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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故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也就知足了（3）
我喜欢她因为她和我们市区机关的女人不同，从小到大我看到的都是城市中心的女人。并不是指像貌的好坏，市中心也有漂亮的女人，也有特别会打扮的女人。我指的是气质，我看到的女人要么很单调，要么很俗艳。扬是用水做成的，天然的没有雕饰。她好像是没有打扮，但是她那种简单的着装和修饰真的显出特别的清纯和美丽，美得和城市中心的那些女人不同，她天然地只能生活在大学校园那样超然的环境里。离开了她我总是说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看到她我就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
她比我强多了，在读硕士研究生，四川重庆人。人说天府之国出美女，没想到让我给遇上。那一年她很孤独，离乡背井读书，在学校她比其余的学生岁数要大一些，她觉得不容易交朋友。她不是那种很疯的女孩，思想很开放但是行动很传统，我觉得她活在一个很封闭的世界，这世界很美很浪漫，离现实距离很远。偏偏她又找到我这个很现实的男人。
一开始我就不会瞒她，一开始我们俩都竭力保持距离，我们在路上慢慢地走，她在我的侧边仰着头听我谈到妻子和孩子。她微笑着静静地听然后告诉我她的家她的父母她的弟弟。我想有个朋友就足够了，不能奢望什么别的。扬那么美那么的安静，能做个朋友，我今生也够了。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往往只朝一个方向发展。那一段时间我真像糊涂了，上学完全成了幌子，就是为了见她。不可能只在树荫底下等了，我直接找到她的宿舍去。我也不想细说了，反正就是疯了，什么都顾不上，什么妻子儿子好像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回到家里，小玉烧好饭菜端上桌子，我还陷在和杨在一起的那种昏迷的意识里，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一个现代的男人，混得也不是窝囊，到了三十岁才有第一次恋爱，想起来真是可怜。这个时候我除了后悔我年轻时的选择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最初时候，还是想自己是个有家庭的男人，不能害了人家，人家是女孩子，将来肯定会有自己的生活。好几次下决心不去见她了，留一个美的记忆吧，可是一下课，就往见面的地方跑。一起学习的那几个女生早就猜着了，因为路上碰见过几次，找学校熟人一打听，恨不得把杨的档案都调查清楚。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几个在底下讲，说：“装假正经，一幅道学像，有家有口了，口味还蛮大，非得搞个女研究生才罢手。”我只装没听见。
在杨的那间小宿舍里，我们两个真是昏天黑地。好几次我都惊醒着坐起来，唯恐这样的快乐是在做梦。清醒的时候不断地检点自己，平时的理性到那儿去了？在公司开会一板正经地讲话商量工作，讲着讲着，好像身子飞了，不在会议室里了，在满是绿色的有山有水的地方，眼睛里也是杨耳朵里也是杨，满身心的都是杨的影子杨的身体杨的气味。那样的时候我真想抛下一切，抛下我争取了多年而得到一切，只要杨在我的怀里，只要我俩在一起。
他又停了下来，把燃尽了的烟蒂放进烟缸里，抬头对我说：“你说我是不是很蠢？这真是不像是我的性格。”我说：“如果你认为这是爱情，那么旁人没什么好讲。爱本来就是蠢的，如果很理智那就不是爱了。”
