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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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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他弄来了窗玻璃和瓶玻璃,把它们加工成大块碎片、碎语带粉状一旦是毫
去线急他蒸馏了黄铜、瓷器、皮革、谷物和砾石。他蒸馏了纯净的土、血、木材、
新鲜的鱼、他自己的头发。最后,他甚至蒸馏水,塞纳河的水,他觉得这河水的
独特气味值得保存。他相信,借助蒸馏锅可以像从百里香、薰衣草与和兰芹籽中
提取香味那样,从这些材料中提取独特的香味。他根本不知道,蒸馏无非是把混
合起来的物质分离成容易挥发和不易挥发的成分,而对于化妆品行业,只能是把
某些植物易于挥发的芳香油同无香味和没多少香味的剩余物分离开来。对于那些
已经丧失芳香油的物质,蒸馏的方法当然毫无意义。我们今天的人学过物理,人
家一提我们就明白。可是对于格雷诺耶来说,这种认识却是经历了一连串令人失
望的试验辛苦得来的结果。他一连数月熬夜坐在蒸馏锅旁,想方设法尝试用蒸馏
法生产人世间尚无浓缩状态的新的香水。除了馆出了一点令人可笑的植物油以
外,什么收获也没有。他的想象尽管像并那么深,那么不可估量,但是他却无法
从中汲出一滴在他脑海里经常浮现的那种具体的香精,搞不出一个原子来。 
当他明白失败后,他就停止了试验,生了一场大病。 
他发高烧,最初几天还伴随着出汗,后来出了无数脓疮,仿佛皮肤上的毛孔
都不够用似的。格雷诺耶的身体布满了这些红色的小水疮,其中许多破裂了,流
出水状的脓,然后又重新胀满,其他的则发展成疖子,肿胀得大大的,呈红色,
像火山口一样裂开,喷出粘稠的脓和带有黄色粘液的血来。过了一阵,格雷诺耶
看上去活像个从里边被用石头砸死的殉难者,身上有一百处伤口在流脓。 
巴尔迪尼当然感到忧虑。正当他准备把自己的生意扩展到首都以外,甚至全
国以外的时候,偏偏失去了自己宝贵的学徒,这无疑使他非常不快。因为事实上,
对于这些使巴黎倾倒的新型香水,不仅来自省里,而且来自外国宫廷的订货也越
来越多。为了满足市场的需要,巴尔迪尼已经设想在圣安托万市郊开个分店,一
个真正的手工工场,那里将大批配制最时兴的香水,并成批装入令人可爱的小香
水瓶里,再由可爱的小姑娘包装,发往荷兰、英国和德意志帝国。对于一位定居
在巴黎的工匠师傅来说,这样的冒险举动并非合法,但是他最近获得了上层社会
的保护,他提炼的香水给他创造了这种保护,不仅高级官员,而且重要人物,例
如巴黎的关税承包人先生、王家财政部要员、繁荣经济事业的促进者费
多·德·布鲁先生都可以成为他的保护人。德·布鲁先生甚至可望得到王室的特
权,即人们所能期望的最佳情况,这个特权就是不受一切国家和阶层管束的一种
通行证,是摆脱一切做生意方面的困扰和获得稳固的、毫无疑义的富裕的一种永
恒的保证。 
后来,巴尔迪尼脑子里又酝酿了另一个计划,即一个可爱的计划,一个与圣
安托万手工工场相反的规划,按照这规划,工场不是大批量地进行生产,而是生
产供给个人的产品:他想为一小批上流社会的顾客设计个人用的香水,更确切地
税,是要像裁剪适合一个人穿戴衣服叫约设计只供一个人用的香水,这香水采用
高贵的名称。他设想一种“德·拉塞尔内侯爵夫人香水”、一种“德·拉维拉尔
元帅香水”、一种“达阿基荣公爵香水”等等。他梦想一种“蓬皮杜侯爵夫人香
水”,甚至一种“国王陛下香水”,这些香水装在磨得非常精致的玛璃制的香水
瓶里,瓶子有雕花的金边,在瓶脚内侧不显眼处镌刻“吉赛佩·巴尔迪尼,香水
专家”的字样。国王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同时在一件东西上!巴尔迪尼竟敢想象得
如此美妙!但如今格雷诺耶生病了!当年格里马一上帝保佑他进天堂!——曾经
发过誓,能顶住一切的人永远不损失什么,他甚至可以把瘟疫弄到别处!而他如


今竟要在我这儿病死!万一他死了呢?多可怕呀!那么,手工工场、可爱的小姑
娘、特权和国王香水的宏伟计划也完蛋了! 
