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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之前,男方宾客是不能见新嫁娘的,免得冲了喜气。不过未婚男子倒是可以,但夏管家看着也像是而立之年的人,岂会还没有妻室?
凌兰理了理衣袍,曼声道,“碧梧,扶王妃到厢房歇着,交代厨房熬些暖汤。李妈妈,若没什么事了,就跟着碧芙去拿赏钱回去吧。”
裕亲王妃对她向来不加管教,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意见。正巧自己也实在是有些冷,便在碧梧的带领下去了厢房歇着。
见王妃走了,凌兰向来又是个冷性子,李妈妈自然不好在这守着,便跟了碧芙前去领赏钱。
凌兰起身坐到一张铺了虎皮垫子的软榻上,随手拿起一旁的暖炉抱在怀里,这才吩咐陆伯尧传夏水央进来。
夏水央今日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袍子,垂下的广袖里,隐约可见雪白的中衣和玉色的肌肤。恭谨的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望着盛服浓妆的凌兰。
凌兰瞟了他一眼,淡声吩咐陆伯尧,“陆统领,闭了门在外面守着,没有本郡主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镂空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凌兰借着暗淡的烛光瞧着他,只见那人满眼都是戏谑的笑,没个正经。
凌兰也不恼怒,也不躲避,任由他看了个遍,然后才懒懒笑道,“不知夫君对妾身可还满意?”
夏侯兰泱“啧啧”叹息一声,“增一分则太胖,减一分则太瘦,果真是天姿国色,绝代佳人。不愧是以‘吃’名满帝都城的佳人!”
这算什么赞美的话?
凌兰没好气道,“夏侯公子是不是惋惜了,娶的既不是如王家姐姐那样琴倾大胤的丽人,也不是如谢家妹妹那样名满大胤的才女?”
夏侯兰泱听她这么一说,果真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来,“确实是可惜了,胸有点小。”
“你!”凌兰又羞又怒,猛地拿起怀中的暖炉向他砸去,“下流。”
夏侯兰泱笑呵呵的轻松接过暖炉,转身轻巧的落在她身边,伸手将凌兰拽入怀中。凌兰羞恼,用力推他,却被他拽着一起跌坐入软榻中。
夏侯兰泱一手反扣住她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细细摩擦着她的脸,像是平日琢磨他收集的那些古玩,翡翠,珠宝似的表情。他的目光随着手指,从眉角到脸颊,再到小巧的下巴,最后按在艳红的唇上。
☆、离京(三)
凌兰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郡主风范,皇家礼仪了,伸脚去踢他,去被他抬腿压住。
他用眼神笑着暗示她,“不要动,否则会被本公子吃了。”
以凌兰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这种亏的,但又不敢向外大叫,以免惊动众人,徒增笑料,眼下,只能委屈的忍着。
夏侯兰泱,不要栽倒本郡主手里,否则,我连皮带骨头把你吃的一点不剩!
夏侯兰泱看着她强忍着的小模样,心里大乐。狡猾的小丫头,终于落在本公子手里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其实夏侯兰泱是见过她的。
那时候她不过才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夏侯兰泱的堂姐嫁给大司农薛绍庶子的婚宴上,她跟在裕亲王身后,嘟着嘴怯怯的望着满桌子的客人,夏侯兰泱对她微笑,她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他那时已经十八岁,早过了弱冠,却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兴趣。
他在宴后出去醒酒,那时已是月华漫天了,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又见到了那个嘟着嘴的小女孩,那时她正拿着一个桃木雕刻的小木马玩,粉扑扑的小脸,因为喝了酒而更加的像红苹果,那一刻,夏侯兰泱很想吃了她。
对,就是想吃了她,吞进肚子里去,他想,那一定很美味。
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从花园走廊走来一位穿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广袖笼纱,沐一身冷月清辉而来。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却隐有帝王风范。
夏侯兰泱认识那个男孩,那是贵为三夫人之首的谢贵妃独子——当朝五皇子宇文瑾轩。
小女孩见了宇文瑾轩,忙扑到他怀里,呜呜咽咽向他哭诉,“父王只顾着喝酒,不理会阿兰了,没有人要阿兰了……”
宇文瑾轩无奈的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自己身上,也不劝她,一直等到她哭累了,才抱起昏昏睡去的她,踏着满地月华离去。
夏侯兰泱呆在当场,在宇文瑾轩抱着她离去的时候,他忽然一阵失落。就像是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弟弟抢走的感觉一样。
而自那之后,他总是无意识的想起她,想起那只可口的苹果。事后,他托人打探,得知那是裕亲王已逝王妃的嫡女——顾凌兰。
今冬入朝送礼,忽然想起那个小东西,便将原本的礼物换成绝世珍宝“连城璧”。连城璧贡奉给皇室,再凭借夏侯家势和如今朝堂局势,皇上定会赐婚。那时,他自有利用求娶她。这桩姻缘,也算是他算计而得。
其实那时他并不知凌兰是否还待字闺中,毕竟距离他们初见的那一年,已经隔了十二年。十二年,她早已及笄,那夜抱着她离去的五皇子也早已封王拜相。
所幸,天不曾弃他。她还在等着他。
那一刻他是欣喜的,他的苹果,终于可以吃到口了。
凌兰恼怒的被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偏偏禁锢着她的人,这会儿还望着她云游太虚。凌兰气得想要抓狂,夏侯兰泱,你个混蛋!
