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主食是王氏亲手做的山西刀削面,十分地道。眼看小强吃的一点声也没有,大半张脸都是花的,王氏拿了湿毛巾守在边上,不住给他擦脸擦手。
余老太太欢喜道:“这孩子合该吃我们家饭。喜欢吃,叫你干娘天天给你做!”
张歆看着也觉得安慰。虽说下意识地觉得老天爷费劲把她弄到这时代,就会帮着她护着她,可是,万一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呢?小羊小强两个孩子连个监护人也没有,怎么办?余老太太想让小强和她给王氏做个保险。她又何尝不是多了一道保险?王氏真心疼小强,对小羊也好,万一——两个孩子也多个可靠的人照顾。不靠余家养活,有王氏的照顾,余家的势力,至少可以平顺地长大。
海上的景色比较单一,有一道壮丽的美景不容错过——海上日出。
这日清晨,张歆早早起来,确认天气晴好,东方的天空已经露白,轻声叫醒小羊,帮她穿好衣服。
交待被惊动醒来的穗娘留心小强的动静,母女俩裹着毯子,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依偎着,靠着船舷等待太阳出来。
雄宏壮美的自然,亲密单独的母女相处,都让小羊心中充满喜悦和感动。
太阳跃出地平线,张歆低头问女儿:“好看么?喜欢么?”
“嗯,好看。喜欢。娘,明天,我们也带弟弟来看吧。”
“弟弟啊?”张歆担心小强一大早被叫醒,会发脾气吵闹,吵到间壁的老人。
第二日仍是大晴天。小羊和妈妈一起起来,收拾好了,才把小强抱起来。
小强睡得正酣,哼哼唧唧表示不满。
小羊连忙小声说:“弟弟,别吵!带你去看好东西!”
小强安静下来,半梦半醒地被带到甲板上,等到旭日东升,被弄醒来,倒是不吵不闹,几乎不眨眼地看完了全程。
晚上临睡前,小强拉着张歆,啊啊地指着外边。张歆不明所以。
还是小羊理解他:“弟弟说,明天还要看日出。”小强点点头。
那以后,只要天好,母子三人起得来,就爬起来看日出,看完了再回舱补觉。
自觉清晨安静,除了值班的水手,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却不想落进了旁边一条船上陆副千户的眼里。
霞光中,容貌不俗的母子三人偎在一起,低声说话,在自然美景中享受亲子互动,原是一幅温馨美好的画面。尤其张歆,清晨早起,来不及梳洗打扮,也来不及化妆掩饰容貌,素颜柔美动人,竟叫陆副千户看得发呆。
余同知母亲带了一位寡妇搭船,他原是知道的,不想竟是这般美貌。留下打听之下,得知这个寡妇有些钱财,善于经商,无亲无故,无依无靠,陆副千户不由起了一番心思。
他家中一妻一妾。妻子年长色衰,身体也不好,一年到头病殃殃。妾室容貌也仅清秀而已。家境过得去,也不富裕。娶了这个寡妇,可谓财色双收。军户,娶老婆都没多少选择,没那么教条,能得个有钱的美妾,堪为美事。寡妇有钱,两个托油瓶不用他养,还能帮他养家。
越想越美,借着过来请安的机会,陆副千户央求族婶为之撮合。
陆老太太原不喜欢这个族侄,对这番痴心妄想嗤之以鼻,却是触动心事,想到娘家亲侄儿眼下也在闽地任职,丧妻两年,拖着五个孩子,日子艰难,家务需人料理,却一直没能续上弦。一旦成为军户,世世代代都得当兵,随时可能送命。不必说仕籍,就是民籍,甚至商籍也不愿与军户联姻。更别说人到中年,其貌不扬,手中缺钱,家里却有五张填不满的嘴要养活。再娶寡妇,是跌价了些,可张歆有财有貌,聪明能干,想必侄儿也会愿意。张歆那般年轻,长得又好,怕不是能长久守得住的。自家侄儿是五书的正千户,人好,疼老婆,明媒正娶过去做嫡妻,她想必也会愿意。
心动化作行动,陆老太太突然同张歆亲近起来,略略熟了些,就在言语中提及娘家侄儿,为人多么好,多么顾家,多么有前途。