我们就这样好了一年，利用各种机会见面。这期间我的专科文凭拿到了手，杨也读完了硕士。下面的问题就不好办了。毕业之后杨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留在武汉考研，第二个选择就是回四川工作。她是家里的宝贝女儿，父母希望在晚年能有她陪伴在身边。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吞吞吐吐的，脸埋在长长的披散下来的黑发里。我的心好像被人揪住似的痛，我知道我无法回答她。我真的很自私，和她好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给她一个承喏。很多的时候，当我们两个感觉很好很好的时候，好得彼此好像再也不能分开，我看见杨的眼睛充满希望，我很清楚她等着我一句话，只要有这一句话，我们必定会天长地久。好多的这种时候，我转过头去，躲开她的眼睛。我不能回答她，回答了她意味着动摇我曾经建立起来的一切。小玉不算什么，但是她代表了一切，代表了我的生活，和我的儿子。那一年我还没有力量和这一切对立，我还没有力量从那一块土壤里连根拔出来，走到另外的空间中去。我不能给杨一个虚假的期望，于是我一句话也没有说。那天杨哭了，压抑着声音哭得很伤心，我也没劝，她再也没有和我说什么。等我两星期之后（中间，我到广州出了一趟差）去那个小屋子，已经是人去楼空了。我偷偷地到处打听，有人说回四川去了，有人说到南边去了，总之离开学校已经好几天了。我失魂落魄地在那么大的一个校园子里走，山崖边小湖边花丛间林荫道上处处都有杨的身影子，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穿长裙披长发少女都好像是杨。四围的风景美得醉人，我的心像枯萎的冬季。
第四个故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也就知足了（4）
从那一天起我才有了震憾般的感觉，如果说之前整个人处在一种麻醉的状况之中，现在才有了清醒之后的痛苦。我认为在认识杨之前的三十年的生活不堪回首，都是为了做人的虚伪而活，只有这一年才真正地做一次人，真正地为自己而生活。可惜刚刚触及的幸福在瞬间弃我而去，自以为惊天动地地爱了了一场，结果抓在手里的只是透明的空气。那一天我回到家了，小玉像往常一样对我很好。吃完饭后看电视，我不想讲话，她似乎是有意识地找我说话，借着电视新闻发表一些看法，这是她的习惯。她是个干部，文化是有的，在很多场所喜欢谈几句，表示她是有知识的。其实我很了解自己的妻子，她本性是一个寡言的女人，因为这个开放大潮，让女人在人面前以开放为时尚，于是她也学着说话，而且自以为感觉不错，是个知识女性的样子。特别是我在单位的地位逐步升起来之后，她愈是好强地表现这一点，自从和杨相识，我才懂得了真正的知识女性。真正的有文化品味有文化熏淘的女人，学问修养和气质风度是从骨头缝里沁出来的，是刻意学不来的。小玉的那种知识就像是在饴糖棒外面粘上的芝麻，总么粘，芝麻都浮在饴糖的表面上。我开始真正的不喜欢她来，其实我和她曾经还是过得很和谐的，并不觉得俩人之间有什么太大的差异。但是这一下全变了，这一下我心里特别的烦躁，我觉得我不能和她再这么过下去，虽然我也知道我再也找不到像杨那样的好姑娘了。
离婚要求一提出，整个单位像炸开了锅。追根朔源是自然的事，可疑点集中到大学自修班，自修班的几个小丫头揭了谜底。小玉哭了一次又一次之后采取了冷处理，拖。这样做的目的谁都知道，女人总是想在拖的这一段时间里把丈夫的心拉回来。我认为这样做是徒劳无益的。离婚一旦提出，就证明一方已经是铁了心，心已经硬了，拖个一天两天的又能管个什么用？如果当初我留在单位，那我的前途就完了，我们机关的领导也不会放过我，因为他们曾经是我的岳父的下属。我离开单位是早有计划的，我不愿意永远生活在妻子娘家人的阴影之下，我觉得我自己是有能力的，当初虽然因为这样的关系受到提携，现在我能够独自去闯了，我还死赖住一个吃也吃不饱饿也饿不死的国家机关做什么，尤其是我不愿意在一层层领导的鼻子底下低一辈子的头，我也不愿意在我岳父的鼻子底下低一辈子头。老一辈人不会想，总是认为他疼了你爱了你照顾了你，你就一辈子地应该跪在他们面前（我这是指的精神上的俯就），一辈子毕恭毕敬地听他们的训导，他们什么时候想教训你就可以教训你，在这样的训导中获取他们精神上的满足，他们因为年龄的关系已经退出了社会的舞台，但是他们不甘心这种退出，不可能对外人发泄心中的失落了，于是只有在子女身上发泄。我早就受够了当局级领导的女婿的这种滋味。我为什么爱上了一个无根无叶的女孩子？因为我再也不想裹挟在这样的家庭中去。我的岳父岳母对我很好，我也感激他们，就像我的妻子小玉对我也很好一样。但是这种好，我已经觉得烦了，我希望独立，还原成一个真正的自我。这么多年我觉得我总是过得很不自由的。
