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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望着那娇小影儿渐远,“书生”周身的书生意气一扫而光,眸子充进锐利,俊脸变得冷魅,这才是皇家子弟玉无树的本尊面容罢。
罗缎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棵树为了绮儿,不止贬了身价,还敛了性子,真是牺牲良大呢。不过,出于善良本性,罗缎忍不住提醒他,“皇子殿下,别说民女没有提醒你,您先前假冒穷书生已使绮儿对您心存了猜忌,您若想真正抱得美人归,您这两面人的作派还需省省才好。”
第八章 得君如此1
收到罗缎要来杭夏国的书信时,罗缜正与之心核算近期账目。
时值盛夏,书房里太过闷热,他们近几日皆在水榭理事。之心虽对数字计算不甚精通,但眼力奇好,从无笔误,这样罗缜计算起来方便了许多,也省了不少核对的力气。
“娘子,为什么都是百合草,数字却不一样?”
嗯?罗缜按他指的看去,两簿账册,百合草每两单价一是“拾文”,一是“捌文”。查了查价目表,知是下面管事笔误,于是吩咐丫鬟拿去给相应人等核对。而后,罗缜在呆子额头印了一吻,“相公很厉害喔。”
“嘻……”之心咧着红唇,“娘子,再来亲亲好不好?”
小丫鬟去了,范范此时又在铺子里和纨素逗嘴,四下无人,亲亲这个呆子也无妨。罗缜俯过螓首,四片唇儿贴合……
“咳咳咳!”发出这声的,竟然是王芸。
霞染玉颊,赧现美眸,罗缜猝起身向婆婆行礼,“缜儿见过娘。”
王芸虽也因撞破了小辈的好事大感羞窘,但见儿子与儿媳如此恩爱,心下自是欢悦,“方才,之行回府,自门外接了信驿的一封信,像是你娘家寄过来的。我正好要给你们送些新采的樱桃,便一并拿来了。你快来看看,可是你爹娘想你了?”
“谢谢娘。”罗缜接了笺封,颊晕未褪,“娘,您坐。”
王芸瞥了一眼儿子不悦的美脸,暗里失笑,“不了,不打扰你们了。怜香,将樱桃给大少爷和少夫人放下,走了。”
见婆婆与丫鬟皆掩嘴偷哂而去,罗缜狠狠瞪住某个呆子,“今后除了房里,不准再亲!”
之心黑玉般的眸大睁,“为什么啊?”
“珍儿的话,你听是不听?”
“听啦,可是……”方才是珍儿先亲之心的喔。
“没有可是!”叱住呆子,罗缜不去看他装委屈的俊脸,拆了信来阅。但未过一半,陡然一惊:缎儿要来杭夏国?她若来,她必然得知之心……爹和娘……不怕不怕,自己的相公见得任何人,她不需再藏,不需再躲。
“相公。”
“之心在小小生气。”
这个呆子!“我会保护你。”
“之心也会保护娘子喔。”
相公……忍不住,又吻上他颊。
“珍儿,是你亲之心啦……”
是吗?她挑眉,“我亲你可以,你亲我不可以。”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娘子,相公听娘子的话,天经地义。”
“嘻,之心听珍儿的话……”
哎,这个相公,真是让她越来越喜欢……红唇凑上,再贴上相公……
“咳咳咳!”行到水榭外良之行猝忙转身,“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继续继续……”
“之行不存在,娘子,亲啦……”某人不甘心两次的甘美都中途戛止,长臂揽了娘子的娇躯誓讨取到底。
很好,继丢人丢到娘家人(纨素)面前之后,婆家人面前也快丢遍了。罗缜感叹上天爱戴之余,明明羞窘到极点,却又对一个呜呜咽咽讨吃狗儿般的家伙百般不忍,只能将人丢到底……
一刻钟后,摆脱了狗儿的罗缜瞥见良之行一眼就能辨出是硬撑出来的冷脸,反生出万丈豪情:你能硬撑,本姑娘还能比你差了不成?遂端正出秀脸,浅声道:“二弟,找大嫂何事?”