张歆是曾被介绍过好些个对象,还被拉去相过几次亲的,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套路?只由着她说,连表情也欠奉,心中却是烦恼。原以为这时代,寡妇无人问津,只要低调点不惹出事端就是安全的,哪知道还真有想娶寡妇的?不知怎么处理,才能不得罪这位官眷,又能把这麻烦解决了。
张歆也发觉,带着孩子在甲板上时,另外的船上有人行注目礼。那人甚至出现在这条船上,守在他们母子常去的地方等着。
船上地方小,难以避开,张歆只得躲在舱中不出来。为防出事,把两个孩子也拘着。小羊还好,小强意见很大。
王氏从穗娘口中听说此事,告知余老太太。
余老太太原本就喜欢张歆,明白她的难处,也有些恼姓陆的仗势欺人,索性找了个机会认下张歆为义女。
陆副千户等了些日子没消息,便来催促。
陆老太太没好气地说:“同知老爷的干妹子给你做妾,你好大的福气。要说自己去说,我怕张嘴闪了舌头。”
同治只是五书。可明朝的制度是文官领导武官,哪怕武官官阶更高。陆老太太的儿子弄不好还得听余同知的呢。
寻亲
船到泉州港,余同知早得了信,已在码头等候迎接。
想到张歆从没来过泉州,说是这边有亲戚,几十年不通音信,也不知怎么样,余老太太有意让他们母子先一同到同知府上暂住,再慢慢寻亲。
张歆连忙推辞。认个义母,有个做官的干亲扯做虎皮,已经够运气。余老太太和王氏善良随和,相信接纳他们母子,同知和诰命可未必这么好糊弄。无亲可投,有钱可住店,要做什么也方便些。
同知府未必就能由她做主。余老太太也就罢了,只唤过同知,让干兄妹见礼,又让派个可靠的管家,随着去帮他们安顿,并再三嘱咐张歆过两日就带孩子过来看她,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上轿。
余同知已从信中得知母亲在路上认了个义女,又让大嫂认了个干儿,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见张歆识情趣,并不显出攀附之意,方才略略放心。
余同知派给张歆的管事叫做林成,是同知到本地后寻的,见到老太太对张歆十分亲热,有心巴结,一路热情地说这问那。
不知要住多久,张歆从林成推荐的几家客栈中挑选了一家地方清静,价钱适中的,住了进去,又让林成寻个经济来,打听哪里有房子出租。
海上贸易受阻,泉州今非昔比,更不如南京松江繁华热闹,流动人口少,出租房子的人也不多。
有了松江的经验教训,张歆越发小心,必要亲自去看了房子,见见房东。经济介绍的几处房子都不合意,要么房子破旧,要么地方不好,要么房东看这就不省心。好容易有一处勉强能入眼,人家还不愿意租给寡妇。
租房不顺利,倒是“寻亲”很快有了进展。
听见张歆打听南安陈氏,小二立刻说:“知道。后街刘家去年娶的二儿媳妇就是南安陈家的女儿。”
隔了一天,张歆看房失望而回,正在屋里看着小羊和青青做功课,听得小二在门外说:“张奶奶,你家亲戚来看你了。”
原来,小二和掌柜都很热心,因张歆入住时,林成介绍说她是来泉州寻亲的,张歆又问起南安陈氏,就认定她要寻的就是南安陈家,见到刘家人就把这事说了。自从禁海,从外省来的人就少了,孤儿寡母千里寻亲,可是件大事。刘家两老连忙把二媳找来问,还说若确定是亲戚就该接到家里住,哪能让人住客栈?刘家二媳年纪轻,在娘家见过的亲戚也就那么几门,弄不清是不是有外省亲戚,只得派人回娘家询问。
南安陈家就把管家的大少奶奶给派来确认。陈大少奶奶是个急性子,家里还有一堆事要料理,赶进城,找小姑子问了几句,两人就一起往客栈来了。
她们来得突然,张歆全无防备,一下子愣住了。
陈大少奶奶还当自己官话说得不好,对方听不懂,耐着性子,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张歆回过神来,连忙请她们进屋,留意到她们带着丫鬟,却没戴帷帽,直接走进客栈,同小二说话落落大方,好像不觉得要避嫌的样子,暗暗思忖:看来此时的闽南,思想上虽然重男轻女,作风却比较海派,有些身份的女人并不是非得遵守那么多繁文缛节。
小羊和青青看见客人进屋,都站了起来。
陈大少奶奶看见两个女孩在写字,有些惊讶:“这两个是你女儿?读过书?”
