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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个子大,需要的活动范围也大。张歆和阿金商量过,放养。鹅有一定攻击性,可以用来看家示警,还省得要人巡逻。
他们却是忘了,再强大的动物,幼时也是弱小,会被人宰割的。那群小鹅脱尽绒毛,刚有些鹅样子,就开始无故减少。
第一次,丢了一只,负责养鹅的人上报了,阿金父子也没太在意。小鹅,走失,钻到附近草丛里,被什么动物逮去吃了也是有的。阿金嘱咐那人多加小心,自己仔细检查了一遍地界上的篱笆,确定没有缺口。
隔了一日,又丢了两只,养鹅的人觉得不对,先去查看一番,在挨着阿生大伯家田地的篱笆处,发现了痕迹。
羊和鹅是高价肉,穷人家有些一辈子也吃不上一回。就算鸡在农村常见,没个缘故,轻易也吃不到。从决定要在这里建设肉类农场,张歆就把防偷防盗当作重点来抓。不想用太多人,又要减少冲突可能,张歆花了不少心思,多处咨询,设计了这个篱笆。
这块地边界长,不可能全长拉起高篱笆,也怕高高的篱笆引起郑家村村民的排斥,只装了半人高的竹篱,从边界缩进来三尺多,外侧种了一排剑麻,撒了些爬藤类野花种子,内侧种了一排火棘枳壳花椒等带刺的灌木。
张歆的经济算盘打得叮当响。剑麻晒干可以编绳。火棘枳壳是药材,花椒是香料。这些植物都不难得,不贵,等长起来,不但可以起到防盗篱笆的作用,还可以有所产出。远处看起来,生机勃勃,还有美化作用。
只是此时,农庄新建不久,这些植物还幼小稀疏,只有那道竹篱有点作用,可拦不住有心人。
丢了的鹅,最可能就是阿生大伯家里偷的。阿金让人去郑家村打探。果然听说他家一个媳妇对人吹牛说鹅肉好吃,又听说他家一个儿子这日回来时衣裳撕破几个口子,脸上多了两条血道子,被怀疑跟人打架了。
阿金不动声色,暗地部署,准备在他们第三次犯案时抓个现行。
阿生大伯家里大概真是吃不要钱的鹅肉吃上瘾了。隔了一天,趁着牧鹅人午饭时间,他家两个儿子又爬过篱笆来偷鹅,被阿金父子和请来的两位郑氏家族长老逮个正着。
两位长老一来吃了阿金的宴请,嘴短,二来也是恼极了阿生大伯,径直把他两个儿子压回村里,请出族长,要求开祠堂,召集族人,按族规处置。乡下地方,聚族而居,极少大案,这偷盗就是大罪了。
两个小偷也知道厉害,一口咬定初犯。先前是抓到鹅吃了,可是跑到他家地里的鹅。野鹅乃无主之物,吃了也白吃。若是边上农庄的鹅,农庄那边放鹅越过地界,到他家地里捣乱,理亏在先,他们还要求赔礼道歉呢。
郑氏家族的宗长们自是不愿承认家族里有偷鹅惯犯,也不想激化矛盾。那几只进了肚子的鹅被定性为野鹅。两个小偷挨了一顿训斥,十来板子,就被放回家,交给他们爹娘管教。
表面上阿生大伯丢了脸,实际上是农庄这边吃亏了。这第一回合认输,他家日后必然还有动作,防不胜防。阿金做事老辣,自然不能放任他们再给东家造成损失。
也不知阿生大伯一家那一夜怎么过的,是羞愧反省,还是得意庆祝。第二天一早,见到田里的庄稼,却是欲哭无泪。昨天还整整齐齐,茁壮成长的水稻,一夜之间,一片片地倒伏,还有不少被啃过咬过,怕是指望不上收成了。
田间留下不少动物的足印,延伸到通往镇上的大路。
边上的农庄一派平静。阿生大伯父子却认定了是农庄里的人所为,直接打上门去。
阿金早有准备,一等他们破坏篱笆,冲进农庄,叫上连夜召集的人手,持着竹竿木棍,一拥而上,叫着“捉贼,打偷鹅的贼”,噼噼啪啪,先是一顿狠敲,等他父子没了还手之力,大声求饶了,才拿绳子绑了,一同去郑家村评理。
阿金找来的人手,不但有南山村的,还有郑家村临近两个村子的。本来还是家丑,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了,郑家村的人脸上都很不好看。
至于踩踏咬坏庄稼的禽畜,阿金淡淡说:“那块地早前既能招了几只野鹅去自投罗网,说不定风水独特,精华内敛,这回再招来那些鹅的兄弟朋友也没什么奇怪。既能招野鹅,再招些野牛野羊也不稀罕。既是野的,无主之物,吃了白吃,糟踏了也自是白糟蹋。”
