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公孙策起身,往解剖室那边走过去。
早上的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却化解不了解剖室的冰寒。
不锈钢的解剖台,无影灯,还有解剖器材都在阴影里静默着。老郑正苦口婆心地开导着赵亮,而这小子就是死活不答应。
“让我来吧。”公孙策对郑光华说。郑光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退了出去。
“我说了,谁也不能逼我,谁逼我我TM跟谁急!”赵亮靠在器具柜边上,一脸阴沉。
公孙策深吸了口气,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换成谁能下得了手?可是……你也干这行好多年了,这行最忌讳的是把个人情感带进案子里,否则,你会承受不了的。”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就是这辈子干不了法医也认了!”赵亮抱着手臂一副无须再谈的表情。
公孙策没生气,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是当初老大跟我说的,那会儿我刚出完现场,满脑子死者血泊中的样子,根本吃不下睡不着。是他劝我,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入到案情中……他要知道你这样,一定会生气的……”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赵亮双手抱着头,公孙策走近他,拿开他的手,“开始工作吧。我陪你。”
22
公孙策与赵亮换好了消毒服,戴上了护目镜 。
庞统从冰冻柜里移到解剖台上,无影灯打开,照在他身上,白被单盖到胸口,头上、胸前还包着纱布。
这是庞统死后,公孙策第一次见到他,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头发上结着霜花,只是面色很安详,象在静静地熟睡。
赵亮戴上橡胶手套,对公孙策示意:“我开始了。”
公孙策点头,他知道目睹整个过程一种最残酷的刑罚,但,赵亮需要他,这便是理由。
揭开被单,拿起剪刀剪去纱布,冲去伤口残留的药物,接着拿起解剖刀,从胸口划过一个巨大的Y字一直延伸到腹部。
赵亮一丝不苟地工作着,公孙策的目光却划过庞统的脸,停留在他的唇上,他曾经给过他最真切最滚烫的吻,他的手曾经给过他最温暖最幸福的拥抱,可是它们都变凉了,那些回忆永远地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变成了烟尘。
生命的存在太平常,平常到从来不曾留意过,只有当它转身离开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的浓美苍凉。
生与死,一步即天涯。
电锯的轰鸣声把回忆切割得支离破碎,血液四溅,赵亮的消毒服、护目镜上全是血点,连公孙策身上也溅到了。每个器官被一一取出,放在托盘里进行着最科学最认真的鉴别,或许在被送到解剖台上的那一刻,庞统便不再是他,只是一个被研究的个体。
公孙策静静地站在阴影里,脸色苍白,背却挺得笔直,象一颗树,用瘦弱的枝条扛起了满天风雨。
检验完毕,缝合完最后一针,赵亮拿过喷头,公孙策轻轻道:“我来把,你把报告打出来。”赵亮点头,脱了工作服,开了电脑。
公孙策默默地替庞统冲洗着身上的血液,子弹的弹孔很明显,胸口一处,腹部一处。轻轻抚过那冰凉的躯体,公孙策心里默念:“我来了,是我,你能感觉得到吗……”
薜小婵早准备了一套崭新的警服,公孙策替他擦干身上的水,换上衣服。衬衣笔挺,领带打得整整齐齐。
公孙策记得刚见面时自己曾刻薄过庞统:“去年第九期法治先锋杂志上,那是谁37天内破获三尸案,跨省追逃,一气呵成,荣获部级二级英模?大照片挺精神的,不像现在,邋遢!”
