里面在救火,外面的人却不停地往里扔柴火、泼油。先是那些破家流浪的乞丐——都是因为这赌场妓院破的家,后来是那些过不下去的商户和附近的乡民,再后来是所有的人都在喊:“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人人脸上疯狂可怖,什么柴草树枝,只要能烧,都往里扔;又冲入油坊抢了各种油料往赌坊妓院泼——唬得油坊掌柜呼天抢地,也没人理他——大门却被堵住了,不放里面的人出来。
这下可翻了天,虽然是青砖小瓦的房屋,也经不起这样泼油加薪,再说,里面能烧的东西多着呢,除了锅碗缸罐,哪一样家什不是木头的?顿时赌坊和妓院都熊熊燃烧起来,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在夜色中格外绚丽多姿。
临时官衙跟他们是相连的,很快也烧了起来。
衙役们这时候都纷纷逃命,那里还敢去救火,况且也救不回来——这临时官衙可是为了收税设立的,后面仓库里藏了大批的粮食还未运走,这一沾了火,如何幸免?于是接二连三,牵四挂五,又有不少的商铺和民房被卷入火海。
赌坊和妓院烧起来的时候,人们还在疯狂叫嚣,并不理会那里面的惨叫声,反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到临时官衙烧起来的时候,那些衙役狼狈地逃出来,乞丐们就恶狠狠地上去抓住他们,再推搡进火海,任凭他们惨叫、求饶却不为所动,更多的人则叫嚷着去抢粮食,场面甚为混乱;待商铺和民房也烧了起来,人们对着那凶狠肆掠的火龙,这才浑身惊悚,害怕地四散而逃。
方家好几个作坊虽然都不在主街上,但这场大火要是伤了下塘集的根本,那也是对他们不利的,因此宋掌柜急忙召集作坊里的人,连同街上的住户,紧急在街道两端拆出了一段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至于中间已经烧着的部分,则只能望洋兴叹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准备
就在人们以为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烧光,那火才会熄灭的时候,天空忽然乌云滚滚,下起了干旱四个月以来的第一场瓢泼大雨。
雨水浇灭了猖狂的火焰,冲刷着罪恶与悲伤,断壁残垣的废墟里,不断流出黑色的烟灰污水,偶尔有微弱的呻吟声传出,却被哗哗的大雨声掩盖,或者就算有人听见了也装作听不见——烧了这半天,就算救出来也没用了,还不如死了痛快。
天明后,来喜站在人群中,看着那黑乎乎的废墟,心头直颤,暗自庆幸当初家里穷,因为没银子所以将铺面置在街头老远,大姑家的铺面更是在新街,因而都未受到波及。
那些失去房屋和铺子的住户,望着漆黑一片瓦砾,哭泣不止。火起时,无人阻挡他们,自然都逃出了性命,只是整个家业化为乌有,怎不悲伤?
就有人劝道:“想开些吧,看看那里面死了多少人?你们全家都没事,不得感谢菩萨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想法子过活要紧。”
听的人一想,果然是这么回事,于是强忍悲伤,自去打点。
也有幸存未烧死的衙役,恍惚搭了船往清辉去报讯,船家见出了这样大事,也不敢不理他们,更不敢收船资。
方家的宋掌柜早连夜派人去清辉送信。
消息层层上递,各方人马都盯上了这个空隙,于是奏本雪片似的飞往京城,参李县令“依仗权势,胡摊乱派,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民不聊生,终至民乱”等数十条罪状。龙颜大怒之下,即批革职,押解进京受审。四皇子一党大受干连,从此一蹶不振!
各方拍手称快,连道这一场好火。
不说朝廷风云色变,也不说湖州巡抚急派人来清辉料理诸事,且说清南村,仍旧安详地过着日子,不过白日田间地头、晚间村人聚集闲话时多了些内容。本该拍手称庆的,又一想死了那么多人。赶紧闭上嘴巴,唯有叹息!
菊花觉得这几日身上懒散,格外沉重,头晕提不起精神。因此没有精力对这事多关注,况且在她看来,这样情形迟早会发生的,即便没有失火死人,也会有其他的民乱发生。
这日早饭后,她感觉自己有些支持不住了,刚想着要槐子去叫云影跟秦大夫,结果他们带着刘黑子一家就来了。
云影和秦枫一见菊花疲惫的神态,大吃一惊。顾不得刘黑子一家,急忙抢上前来。秦枫沉声对云影道:“镇定些,先扶她进屋再说。”一边责备地对菊花道:“怎么不让槐子去叫我们?”