夏侯兰泱笑意盈盈怀中狂怒的小东西,不由得心花怒放,真想此刻将她吃下去呀。十二年,这么久了,想必这只小苹果更加美味了吧。
其实凌兰此时正寻思着怎么咬他一口,左右看了看,不忍心咬脸,毕竟那张脸她得看一辈子,咬坏了是自己的损失。想到一辈子,凌兰脸红了一下。
夏侯兰泱见状不由得心动,正欲抬手,却看见那只小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咬在他脖子上。
夏侯兰泱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只得闷闷的憋着。
凌兰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咬他,谁知他竟然连叫都不叫一声,她瞬间没了兴趣,就像是平时吃奶酥,多加了点糖,准备捉弄宇文瑾轩和顾兰溦,谁知加的糖越多那俩人越喜欢,后来她就没兴趣加糖了,再后来,也没兴趣做了。
凌兰闷闷的抬起头,瞪着他。
她这副样子看在夏侯兰泱眼中,甚是可爱。他又忍不住想要逗她,但今天实在是有正事,也就不再与她玩闹。转身将她放在软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袍,笑道,“娘子若真是想与为夫亲热,可以等到洞房花烛夜,今日,倒是不大时宜。”
凌兰在心里骂了一句,抬头恶狠狠的笑,“夫君说笑呢,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怎么着也得半个月后。再说了,你不是夏管家吗,本郡主的夫君,是你家公子呀。”
夏侯兰泱无奈摇头,到不与她多纠缠只是道,“今日我来就是给你说这件事。待会去拜别顾氏祖先和太后皇上皇后等人,夏侯公子就不去了,劳烦郡主一人即可。”
凌兰瞥了他一眼,闷声道,“到了杭州拜堂的时候呢?”
“那时,”夏侯兰泱笑得狡黠而狠绝,“我自有安排。”顿了顿,又道,“关于我的身份的事,来日方长,我会一点一点解释给你听。”
凌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告诉我?”
眼前那男子在熹微的晨光中笑得邪魅,“因为,你是我的娘子,是我携手度过余生的——。”他话未说完,就已经闪身推门而去。
凌兰怔怔的靠在软榻里,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发呆。
不得不承认,在他面前,凌兰输得那叫一个惨呐。比不过他的无赖,比不过他的口才,甚至比不过他的淡定。
凌兰捂着脸戚戚然:这辈子难道就这么栽了?
吃货竟然有吃不到的东西,这是身为一只吃货的悲哀。凌兰不服气,她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她这吃货吃不到口的东西!
“碧梧——”
碧梧忙小跑着进屋,方才她一直站在外面听着屋内的动静,但无奈,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房子修得太好了,竟然有这么好的隔音效果,她什么也没听见。越是听不见,就越是着急。这猛然听见凌兰唤她,忙飞奔而入,还未站稳,就喘着气问道,“郡主,何事?”
凌兰:“……”
碧梧不好意思笑了,平缓了呼吸,才道,“快要卯时末了,郡主要不要传早饭?”
