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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娘家最是心齐了,她爹秦老友一听,立马接道:“人家咋说咱不管,省得嘴巴贱,又被人打一顿。老是折腾,惹火了人家,叫人挖了眼珠子也不定哩。”
孙金山见李长亮两眼可怕地瞪着柳儿娘。急忙上前对柳儿娘喝道:“你又没灌了黄汤,发啥昏哩?这么多好菜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吃完了滚回去。”
又骂王氏嘴贱。
李老大见小儿子面色不善。想着这是大喜的日子,要是闹僵了也晦气,于是忙打圆场,又见花婆子埋头碗里。并未参与争吵,心下稍安。便道:“长明娘,你咋也不劝劝哩?两亲家是来贺喜的,你该张罗着点。”
他本是说场面话。自家的婆娘自己清楚:要她把一桌子亲戚张罗周全了。那母猪也能上树了。
花婆子跟梅子坐一条长凳子上,先前刚说起这事时,梅子就捣捣她胳膊,示意她甭插嘴。待几人吵了起来,更是死也不吭声,只顾低头猛吃。全不管自己是李长亮的亲娘,也算主人。应该出面劝架。
她在心里爽歪歪:让你这婆娘老欺负我,遇见厉害的了吧?还是跟大儿媳妇过踏实,亲家也硬气、讲理。
正吃着乐着,却被李老大点名,顿时愕然地抬头,嘴里刚吃下一筷子猪肉烧腌菜粉丝,一条粉丝尚未来得及吸进去,从嘴角挂下来,汤汁也流了下来,显得可笑的很。
梅子觉得,跟柳儿娘比起来,花婆子真是不错,虽然有些不着调,可是好哄啊,又肯听她的话,因此,她也蛮维护她的,要不刚才也不会示意她甭多嘴了。
她向来是有啥说啥,见公爹说婆婆,以为他又怪婆婆说嘴挑事,一边掏出帕子帮她擦去嘴角的汤汁和粉丝,一边开口撇清道:“爹,娘刚才可是啥也没说哩。娘一直在吃菜。娘,你吃这个肉圆子,嫩滑的很。”
说着故作没事人似的,笑眯眯地帮花婆子搛了两个肉圆子放在碗里,示意她继续吃。反正她相信娘家娘厉害的很,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吃亏,要是婆婆搅在里面,说不定还坏事。
花婆子忙将嘴里的粉丝咽了下去,连连点头,无辜地对李老大道:“我今儿虫(从)头到尾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想了想又急忙帮梅子撇清:“梅几(子)也没说话。我娘俩默不作声地吃饭菜哩。梅几(子),你也多吃些,下午还要去菜园子薅草,晚上还要煮饭,不多吃些哪成哩!”
说着也帮梅子舀了一大勺鸡汤,又站起身,觑着眼睛在大砂锅里捞了半天,找了几块好肉倒在梅子碗里。没办法,鸡腿早让人抢了。好在狗蛋娘手快,抢了一个给外孙也就是她大孙子李敬文。瞧,亲家厉害就是不吃亏!
梅子十分感谢地接了,说我自个来吧,娘你也吃。
她俩欢欢喜喜地忙着吃,一副不干我们事的模样。
一桌子老少媳妇,连带刚进屋的男人都瞧着这一对婆媳发呆。李老大满脸黑线,张张嘴,不知如何说,看看大儿子,也有些尴尬。
那些媳妇觉得不可思议:这也真是奇怪,梅子将亲娘撂在一旁不管,跟花婆子亲亲热热地说笑吃喝,她俩倒跟母女似的。于是,人们就去看狗蛋娘的脸色,瞧她是否生气。
狗蛋娘看着闺女跟她婆婆,一样的毫无心机,耍个小心眼都这么明显,几乎要大笑,忍了又忍,才憋住了。
那些人的目光她也看见了。
哼!她才不会生气哩——没瞧见花婆子对梅子顺从的样儿么?梅子的心思她当然明白,花婆子就跟小娃儿似的,眼下这样子肯定是听了梅子的嘱咐,要她千万不要插嘴,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吃些。
瞧,这就是天赐良缘!
想当初她就担心梅子嫁到李家会受花婆子欺负,谁料梅子跟花婆子简直是绝配,也不知咋回事,把她吃得死死的。花婆子到小儿子家过不好,跟梅子就能过好。
她甚至怀疑,要是梅子真嫁到郑家,日子会不会这么好。青木会对梅子好,但肯定不会跟长明似的时时把梅子捧着;杨氏也会待梅子好,但肯定不会像花婆子似的对梅子事事顺着。这样看来,梅子嫁给长明才是良缘哩。
果然天意不可违呀!