于是巴尔迪尼决定,千方百计地挽救他学徒的宝贵生命。他安排人把格雷诺
耶从工场的木板床搬到楼房里的一张洁净的床上。他叫人给这张床铺上绸被。他
亲自协助把病人抬上楼梯,尽管他对脓疙和化脓的疖子感到难以形容的厌恶。他
吩咐妻子煮葡萄酒鸡汤。他派人去请本地区一个名叫普罗科帕的最著名的医生,
预先付给他二十法郎作车马费。 
大夫来了,用指尖挑开床单,朝着看上去像被豆粒子弹射穿的格雷诺耶的身
体只瞥子一眼。连皮包也不打开就离开房间,他的皮包一直由踉在后面的助手拿
着。这病情.他开始对巴尔迪尼民非常清楚。这是万种梅毒性疮疮变异症,并且
并发了晚期化脓性麻疹。大夫认为,病人没有必要治疗,因为他的身体正在腐烂,
像一具尸体,不像活着的机体,因此根本不可能在这身体上按照要求地装好放血
的器械。他说,尽管现在还闻不到这种病症典型的瘟疫般的恶臭——这当然令人
感到惊奇,从严格的科学观点来看确实是件小小的怪事——但病人在四十八小时
内必死无疑。这就如他叫普罗科帕大夫一样确实。他又要求为他这次出诊和作出
预后诊断付出二十法郎——其中有回扣五法郎,用作别人把这典型症状的病人托
他诊断的用途——然后告辞。 
巴尔迪尼气得要命。他悲叹着,绝望地叫着。他为自己的命运愤愤不平,咬
着自己的手指。他的宏伟计划在接近目的时又一次成了泡影。当初,佩利西埃和
他的伙计一个发明接着一个发明。如今这个少年在新的气味方面已拥有取之不尽
的知识,这个用金子根本买不到的肮脏小鬼,偏偏现在,在事业正向上的时候,
害了梅毒性毒疮和晚期化脓性麻疹,偏偏现在肝为什么不在两年后?为什么不在
一年后?到那时我早就像掠夺一座银矿和一只金驴子一样把他的油水榨光了。一
年以后他满可以放心地死去。但是现在,在四十八小时内,他可不能死,仁慈的
上帝啊! 
存—瞬间,巴尔迪尼曾想到会圣母·院那里进香,条上一支蜡烛,祈求圣母
让格雷诺耶恢复健康。但随后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时间太紧迫了。他跑出
去拿了墨水和纸,把妻子从病人的房间里赶走。,他要独自在此守候。然后他坐
到床边的椅子上,把记笔记的纸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蘸水笔,等待格雷诺耶作
香水方面的忏悔时作笔记。愿上帝保佑他不至于悄悄地把他生命中所拥有的宝贝
带走!但愿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能够把遗嘱留给可靠的人,以便后世可以了解
各个时代最美的香水!他,巴尔迪尼,将忠实地掌握这份遗嘱,一切最香的香水
的分子式,并使之发扬光大。他将把这不朽的荣誉归于格雷诺耶名下,的确,他
将——在此他向所有神明发誓!——把这些香水中最好的香水装在一个玛璃制的
香水瓶里献给国王,瓶上雕着金花和刻着题词:“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巴
黎香水专家奉献”。巴尔迪尼这么说着,或者更确切地说,巴尔迪尼对着格雷诺
耶的耳朵发誓地、恳求地、恭维他、不停地悄声细语着。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格雷诺耶只是一个劲儿淌着水状的分泌物和脓血。他
默不作声地躺在绸被里,尽管流出这令人作呕的液体,并没有留下他的宝贝,说
出他的知识,连一个香水分子式也没说出来。若是事情成功有望……若是与他的
基督教博爱的观点不那么明显地相抵触的话。巴尔达尼真想把他扼死,真想把他
打死,或从他那垂死的身体内把那些宝贵约秘密打出来! 
他继续用甜蜜的语调对病人低声细语,抚摩着他,用凉凉的手帕——即使这
要他克服恐惧的心理——轻轻地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湿和伤口流的脓血,用汤匙


把葡萄酒送进他嘴里,以期使他说话,整夜都这么做着,但是毫无效果。拂晓时
他终于罢手了。他疲惫不堪地坐到房间另一头的一张单人沙发上,两眼发直,不
再愤怒只是听天由命地凝视着对面床上格雷诺耶那瘦小的濒于死亡的身体,既无
力挽救他,也不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犹如一个船长
看着一艘船连同船上的一切财物往深海里沉没。 
突然,这垂死的病人张开嘴唇,用异常清楚和坚定、丝毫没有预感到自己面
临死亡的嗓音说:“请您告诉我,师傅,为了取得一个物体的香味,除了压榨和
蒸馏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巴尔迪尼以为这声音来自他的幻觉或是天国,便机械地回答:“是的,有办
法。” 
“哪种办法?”床上发出声音问道,巴尔迪尼睁开疲倦的眼睛,格雷诺耶躺
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是尸体在说话吗? 