菊花轻笑道:“我刚想让娘去叫槐子的,谁知你们就来了。昨天还好,也就今早沉重了些。”
云影安慰道:“不怕,我们回来就好了。来,靠好!”她将菊花扶上床。在她背后垫上靠枕。
秦枫立即为菊花把脉,云影将菊花面巾取下,仔细打量她的脸色,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嘴唇,神情肃然。
这时何氏端了两杯茶水走进来,刚想对秦枫和云影说什么,见他们严肃的样子,慌忙将话吞了回去。将两杯菊花茶放在圆桌上,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屏息注视秦枫的脸色。
好一会,秦枫才松手。
何氏急忙问道:“秦大夫,菊花没事吧?她今儿不大精神,我心里担心。准备让槐子去叫你们哩,谁知你们就来了。”
秦枫微笑对她道:“无事,快到日子了,她有些累,支持不住也是有的。我跟师妹回来了,就在眼前看着她,婶子就放心吧。还要麻烦婶子将刘叔一家先安置了,刘婶的身子还没养好,不能让她累着。”
何氏听了高兴,急忙答应道:“嗳!真是难为你们了,秦大夫。刘家人我来安置,房子早就收拾好了,他们如今也算我家的人哩,这也是应当的。”说完又上前安慰开解了菊花几句,方才出去了。
等她一走,菊花便看着秦枫二人,轻声问道:“怎样?”
秦枫沉吟了一会,道:“怕是要提前。你撑不到日子呢!”他跟云影目光交集,轻轻地点头。
菊花还没答话,云影笑着坐到床沿上,拉起她的手道:“菊花,你不要害怕,我跟师兄如今都不比从前,肯定能保你平安的。”
她心里有底气,安慰人都肯定许多,秦枫也笑着对菊花点头。
菊花笑对云影道:“我何时害怕了?是你在害怕吧?我说,你到时候可要小心仔细些,莫要将剪刀啥的落下一样在我肚子里……”
云影虽然明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瞪大眼睛,几乎要惊叫出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秦枫迟疑地问道:“有这样的事?”
菊花微笑点头,慢慢地说道:“我相信你们,不仅是相信你们的医术,更多的是因为你们的医德——那样谨小慎微,让我心安!不然,换一个妄自尊大的人来,就算他医术高明,我定不敢轻易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
秦枫郑重点头,对她道:“这几天先准备一下,就为你做手术。你要告诉槐子,没有他帮忙我们肯定不成,你婆婆和娘会怀疑的。”
菊花点头道:“待会儿我就跟他说。这个你们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秦枫道:“我先为你施针,疏通气血,你好睡一会。”
云影忙上前帮菊花躺好,一番忙碌后,待菊花睡熟,两人出了房门。
云影叹息道:“还是要剖腹。师兄,还是你去跟张槐说吧,先让他心里有数了,也省得菊花多费口舌。他那么在意菊花,又有刘婶的事在先,应该不会反对的——再说反对也没用。”
秦枫点头道:“我去叫黑皮找他回来。你帮刘婶安置。”
兄妹二人遂分头忙碌去了。
张家父子正在收玉米,不等黑皮去找张槐,他已经回来了,挑了一大担玉米棒子,扁担直颤,脚步匆匆地进了院子。
见了秦枫等人,高兴万分,歇下担子,撩起脖子上的布巾抹了一把汗,说道:“秦大夫,你可回来了。我刚才回来见菊花很累的样子,怕她不舒坦,准备挑完这担就去请你来帮着瞧瞧哩。”
秦枫笑道:“别担心,我已经为她施过针,这会儿睡下了。来,槐子,我跟你说个事。”说完转身进屋。
张槐忙道:“嗳!”转身见刘黑子父子自觉地帮忙晒挑回来的玉米棒子,便笑道:“刘叔,你们刚来,先歇会吧,这个待会我来晒。”
刘黑子憨笑道:“东家,你只管忙你的,这些活不算啥,我跟黑皮一会就弄完了。”
张槐见他固执,又惦记秦枫说事,便不再多话,进去堂屋。见秦枫坐在桌前,他也含笑坐下,先从桌上的大茶壶里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咕咚一气灌下去,然后对秦枫道:“啥事,秦大夫?你说吧,我听着哩。”
秦枫便轻声将菊花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
槐子并没有大惊失色,但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沉声问道:“你是说,刘婶是剖腹产子的?”