那条蛇怕是有些来头的。嗯,哪天去云天寺上香,感谢天赐良缘!
她又想,可见这世上的姻缘都是定好的:像菊花肯定要嫁给槐子,所以柳儿娘推了何氏的求亲,才成全了他们;长亮跟柳儿本就是一对,但那时候长亮家不成个样子,所以柳儿娘把柳儿嫁到唐家,弄得半死不活地被人休回来了,才成全了他们;正常情况下,她是绝不会把梅子许给李长明的,可是梅子被蛇咬,叫长明给救了,所以这门亲也成了。
这都是天意呀!
狗蛋娘一时间神游天外,思绪飘出好远,猛然间梅子推她道:“娘,公爹跟你说话哩。”
她急忙收回思绪,就听李老大道:“亲家,好歹瞧我的面子上,跟孙亲家都各让一步吧。都坐下吃饭。”
可怜的李老大,花婆子甩手只顾吃,李长亮不能让他开口,不然他肯定要骂人,他只好出面打圆场。
狗蛋娘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柳儿娘,她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占住理的机会哩。
对,她吵架喜欢先占住理,然后才往死里骂人。
她冷笑道:“亲家这话我可不敢答应。根本就不是我找事,我要是答应了你,那我成了啥人了?这桌上这么多人,个个都带着耳朵,你问问她们:议论前儿集上的事,那也没啥——说说就算了,可是孙亲家说菊花不是善茬,是烈货,还说张家一家老小都不是善茬。这话说的,人家救人还救错了?铁柱媳妇又说,菊花为个丫头出头,是喜欢卖好。你听听这婆媳俩说的,是人话么?我就说菊花要是不卖好,柳儿怕是坟上都长草了,哪会帮老李家生闺女,这话不对么?”
李老大见她又翻出刚才的话,一点也没有善了的样子,心里直抽,暗自想道:菊花是不是善茬我不晓得,你肯定不是个善茬——这是要帮闺女出气哩。
李长亮看着柳儿娘,头一回觉得很绝望很无助:张家也好,郑家也好,赵家也好,跟孙家闹翻脸,就断绝了关系,互不来往;可是,他跟柳儿不能,无论他发多大的火,这门亲也断不了,而孙家惹的事也从来就没停止过。
李耕田皱眉:这个柳儿娘平日里也挺有心计的,为啥一遇上郑家和张家的事就不管不顾起来?
等孙金山又骂了那婆媳一顿,他才开口教训道:“甭整天图嘴快活说人家,还是多些心思把自家娃儿看好吧。这人贩子常常是一伙一伙的,这回在下塘集死了那么多人,他们肯定也生气,说不定会到处下手捉娃儿,那时瞧你们哭去吧!”
说完转身往外走。
柳儿娘被男人训,被狗蛋娘挤兑,很没面子,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道:“所以说么,这都是菊花惹的祸,得罪了人贩子,害大伙日子过不安生。”
屋里顿时一静,她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李耕田猛地回头瞪向她,半响才对孙金山骂了一句粗话:“你媳妇果然是猪脑子。”
李长亮脸上阵红阵白,恨不得杀了他岳母。
狗蛋娘嗤笑道:“孙亲家就是心善哩。要是你孙子叫拐子拐走了,你肯定不会救他回来的——省得得罪了那人贩子,牵累了大伙。不过可惜的很,人家专门做这生意的,你送一个两个娃儿可不够,那天车上连葡萄就有六个娃儿哩,算上前些日子乡下丢的娃儿,怕不有十几个了?照你这么说,那些爹娘都该忍着,不能得罪那人贩子,防止他们怪罪?哎哟哟!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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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意外收获
狗蛋娘差点又要大笑;村长说得没错;这婆娘就是猪脑子。
她没笑;她男人秦老友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孙金山羞愧无语;忍无可忍地大喊道:“甭吃了!都给我滚回去。”
王氏委屈极了——她还没吃饱哩;可是公公发火了;她不敢不遵;只得羡慕地瞧了一眼大吃大喝的梅子婆媳俩;无奈地扶起自家婆婆;乖乖地出门去了。
柳儿娘出奇地没有回嘴;顺从地起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王氏思前想后;也后悔不已:干啥要议论菊花哩;菊花杀人关她啥事?看来跟婆婆在一块过日子久了;不知不觉地随着她想事做事;迟早要被她害死。
她偷偷地看了婆婆一眼;心道;为啥婆婆这么恨郑家和张家哩?
再说李家;柳儿娘和王氏起身出去;李长亮根本没挽留她们;他正悲愤地想;为啥他和柳儿想过安生日子就这么难哩?