“不用了,吩咐一下,该去拜别先祖了。”
在大胤,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女子在出嫁前,不能哭泣,且要去供奉祖宗的祠堂祭拜,算是出嫁后不能再孝敬先祖的一种拜别礼。
拜别先祖和父母,迎亲的男方倒是不必一起跟着拜的。大胤习俗开放,若是大婚之日新郎不能亲自前来迎娶,可以由兄弟代劳,若无亲兄弟,由新郎指定的人也成。
凌兰的嫁衣并不是正式的嫁衣,所以穿在身上倒是很轻巧,但因着今儿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行走起来很不方便,凌兰穿着嫁鞋,比一般的鞋子鞋底厚了许多,头上又带着沉重的凤冠,走的时候必须得有人扶着。
从辰时初折腾到午时,才好不容易拜别仪式结束,凌兰累得全身上下酸软,恨不得马上就找个地躺下去。
顾兰溦跟在她身后小声笑道,“这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果真是女子娇贵,比不得男儿。”
凌兰瞥了他一眼,用鼻子哼哼道,“有本事你带着凤冠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噗……”碧梧很不给面子的笑了,“郡主,奴婢也很想看看小侯爷带凤冠的样子呢。”
凌兰很是随意的瞟了一眼沉默的跟在她身边不语的碧芙,漫不经心问道,“碧芙,你觉得呢?”
碧芙“啊”了一声,面色微红,扭过头去小声道,“奴婢,奴婢不知。”
惹得碧梧“哈哈”大笑,“碧芙,你这叫不叫欲遮还羞啊?”
俩人闹着在雪地里跑向车队仪仗。
凌兰却望着簌簌而落的鹅毛大雪停了下来。雪粒子沙沙扫过艳红绘鸳鸯的伞面,被风吹得盘旋飞舞,纷扬着掠过凌兰鬓旁。空中,轻盈的雪花像轻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伞下,丽人一身红衣亭亭而立,飞雪盈袖,衣带当风,人似艳火,貌若神女。
宇文瑾轩本来是想送她最后一程的,却在看到这一幅雪中美人图时惊呆了。印象中,那个总是抱着他哭,总是嚷嚷着吃的小女孩,竟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这般倾城色。
他忽然有点后悔让她离去。白衣如雪的瑾王爷呆站在飞舞的雪中,任由雪落满身,也没踏出送别的那一步。
凌兰回望着繁华似梦的长安城,在心里轻轻道:再见了,长安。
顾兰溦端看她的神色,忽然笑了起来,“丫头,你该不是舍不得走吧?”
凌兰瞥了他一眼,被他这笑语带去心里的一点离别伤感,摊手道,“长安城的美食我早就吃腻了,正好,换换地方,尝尝江南水乡的佳味。”
顾兰溦扶额,“为了吃而出卖自己的女人!”
凌兰很是无谓,“人不为吃,天诛地灭嘛!”
朱红色的城门外,夏侯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排了十里。
凌兰撇嘴,十里红妆,夏侯家果真是大富之家,这样气派的迎亲队伍,堪比皇家迎娶皇后太子妃的仪式。
那位众人口中的夏管家正斜斜的靠在一辆华丽的马车旁。见她过来,忙吩咐婢女们准备矮凳。
“三哥,就送到这里吧。”凌兰掩住分别的愁绪,揶揄道,“我可把你的碧芙带走了,不要心疼哦。”
顾兰溦无奈摇头,伸手最后替她理了理嫁衣,叹口气道,“我本来想去送你的,可是马上就要岁末新年到来,各地官员走动频繁,我……”
凌兰嗔道,“有大哥送我就成,再说了,不过是出嫁,明年我还能回来归宁,三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顾兰溦遥遥瞟了一眼那只憨笑着的矮胖冬瓜,忽然伸手将凌兰揽入怀中,附在她耳边低喃,“阿兰,其实那位夏管家就是夏侯兰泱,不是那个胖子,不要难过了。”
凌兰忍俊不禁。想必是哥哥阻拦婚事,夏侯兰泱向他说了真相。
其实就算真的是那只矮胖冬瓜,她不是也得嫁吗?天家女儿,生来就是为了换取皇家利益,哪里有真爱可言?
“好了,”凌兰拍着他的肩膀,很是大气爽快笑道,“记得派人去浮日楼学点心的做法,学会了给我送到江南去。”
顾兰溦无语,“你什么时候能不想着吃啊!”
凌兰瞥了他一眼,再次回望白雪皑皑的长安城,转身决然上了马车,再不回头。
夏侯兰泱勾唇淡笑,小东西,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