两下闹僵,却苦了阿龙一家。这事郑家村理亏在先,可阿金的手段也太狠了些,特别是找来外村人捉贼,让郑家村丢脸,使郑家村人很不痛快。
乡人也有些欺软怕硬,发觉阿金面上和气,下手却狠,不敢去惹他,就找上阿龙。阿彩的妹子是阿金东家,总该能钳制他才是。
阿生大姆更是跑到阿龙家门口,一屁股坐下,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还好阿龙爹头脑清醒,一面叫阿彩避在屋里,不要出来,一面叫阿龙娘去搀阿生大姆,一面对族人发话:事情闹成这样,只好叫阿龙去请阿彩妹子来,锣对锣,鼓对鼓,对面说清楚。
张歆并不赞成阿金的做法。她听说,水稻的种植要求很精细,要想丰收,每个农时需要做到什么都不能错。这时候,要想插秧补种,怕是已经晚了。庄稼是种田人的命根子。她丢几头鹅,和阿生大伯损失的收成,金钱上可能差不多,对两下的意义却大不同。与其用这样激烈的手段激化矛盾,不如找个更好的办法防止损失。
阿金应该也是明白的,话中其实留了余地。只是乡间风气纯朴,蓄意偷窃,为人不齿,犯一次,一辈子抬不起头。阿生大伯,甚至郑家村宗长,都不会愿意认这个错。
虽然不赞同,张歆也不能拆下属的台。这次的事,比剑麻灌木的刺,更能让小偷小摸的人却步。从这个意义上说,阿金做得很好。
阿龙阿彩一家人还要在那里生活,又不能让郑家村人心里留下疙瘩。
张歆也怀疑,阿金把事情闹大,也是想考验自己这个东家信不信任他,值不值得卖命。
贼? 。。。
张歆首先征求大姆的看法。
陈林氏倒很镇定:“就算阿金的对应有不妥之处,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是没用。阿金不是莽撞的人,这一手下得狠,多半也留了圆转的后手。倒是郑家村,民风剽悍,宗族护短,远近有名。你只认得阿龙和他爹,见过的阿生父子又弱,故而不晓得。你在那里买地建农庄,经营不好,会被人笑话。好了,惹人眼红,这样的事,早晚会有。阿生大伯是村里一霸,一向只有他们欺负别人。你若能一上来就把这根刺给掐了,倒也省下许多手脚。”
至于阿彩,陈林氏叫张歆别担心:“你该怎样做,就怎样做。阿龙家里要是护不住阿彩,算我白认得了他家。他们也是姓郑,对外人如何,家族里面,一碗水总不能端得太不平了。他们行无差,你做得没错,就不必担心郑家村人因你的缘故欺负他们。”
张歆安心不少,却也起了新的念头。
路上耽搁,张歆到达郑家村已经是事发后第三天。阿龙早就回村,说明了张歆不在南山村,走亲戚走到了更远的村子,小路不能行车,陈林氏已经去通知她,妇道人家,拖儿带女的,得信立刻赶回,路上也要两天。
郑家村的人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着急,见阿生大姆到阿龙家门口哭闹,还帮着劝她耐心等待,等阿彩妹子到了,自有说法。
两天时间,阿金埋的后招,显出来了。
村庄之间联络有亲,也常有串门的。阿生大伯一家做的事情,本来晚一些也会被外村知道。可这一回是刚刚发生,僵持未解决,看热闹等好戏,关心议论的人就多了。参与目睹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知道内情的人抖出陈年往事。
几个外村人因何适逢其会,也清楚了。那个牧鹅人就是郑家村邻村的。当初,阿生大伯闹了一场,陈林氏砸下不雇郑家人的话。陈家林家人整完地走了,阿金就从邻近村子雇了两三个。讲好工钱分几个部分,基本工资月月发放,季奖年奖是大头,能拿多少要看表现看产出。有人接连偷鹅,牧鹅人的季奖要飞,年奖危险。阿金一发话,牧鹅人就会回家叫帮手,叫去的就是他的叔伯兄弟表兄弟和朋友。
知道不是阿金有意要落郑家村面子,村人的火气就小了很多。有人想起当初要不是阿生大伯跑阿龙家闹,惹恼陈林氏,这些差事就可能是郑家村人的,也不会把郑家的脸丢到外面去。
阿生大姆再到阿龙家门口闹,就没人同情,还有人提阿生一家:“打人,踩坏庄稼,不都是你家里对兄弟做过的事?真是一报还一报。”
马上,阿生大姆也不出来闹了。他家最小的儿子被人退亲了。