离婚拖了一年，那一段时间，我们仍然住在一起，晚上分床睡。儿子搞不清楚，在两个床上爬来爬去，觉得特别好玩。去年秋天，我们去正式办了离婚手续。房子归她，儿子归她带，我承担孩子的全部抚养费。我租了一套房，搬了出去，觉得是一种解脱。
现在我一个人，白天到公司上班工作谈生意，晚上有事就应酬，再也不担心家里有老婆孩子在等着，完完全全地无后顾之忧。如果没事就早点回家，微波炉里热点什么，在外面席面上应酬太多，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东西特别的好吃了。然后开电视看新闻看碟听CD，睡前读读书，经济的文学的哲学的，我的文化底子不算厚，我想有时间补一补。今年就可以拿到大学本科的学历，将来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安排。已经挣了一点钱，房子是要买的。
想不想杨？对于我这个问题，他愣了一愣，但是马上淡淡地苦笑了一下。他说：
想，当然想。每天夜晚我一个人在床上，我就想起了她，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快活的像做梦一样的日子。她就像一个精灵一样在我的生活中倏忽地来去，然后走得无踪无影，存心折磨我，让我想她一辈子。不过我又想：杨没有和我在一起，可能是一件好事，我已经害怕结婚之后的女人会不会变得索然无味？两个相爱的人日夜耳鬓厮磨，时间长了也许浪漫就没了。像我这一个在单调的环境里长大的人，生活得那么单调，和杨这样的女孩，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也就知足了。我真的很感谢她，不光是陪了我走一段路，还教会了我对生活的看法。说是第三者插足那是太冤枉杨了。一切事情的发展她根本想不到，她之所以离开我，就是认为我没有脱离家庭的决心，而她又不愿意狠下心去逼我打碎这一切。结果还是我自己打碎了，这张网是我自己挣脱的，不能怪别人。当然，小玉成为了牺牲品，如果她还爱我的话。孩子也成为了牺牲品，就是因为这些，才会让我觉得痛苦。我现在只想努力地多挣一点钱，让儿子将来过得好一些，不要像我一样在结婚的时候过于考虑附加的条件。
如果杨真的回来，我不知道我们到底会怎么样？一切都很难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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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都市里的浪子（1）
方剑华
二十七岁
高中毕业
部队转业
某房地产公司职员
从那一天起我就想从家里出来，我觉得这个小海湾再也没有我追求的事情了。人活着到底为什么？我觉得，人活着就是为的自己快活。从那时候起到今天，我对女孩子一直就是这样，不太上心，就是离不了。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恋爱，结束得又快又悲惨。她是一个相当老练的情人。我们两个人在这个大城市举目无亲，都是四处飘泊的流浪儿。我看着她像看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那样的天真，那样的幻想。比起她我真的老了，像一个饱经世故的中年人。我不知道我像这样会混到什么时候，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经常开一辆奔驰，车跑起来跟疯子一样，特别是深夜经过大桥的时候。如果被交通警的摩托尖啸了警笛追上了拦住，他停了车，慢慢摇下玻璃窗，胳膊搁在窗弦上，眼珠子先往下再往上，看仔细了，耐下心来听清警官同志的训斥，掏出驾照记录罚款，末了丢一句：“我是武警大队的，有事上那儿找去。” 然后，摇上窗户，发动引擎，嗖的一声，车飞似的冲出去了。
要说清他的具体身份不容易，据我所知，他出生山东半岛靠海一个小城，参军，在步兵服役三年调到武警部队。父亲是当地驻军的一个高级军官，有一个早先的部下在武汉开公司，便托代为照管儿子。于是小方从武警大队一出来便跟上了这位老总，是办事员是跟班是秘书是司机。人事关系搁在武警大队，身子便浪迹在江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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