思绪流转,时间如大浪淘沙,留下的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一点一滴却已成为回忆里最宝贵的珍珠。
穿戴完毕,赵亮走过来,把一份刚打好的报告交给他:“好了。”
公孙策点点头,脱了工作服,刚离开解剖室,就听见里面的哭声,抓心挠肺的哭得象个孩子,再后来就变成了野兽的嚎叫。那一声声象刀片一样,狠狠地拉在公孙策心里。他闭了闭眼,大步走出去。
吕海涛的案子已经清晰,虽然他给的是零口供,但凶手遗留的手套上有血者的血迹,反面提取的上皮细胞,检验后DNA与他完全一致。还有他杀了庞统和徐非,以及在仓库地下室找到的失踪人体器官,被判死刑无庸置疑。
吕成林包庇严重干扰了警方的办案,在带吕成林回来调查时,却发现吕成林已经死亡。
经赵亮进行尸检,得出结论是突发脑溢血,当时家中无人,抢救不及而死。
吕海涛的人生经历对他的一生也有着诸多影响:年少时被继母虐待,从此恨透了女人,何田田以前,他发现自己没有能力QJ。当遇到何田田以后,幼小的孩子让他感觉安全,从此以后他开始以男人的方式来报复女人,甚至带走她们的器官回家后继续犯罪时的快感与疯狂。
直到他结婚之后,婚姻生活让他远离了犯罪,但是妻子的不忠让他重新燃起对女人的恨意,一个雷雨之夜,他杀了妻子,碎尸后运到田野掩埋。几天后他找到个妓女,疯狂地对她开始了报复,之后越来越嚣张地挑衅警方,方文仪,韩青都成了他刀下亡魂。
从丽丽发廊的登记本上他轻松地找到了目标的电话和地址,而他本来就住在发廊附近,自然是发廊的老顾客,用化名很好地隐藏了身份。
唯一的麻烦是第一次行凶时,受害人是他家对面楼上的姑娘,回来时遇到了下班的老爸。吕海涛连威胁加恐吓,加上父子天性,吕成林不得不庇护这唯一的儿子,故意说凶手是左撇子,来干扰警方的查案,还让儿子捅了自己一刀。
那个时候,吕海涛还在军队服役,他是请假偷空回来的,作案后他赶紧离开,到了一个小地方,故意给家里打长途电话,说马上回来。于是“得知”了爸爸受伤的事儿,立马赶回来。因为案发时吕海涛“不在”临江,于是逃过了第一次全市大排查,而在吕成林“目击者”、“受害人”的外衣下,他一次次逃脱了警方的怀疑。
从部队退伍后,吕海涛在体校任体育老师。近几次行凶,他都会带上天天,谁会怀疑一个牵着孩子的年轻父亲竟然是连环奸杀案的凶手?当他最后一次犯案时,徐非一路跟踪他,在现场附近遇上天天,逼问天天吕海涛的下落,被天天误认为是坏叔叔,受到惊吓后跑上快车道遇到车祸身亡。
这个时候,吕海涛已经疯了,看到薜小婵身着便装频繁出入丽丽发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警方下的套,于是他对薜小婵下手了。
三天后,庞统的追悼会召开。
灵堂正中摆着庞统的大照片,就是去年第九期法治先锋杂志上登出的那张,领带打得整整齐齐,剑眉星目很有气势。相片四周簇拥着一圈菊花。
公孙策去接的庞老爷子,老爷子没让他扶,走得很慢,步子却很稳。
鲜花丛中,庞统似乎在沉沉安睡,只是一道水晶棺隔绝了父子天伦。
王局长把庞统荣获一等功的证书和勋章交给老爷子,还有他的硕士毕业证书。
抚着棺盖,老爷子点头道:“好!好样的!”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落下砸在证书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世间最大的悲哀。
王局长致悼词。
公孙策却有一刻恍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人已经走了,功名利禄这些东西终必成空。
遗体告别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小声哭泣,薜小婵哭得声嘶力竭,两个女同志一左一右搀着她。
仪式结束,公孙策没等其他人,一个人先走了。
半个月之后,局里召开庆功会,表彰711重案组的成员,集体荣获省公安厅颁发的二等功一次。40天破获15年连环杀人QJ案,庞统又书写了一个传奇,被追授公安部一级英模。
庆功会之后是庆功宴。老郑特意点了他们爱吃的活水牛蛙和小龙虾,可所有的人都打不起精神。郑光华急得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最终还是草草收场。
周一帆和薜小婵单独找了个地方,两人一人一瓶酒,拧开瓶往嘴里倒。
周一帆闷闷地:“决定行动方案的时候我还和老大吵,我光记着你了,没想到——”一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他说会以生命来保护我。他做到了。”薜小婵眼里的泪纷纷滑落,“可是我真想他回来,再做我们老大。平时我们再怎么和他闹他也受着,从来没有真的责备过我们。”一口又一口酒往嘴里倒,周一帆赶紧抢下酒瓶,“这是白的,你疯了!”