良之行以眼观鼻,仿似怕鼻尖上栖息了一只蚊蚁般的谨小慎微“前些时日大嫂吩咐小弟去做的事,有了回音。”
“冯孟尝那只小虫子,不怕他起多大风浪,你先来看看这个。”
“这……不是嫂子的家书吗?”良之行不解。
“缎儿要来杭夏国。”
第八章 得君如此2
缎儿?罗缎?良之行额上某条青筋做抽搐状,玉夏国那趟中,这位罗二小姐给他的印象可真是深刻极了呢。
“缎儿过来,我并不打算瞒着她,但我不知道她能否和我一起暂时瞒着爹娘。所以,对你可能要受到的来自于我家爹娘的责难,罗缜先在此赔个不是。”
良之行摇首一笑,“大哥的事,便是之行分内之事,大嫂不必如此。”
“既然是分内,我便不客气了。”
嗯?良之行顿时生了戒心:虽同在商家,但从小酷爱医术的自己,并没学会那些奸商心机,不得不防啊。
“这是与冯家常来往的几位客商的名单。你身为良家二公子,自然有办法认识他们,还请你想法使大嫂与他们说上话。”
“大嫂是想……其实,冯老爷子还算好……”
“冯老爷子人是不坏,但教出的儿子实在叫人生气。我并没有打算现在做什么,但若这冯家公子仍如此嚣张,便要想法让冯老爷子晓得养子不教的后果是不是?”
“是,是,是。”这罗家的女人,少惹为妙。良之行覆眸暗忖。
“还有,不出十日,或者此时,万苑城就会有关于我的流言传出,请你替大嫂多多担待。”
流言?“关于大嫂多年前的事?”
“原来你早就知道。”知道了那桩事,能为她秘而不宣,这个良二公子啊,的确是个上品人物。肥水不流外人田,应该给自家人收纳了不是?
“是小弟在玉夏国时,听旁人说的。大嫂不必担心,良家定会保护大嫂。”
之心趴在旁边案上,听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人的交谈,甜甜憨笑:娘子对之心好好,之行也对之心好好……
“之心小弟,之心小弟。”
风哥哥?
“外面有些不利你家娘子的话在风传哦,很难听哦。”
之心不要,之心不要!
“之心小弟想不想帮你家娘子?”
之心想,之心想!
“想的话,按我说的去做……”
第八章 得君如此3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那就是那个被人甩在花堂上的半路新娘,看见了没有?”
“模样很俊啊!啧,那新郎傻了不是?要是我,就算不要也得入了洞房再说,这样的姿色放了岂不是可惜?”
“哈哈,张兄,英雄所见略同……”
……
“啊,原来这就是良家的媳妇,难怪会嫁给一个傻子。哎,长得还有几分小模样呢。”
“哼,长得不错又怎样?还不是让人家男人给甩在花堂上,丢人啊……”
“是丢人,丢人,我要是她,怕是早就上吊投河……”
……
论及长舌,男人女人皆是不遑多让。
而且,背后论人犹恐不及,街角指点,高语哗笑,唯怕人听不见看不到,方算强悍。
罗缜没有想到,这冯孟尝传播消息的速度当真了得,也当真是欠缺教育。
“小姐,我去教训他们!”
“你到良家找个小厮,让他点出那些人的名字,你记在纸上就好了。”
“是……咦,姑爷?”
罗缜一惊:这呆子去找那些人做甚?
“这几位婶婶、姐姐,你们这样说人很不好喔。”
“……你这个傻子,明明是你娶了个丢人现眼的媳妇……”
“是啊是啊,你这个傻……”
这傻子,这不笑时,怎就感觉恁不一样,第二声“傻子”竟似骂不出了?