张歆微微一笑,指着小羊:“只有这个是我女儿,才认得两三百字,还读不了什么书。”又命小羊和青青先收拾了,回头再继续。
小羊答应了,收拾起笔墨纸砚,对来客行了个礼,带着青青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陈大少奶奶收起那点轻慢,客客气气地问话:“你是来寻亲的?你是南安陈家的亲戚?”
这会儿功夫,张歆已经镇定下来,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同你们是不是亲戚。听说南安陈氏有一对兄弟,出海行商,至今未归,可是真的?”
那姑嫂俩对望一眼。刘陈氏似乎想到什么,却犹豫着没开口。陈大少奶奶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对兄弟叫做什么名字?”
“总该在我出生之前,二十多年,也许三十多年前。兄弟俩的名字,我不是很确定,好像是陈奉德,陈奉贤。”张歆出生在几百年后,却是因缘巧合,知道了明朝嘉靖年间南安陈氏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弟的名字。
中学时,张歆陪祖母回泉州探亲,曾经在南安陈氏世代居住的村子里住过一些日子,认识了一个远房曾叔公。曾叔公年近九十,耳聪目明,喜欢找人聊天讲古,奈何小辈们从小听厌了他那些故事,一个个忙着自己的事,都没时间陪他。只有张歆无所事事,好奇心重,愿意听故事。
曾叔公喜欢说陈氏家族的历史渊源,文化道德,出过什么什么人物。说来说去,明代,陈家最值得一提的却是嘉靖年间的一个寡妇。禁海的年代,她的丈夫和小叔出海行商走私,一去不回。寡妇为夫守节,侍奉公婆终老,支撑门户。家境贫寒,可寡妇不但养育自己的儿女,还在丈夫幼弟死去弟媳改嫁后,养大了一双侄儿。这个寡妇后来得到官府和朝廷的表彰,被记入了县志。
曾叔公拿出一本古旧破烂的县志抄本,指给张歆看上面的简短的记载。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张歆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曾叔公还翻着一本被虫蛀得厉害的族谱告诉张歆那对在海上失踪的兄弟名叫陈奉德陈奉贤。
先是一场场运动,然后开放搞活忙赚钱,大家争着朝前看,没被破干净的历史也没人关心。不要说更年轻的,祖母这辈对家族历史都不很清楚,也搞不懂曾叔公的所谓县志族谱是不是真的。
曾叔公去世后,再没人提起这些几百年前的旧事,没人关心没人知道那两个本子的去向。
曾叔公和他口中的历史,原本在张歆的记忆中也已模糊,还是落到这里,苦思出路,才想到祖母的家族可以追溯到这个时代,才想起这对兄弟和他们留下的寡妇。
以此为蓝本,张歆编造了自己的身世和南行缘由。她想靠近在这里唯一的根,却没想真的找上门去认亲。曾叔公的故事模糊难考,就算真的发生过,年代年纪不一定对的上,背后可能还有不能对人言的秘辛。弄不好是颗地雷,凑近就被炸翻了。
然而,她的“身世”和“孝行”,被自己和别人一遍遍地讲述,认了真的人不少。于是乎,她只不过意思意思地问了问,就被“亲戚”找上门来了。
好在一路上,无事时,张歆没少考虑到泉州后会遇到的问题,已经演化出好几个版本,准备根据她们的回答再决定拿哪一个出来。
刘陈氏城府不深,悄悄拉了拉嫂子:“她要找的是龙尾陈家。四表姐的公公上书请求官府表彰的那个陈寡妇,她男人就是同兄弟出海跑船,再没回来。”
她说的闽南话,张歆听得明明白白,心中大定。她给自己找的便宜爹是存在的,合理的,有可能老了点,老点总比小了好!
陈大少奶奶不知道她懂闽南话,还一本正经地审问:“你既来寻亲,怎么这也说不清,那也说不清?”
“实情是,告诉我这些事的人,早年伤到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直到临终也只想起来自己姓陈,是泉州南安人,同兄长出海去东瀛,在海上遇到大风翻了船。”
“你说的这人是谁?”
“是家父。他老人家一辈子乡音不改。他说话,我听着吃力。就连他的名字,也没听真切。如果我没听错,家父的名讳是陈奉贤。陈奉德是我大伯。”
“你爹姓陈,你怎么姓张?”
“我外祖父姓张。我爹失去记忆后,流落到我外祖家做工,有一次救了外祖父,后来同我母亲成了亲。”
女儿随母姓,看来着陈奉贤是做了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