秦枫点头道:“嗯。当时不这么的,肯定是一尸两命,一个也救不回来。他们拖得太久了。也亏得我当时下定决心,一点也没耽搁,不然就算是剖腹,也只不过拿出一个死婴——胎儿都快窒息了呢!”
张槐点头,又仔细地询问了诸多问题,有关于刘黑子媳妇的,有关于菊花的,有关于剖腹手术方面的。
秦枫一一作答,并不因为他是外行而不耐烦,尽量用浅显的俗语跟他说清楚。
半个时辰后,槐子长长地吐了口气,对秦枫道:“就这么的吧,一切麻烦秦大夫兄妹了。我跟菊花不知怎么谢你们——救命之恩也不是说几句话就完事的。我知道,你帮刘婶做这事担了老大的不是,还倒贴银子补品,不然救不活你名声就毁了。你放心好了,我跟菊花都信你,你咋说我就咋做。”
秦枫见他如此爽快,很意外,微笑问道:“你不担心?你肯让我帮菊花做这手术?”
槐子摇头道:“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云大夫整天跟着菊花,你们又给她吃了一粒好药,还经常帮她把脉,旁人家的媳妇怀孕你看了都不会这样。我也看得出来,原先你大概还有些吃不准,如今帮刘婶做了一遍这剖腹,你今儿说话有底气多了。我还有啥担心的?那刘婶不是也活得好好的么!要说不让你帮菊花做手术,那不是拿菊花性命不当数么?你们不过才帮刘婶做过一回,只怕还手生的很,若是让云大夫一个人帮菊花做手术,我不放心哩,你们一起上,不是更妥当?”
秦枫失笑,没想到他察言观色还挺仔细的,自己确实不同于先前的彷徨,这说话行事都带出来了,又暗赞他能不拘于世俗眼光,以菊花安危为重。
槐子又道:“这事跟我一人说不行,青木那边要想瞒着几乎不可能。我回头来安排这事。秦大夫你啥都不要想,只管想怎么帮菊花做好这剖腹手术。刘家婶子也让我们来照顾,我瞧云影挺忙的。”
秦枫也轻松下来,笑道:“不碍事。我们照顾她是应该的,各样情形都要记录,我也要根据她的身子恢复情况酌情用药和改变药方。不过如今她已经大好了。”
张槐恍然大悟,佩服不已,又跟他说想要啥吃的尽管说出来,如今都当这刘家媳妇是重点保护对象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是当主子的料
菊花一觉睡醒来后,那沉重疲累的感觉好了许多。睁开眼睛,就见槐子坐在床沿上,握着她的一只手,含笑看着她。
“可好些了?”他轻声问道。
菊花一见他的神情,就猜到秦大夫怕是先一步告诉了他实情。她也不起身,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用暗哑的嗓音轻声问道:“槐子哥,你晓得了?”
槐子轻揉着她小手,顿了一下,才点头道:“秦大夫都跟我说了。菊花,你甭害怕,秦大夫和云大夫厉害着哩。我刚才去瞧了刘婶,她精神头好的很,说话中气十足,走来走去也没事,身上也不疼了,就是还不能干重活。她儿子也结实的很,云大夫说她奶水很好。菊花,你不要害怕,秦大夫说你比刘婶年轻,回头比她更容易养好,他如今……”
菊花仰躺在床上,听他絮絮叨叨地安慰一堆话,难为他这么一会工夫就跟秦枫问了这么多,简直比她还了解剖腹产了。不对,她本来就不了解剖腹产,不过就是知道有这么个手术而已,槐子肯定是仔细地问了秦枫,而秦枫刚做过,自然是详细地跟他说了。
一时间,她眼睛有些湿润,笑道:“槐子哥,我不怕。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妥,你可见我害怕了?不是我胆大,而是我没觉得有危险——我感觉灵的很哩。我跟你说,上回云影来了,我就心里很不安,果然她把药丢了;这回我一点也没有不安,你说不是怪事么?所以我就想,我们的娃儿肯定是有福气的,一定会没事的。你瞧,刘婶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槐子听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