“我家娘子会弹琴,会作画,会绣花,会缝衣,会算账,会写字,孝顺爹娘,心疼之心。每晨熬茶为爹娘养身,每晚烹饭为爹娘消夜,恭孝识礼,品德上乘。我娘子这样的女子,是你们女人中的佼佼,你们就算不为我家娘子叫好,也不该那般出言污辱。你们污辱我家娘子,那不如我家娘子的你们,又应该遭受怎样的污辱?那个舍我家娘子而去的男人,本就是为了报复而去,手段已够卑劣。同为女子,你们不去骂那个身为男子的无耻小人,怎还好意思耻笑我家娘子?耻笑我家娘子时,你们哪里觉得快活?是嘴吗?书上说,长舌妇下了地狱,是要被拔舌剥皮的。你们如此妄论同为女子者的伤心之痛,下了地狱,怕不只是拔舌剥皮那样简单了……”
风哥哥教的这番话,好长好长哦,之心背得好辛苦哦。但是,他们说娘子,之心好生气,之心不怕辛苦,之心要说说说说……
这下子,反是罗缜傻了。她由纨素搀着,跟在自家相公身后,看他不怒不急不恼不疾,不遗余力地赶到一群群人面前,将那番话喋喋说了再说。听了他话的每个人,先是鄙烦厌弃,后是恼羞不耐,再是讪讪而去……
到了男子面前,这呆子又是另一番说头:
“你们在嫉妒之心娶了那么漂亮的娘子是不是?不然,我家娘子之前的是非功过关你们何事?之心告诉你们啊,若想娶美丽的娘子,要积德行善才行,之心就是前生做了好多好事,今生才找得到这样的娘子。若你们不怕口舌生疮,继续造口德之业,下辈子你们娶的娘子将会更丑更老更不贤淑喔。做人啊,要以善为本,要嘴下留德,要为自己积累福报。难道你们想让你们的下辈子也只能站在街上笑人富贵讥人穷,庸庸碌碌如地上的蚂蚁……”
不管对方回之的是怎样的嘴脸与恶语,之心追着每个对他家娘子或讥或笑或嗤过的人,嘴上的话不厌其烦地循环往复,直至每位长舌者追光了为止。
中间,也曾有一插曲,一个顽童不知是受人唆使还是怎地,抓了一把石子向之心掷来。范程挡住了大部分,却有一枚漏网之鱼击在了之心额头,当下就有血丝崩现。范程和纨素尚未来得及教训那顽童,之心抹了一把额上的血,不言不笑地向那顽童盯去。两人对视半晌,顽童忽“哇”的一声,边哭边跑,“好可怕,那人好可怕,哇……”
夜里,罗缜替呆子包扎换药,“相公,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之心要保护珍儿,之心不让他们伤珍儿!”之心美颜憨正,攥拳高举。
罗缜失笑:这便是自己的痴相公,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娘子,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第八章 得君如此4
外间如此,内里也不消停。虎视眈眈的魏婵以为抓住了罗缜把柄,翌日向良德建议,召开了家族议事会。目的,自然是为了罢免罗缜家里家外的主事之位。
“一个名声败坏的主事,如何服众?莫说是诸位见多识广的管事,就算是家里的下人,也不会服这样的主子!大哥大嫂,我也知道,以之心的状况,不可能休妻。但为了良家,为了良家的生意,你们可不能护短。”
王芸望向丈夫,“老爷,您怎么说?”
“缜儿一没有败坏妇德,二没有枉造口舌,一切过惩,皆是外人之错,我们为何要罚缜儿?”良德面沉如水,“罗家生意不逊良家,缜儿能在玉夏国为家门打理多年,且生意蒸蒸日上,成为皇商,足以说明她是否能够服众。弟媳,你身为长辈,对晚辈所受委屈不知包容心疼,委实过分!”
“大哥,您怎能这样说?”魏婵未料平素对自己多有容让的大伯会如此发作,除了上次自己的确违了良家经商之道的事发之时,还从不见他这般疾言厉色过,“就算是为了之心,咱们没办法娶一个合心合意的媳妇,也不能一味讨好是不是?依良家的财势,就算花钱去买,也能买一个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
凡伶牙俐齿者,若非舌粲莲花,便是舌带荆棘罢?但自魏婵的嘴里,却能吐出淬毒的针来,刺得人不止疼,还会疼不见血。
但自始至终,从来不示弱于人的罗缜,握住几欲上前要与魏婵辩驳的相公大手,含笑未语。
当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想要尽他所能来保护你,每时每刻欲为你挺身而出,倾了全力挡你身前阻击风雨时,你不必时时让自己坚不可摧。魏婵若认为一通口舌可使她痛快少许,她不介意。
议事结果,魏婵未能如意。不管良家二老是出于儿子的先天智弱对儿媳当真有讨好之心,还是这个儿媳委实让他们无可挑剔,他们都否决了撤去儿媳主事之位的提议。
强如魏婵,岂会就此罢休?在良家,在良记,二十年的威望岂是做得假的?
于是,不管内还是外,罗缜都遭受到了来自于魏婵精心侍候的伏击。
在内,有几位不明深浅的铺面管事处处刁难,屡屡设阻,意欲在短期内将这位上任甫久的主事推下位去。
处处刁难,不外乎延时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