“哪种办法?”又一个声音问道,这次巴尔迪尼认出格雷诺耶的嘴唇在动。
“现在完了。”他想,“现在他完了,这是高烧性请妄或回光返照。”他站起身
子,走到床边,俯下身看着病人。病人睁开双眼,以同样奇特的期望的目光瞧着
巴尔迪尼,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用这种目光来看巴尔迪尼的__“哪种办
法?”他问道。 
这时巴尔迪尼终于下定决心——他不想拒绝一个垂死的人的最后一个要求
——答道:“我的孩子,有三种办法:热提取法、冷提取法、油提取法。它们在
许多方面都胜过蒸馏法,人们使用这些方法可以得到一切芳香中最美的芳香:茉
莉花、玫瑰花和楼花的芳香。” 
“在哪里?”格雷诺耶问。 
“在南方,”巴尔迪尼回答,“主要在格拉斯市。” 
“好的。”格雷诺耶说。 
他说着闭起眼睛。巴尔迪尼缓缓地站起来。他垂头丧气。他把记笔记用的纸
集中到一起,这些纸没有哪一张写上了一行字。他吹灭蜡烛。外面已经天亮。他
累极了。必须叫人去找一个教士,他想。他随手用右手草草地划了个十字,走了
出去。 
格雷诺耶并没有死。他仅仅是睡得非常熟,梦得很沉;他的血液又回到了身
上。他皮肤上的疤疹已经枯萎,脓口开始收干,他的伤口开始愈合。不到一个星
期,他的病体就完全康复了。 
格雷诺耶真想立即离开这儿,到南方去,在那儿他可以学习苦头儿对他说的
新技术。但是这谈何容易厥他无非是个学徒,而学徒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严格地
说,巴尔迪尼对他说——他是在自己对格雷诺耶恢复健康最初感到的高兴过去以
后说的——严格地说他比微不足道的人还要微不足道,因为一个正派的学徒的出
身必须是无可指摘的,即必须是婚生后代,有合乎身份的亲戚关系,有艺徒学习
合同,而这一切地都不具备。若是他,巴尔迪尼,有一天要成全他,给他一张满
师证书,那无非是考虑到他还有些才能,考虑到他今后的行为会规规矩矩,同时
也是因为他——巴尔迪尼——心地无限善良的缘故,即使这样的好心常常给他带
来损失,他也从来不会违背的。 
当然,这种好心的诺言摘了好长时间,即将近三年后才兑现。在这期间,巴
尔迪尼依靠格雷诺耶的帮助,实现了他的雄心勃勃的梦想。他在圣安托万市郊建
起了手工工场,在宫廷打开了高级香水的销路,获得了王室的特权。他的精致香
料产品远销彼得堡、巴勒莫、哥本哈根。含有席香的化妆品甚至在君士坦丁堡也


很受欢迎。谁都知道,那里盛产B己的香料。在伦敦城的账房间里,在帕尔马的
宫廷里,在华沙的宫殿里以及利浪一德特莫尔德的伯爵宫殿里,都散发出巴尔迪
尼的香水气味。巴尔迪尼在已经心甘情愿地准备去墨西拿穷困潦倒地度过晚年之
后,如今却以七十高龄成了欧洲最大的香水专家和巴黎最富有的市民之一。 
一七五六年初——在此期间,他已经在交易桥上原来的房屋旁又造了一幢房
子专供居住,因为老房子直到屋顶都堆满了香料制品和香料——他坦率地对格雷
诺耶说,他如今准备给予他自由,当然附有三个条件:第一,在巴尔迪尼这里生
产的一切香水,不许他自己制造,也不许把它们的分子式传给第三者;第二,他
必须离开巴黎,在巴尔迪尼有生之年不得再来;第三,他必须对前两个条件绝对
保密。这一切地必须向所有圣者、向他母亲的在天之灵并以自己的荣誉发誓。 
格雷诺耶既不相信荣誉和圣者,也不相信他母亲可怜的灵魂,他宣了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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