“可是我真的难受,太难受了!”薜小婵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周一帆犹豫了一下,抬手紧紧搂住她,“我知道你难受,我也一样。”
公孙策去了公园,还没走到那棵树那儿,多多已经欢叫着扑过来,围着他转圈儿,一个劲地摇尾巴。好多天没来,多多身上变得脏兮兮的,也瘦了一圈儿。
弯腰摸摸多多的头,公孙策从塑料袋里取出沐浴液和小球,学庞统的样子给多多洗了澡,细心地擦干。又拿出给它准备好的香肠喂它,多多吃了几口就停下来,小脑袋偏着像在寻找什么。
公孙策知道它在找庞统,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如何能让它明白这世上还有生离死别?
“多多,快吃,吃饱了我陪你玩儿。”公孙策抱起多多,喂它吃东西。
“我知道你在等他,我也在等他,他只是离开一会儿,他会回来的。”
一个人,一条狗,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他们在夕阳的余光渐渐中变成剪影。
离开公园的时候多多一直跟着,公孙策想起庞统跟它拜拜,于是挥挥手,“多多,拜拜了,咱们下次见。”
多多乖巧地坐在地上,歪着头,漆黑的眼睛看着公孙策,直到他离开。
案件破获,711重案组解散。征求公孙策的意见之后,他选择留在了临江市,这里虽然空气不好,但却有一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每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公孙策就会不知不觉回忆起和庞统在一起的39天。
39天,对于一个人的一生很短,可是对于公孙策和庞统来说很长,那是他们的一生一世。
这天又加班到很晚,下着潸潸的小雨,坐在末班公交车的第二层,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公孙策望着雨中静默的城市,突然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孤独。
这一段的路灯恰好坏了,偶尔有店铺的霓虹光影射进来,在那雨水模糊的车窗上一闪而逝,像那些不可追忆的往事,美丽又忧伤。
如果庞统还在,一定会陪着他下班,送他到家门口,或者留在他家沙发上对付一晚。他一定会给他买夜宵,关心他的胃会不会痛,细心地给他按摩穴位。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能重新来过,公孙策相信,他一定不会这样任性,一定会好好珍惜和庞统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一定会和庞统相携一生,共同走过岁月静好。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很多事错过了就无法回头,很多人错过了就相见无期。
从思念中惊醒时,公孙策意识到庞统已经走了,他不会再回来,而是那样绝情地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公孙策突然悲从中来,像有一只手把他的五脏六腑拧成一团,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心痛得快要停止跳动,胸膛几乎被巨大的悲恸挤压得炸开。一股酸涩冲入眼眶,他的泪走珠般落下来。
灯光闪过,车厢又被遗忘在黑暗之中。在这样寂静而浓稠的黑暗里,公孙策失声恸哭,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结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陪自己到最后,他和庞统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只能在追忆里把那残缺写完。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温暖和甜蜜,那些浪漫和忧伤都已成为了过往,前边的路再长,也只能一个人慢慢地走,默默地承受悲伤。
风中不知从哪里远远飘来一首歌,一个柔美的女声在唱:“后来,我终于学会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全文完
。。 … m。。……… 【Punky】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