花婆子和梅子吃饱后;又凑一处商量;晌午吃多了;晚上吃清淡些:煮一锅玉米糊;炒个青辣椒;再撕一碗山芋茎用青椒炒。这两个菜最是下饭了;送玉米糊最好了。
两人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得狗蛋娘哭笑不得。
菊花自然不知李家发生的事情;过后梅子也没跟她说;她觉得菊花并不喜欢听柳儿娘的闲话。
但是;张家的佃户、帮佣;却一个个精神百倍;忽然间都气势高昂起来。
如果说以前这些佃户干活都很用心;也很听话;是因为张家有钱又出了个秀才;为人又良善忠厚;就算那因为家贫;一时交不齐租子的;东家也不会死催硬逼。那么;有了菊花救葡萄的事后;这些人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对张家死心塌地地拥护。
他们把自家租种的地伺弄好了;还经常主动帮吴成照应张家的稻田——吴成算是张家的外管家了——又去山地里帮手薅草;干活十分的卖力。
要是遇见有人扎堆议论菊花杀人啥的;立马上前跟人吵;说他家少奶奶不过是跟人抢娃儿。打了几下;那人贩子最后可是被街上人合伙打死的;这事谁不晓得?
槐子听了这事很诧异——这可是意想不到的结果了。
这天;菊花让葡萄叫了山上的吴老头媳妇吴婆子和王老头媳妇王婆子来家说事。葡萄有事先走一步;两人稍稍安排了家事;就约在一路下山。
半路见柳树底下坐一群媳妇议论菊花杀人的事;就听有人道:“真狠哩;连人都敢杀……”
吴婆子立即脸色不善地上前;对着一个媳妇骂道:“你才杀人哩。你们全家都杀人。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家少奶奶杀人了?走;走!我跟你去衙门问问;那些人贩子到底是谁杀的?”
那媳妇一缩脖子;往后直退。
她虽然对一个佃户敢跟自己对杠很生气。可也不敢回嘴;因为人们都知道;最后衙门记录的供词可是说这些人贩子都是班头衙役抓住的;跟菊花一点不搭。
她心里愤愤;明明就是菊花杀了那个人;还不让人说了?
王婆子也道:“哪天你们自家的娃儿叫人拐了;我瞧你们还有闲心坐这闲磕牙不!”
说起这个。众人脸色都变了。
柳儿娘在女婿家被狗蛋娘教训的事早就传开了;她们也知道男人们对这事的态度;因此说归说;谁也不敢公开嘲笑菊花。
一个媳妇赔笑道:“婶子;我们可不是说菊花不好;我们是夸她哩。要是我遇到这事;准会跟菊花一样;说不准我比菊花还狠——我比她力气大哩。”
另一个媳妇急忙附和道:“对。对!是这样!谁要是敢抢了我家四儿;老娘就抠出他的牛黄狗宝。”
说着话;她脸上露出杀气腾腾的模样。
这倒也不是装的;想着自个的娃儿要是被人拐走;那简直就跟剜了心头肉似的;很想杀人。嗳哟!菊花莫不是就是这样想的?可是葡萄不过是个丫鬟哩。她那么心疼干啥?
她这里想不通菊花救人的动机;其他的媳妇听了她的话;纷纷都表示自己要是碰见这事;会怎样折磨人贩子;挖心挖肝地叫嚷不停;遂把刚才谈论的事丢开了。
吴婆子和王婆子撇撇嘴;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来到张家院子;刘婶正在厨房门口择菜;一个穿兜肚和小短裤的小娃儿拽着她衣裳靠在她旁边。抬头看见两人;便笑道:“吴嫂子和王嫂子来了?少奶奶正等你们哩。”
吴婆子忙道:“要死了;我俩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子。少奶奶等好一会了么?”
刘婶道:“才一会。你们进堂屋去吧。”
两人忙上了台阶;还没进屋;就见葡萄出来笑道:“吴婶;王婶;少奶奶请你们进来。”
两人忙进屋;就见菊花坐在一张木头茶几后面;正聚精会神地用左手扒拉着一把小小的算盘。那算盘也就四寸来宽的样子;上面的珠子也小巧;看起来倒像个玩意儿。
两人心下奇怪;这是在算账哩;还是在玩哩?
要说算账;这算盘可不像能算账的;跟集上铺子里摆的算盘好像不大一样哩;要不是算账;旁边还摆着砚台和纸;却没有毛笔;只有一只鹅毛管子;真真怪事。
本着对菊花的敬重;两人并不问;只做没看见;笑着站那等菊花。葡萄给两人端了小板凳;示意她们坐下。
菊花也听见她们来了;抬头笑了笑;道:“婶子先坐;我就好了。”
说完用左手执着鹅毛笔;笨拙地在纸上记了个数;然后让葡萄把算盘等东西收拾起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