原本说定的女家就在邻近村子,说好秋天过门的。女家大伯听说传言找到自己弟弟:“你别看他家眼下殷实,兄弟相争,德行有失,已是败落之象。老一辈,只有兄弟两个,都闹成那样。还好他叔自己寻机会避开,没闹出人命。上梁不正下梁歪,将来,这兄弟五个,还不知会怎么闹。个个都学了他爹的狠毒,到时候不死不休,你女婿就一定会是活下来的?再说你看上的那个女婿,不管偷过几次,被抓住那一次,总是他爬过篱笆去偷人家的鹅,他自己也认了。偷鹅是被抓住了,谁知道之前偷没偷过别物,没被抓到呢?没吃足教训,难保不会再犯。手脚不干净,你放心他进家门,我不放心。你若把女儿嫁过去,我就当没这个侄女了。”
女家父亲因为将来亲家,被人指指点点,心里窝火,自家大哥这么一说,他老婆女儿也说郑家人行事出格,也不愿结这门亲,第二天就找人过来退亲。
女方大伯那番话,不知怎么传扬开去,听到的人都觉得有理。已经进门的四个媳妇娘家,也有人后悔结了这门亲。有个媳妇亲娘早死,亲爹要面子,后娘撺掇,干脆派个小儿子过来告诉女儿女婿,没事别去娘家,到时候过去给老父烧纸送终,就是尽孝了。
阿生大伯家里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吵。族里一些人则抱怨族长和长老们,觉得他们收了好处,一直偏帮阿生大伯,以至于闹出丑闻,影响郑家声誉,影响其他族人的生活。如今,郑家村人出去,当面背后地被人议论:“就是那个兄弟不和,哥哥为了抢弟弟的田,差点把弟弟打死,逼得弟弟卖地远走的郑家村。就是那个偷了邻居寡妇养的鹅吃,赖说是野鹅的郑家村。”
一家人的恶行,因为宗族没有及时制止制裁,变成了全村人的红字。家里有适婚儿女的,都开始担心亲事会受影响。
张歆原来担心要面对整个郑氏家族的怒气,看见阿龙一家面容惨淡的样子,不想一切都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立刻放心下来。
听说张歆来了,不少人涌到阿龙家门口看热闹,等着看这个年轻的,外面长大的女子如何解决这次事件。
陈林氏却不理会乡亲们急切的心情,打发阿龙阿彩配药煮汤给张歆母子泡脚上药:“阿妹和孩子到了海边,本来想乘船回泉州的。出了这事,走了大半日山路,母子三个脚上都是泡。在南山村也没能好好休息。孩子娇嫩,去时磨出的血泡还没全好呢,又添新伤,不赶紧上药,化脓了不是玩的。”
阿龙娘前两天被阿生大姆耍横推了一下,扭了腰,行动不便。阿彩一个人忙不过来,陈林氏守在张歆和孩子身边,随手指了两个认识的媳妇,叫她们去帮忙。晚些时候,两个媳妇出来,说起小孩子脚上的泡,一脸心疼。这两个孩子,可不象乡下孩子摸爬滚打惯了,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
等到张歆出来处理事情,先收到的是问候同情。
阿生大伯父子五个声称被打坏了起不来,不肯露面,只来了他家阿姆,满口抱怨谩骂。
张歆也不理她,稍顷,去请去叫的人都来了。
听说里正来了,郑氏族长连忙过来相陪。
张歆笑道:“不敢劳动长者。邻里纠纷,不过一点小事,因伤了人,才请了里正来,万一回头打起官司,也有个公平的见证。”
郑家村人虽然彪悍,毕竟小民,看见衙门绕行,见到官方人物先自矮一截,听见张歆口气轻松地说到官司,心中惴惴,暗想:这寡妇上头有人,所以不怕,真打起官司,同知老爷发句话,县太爷也不能不给面子。
张歆这边,阿金父子,养鹅人,甚至邻村帮忙打贼的都来了。那一边,阿生大伯父子五个三请五请的,就是不来。
里正也住在附近村子,早听说这回事,对那一家没什么好感,阿金去请他时又给足了车马费,心中早就偏了:“不来就是自认理亏。这里不是衙门,没有衙役上门拘他们来。他家来的这女人,嘴巴不干净,吵得慌,来个人给她捂上。嗯,总算安静了。阿金,你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阿金恭谨地回道:“大人,这官司全因鹅而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