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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中找寻下落不明的中国企业精神
吴晓波继《激荡三十年》后溯源历史,再写中国企业100年,“企业史三部曲”又添新翼
全新视角解读中国百年孤独,在历史沉浮中找寻失落的企业家精神
前瞻“五四运动”90周年庆典,引领回顾历史浪潮
在改革开放三十年纪念的宏大历史背景下,吴晓波著写的《激荡三十年》风靡2008,而今余音尚未散尽,吴晓波记述百年中国企业史的新著《跌荡一百年》(上卷)再度出版,在2009年全国书市召开前夕,该书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并将在北京书市期间面向全国发布。
回顾2008年中国图书市场,由吴晓波著写的《激荡三十年》可谓刮起了一股“激荡”旋风,其在2007年1月和2008年1月分别推出上下卷,引领了三十年庆典的浪潮,是众多报刊杂志、影视电台制作同类节目的脚本之作,上海的东方卫视和第一财经电视台专门以“激荡”为名,制作了30集大型电视片。2008年初,该书获“和讯年度财经图书大奖”,组委会对此书的评价是:“作者从一个特殊角度记录中国改革的历史,既有文献价值,又有生动故事,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光芒、英雄主义的魅力和浪漫主义的情怀。”
而吴晓波的浪漫主义情怀显然还在延续。此次推出的《跌荡一百年》记述了从1870…1977年中国企业的历程。从曾国藩、李鸿章、盛宣怀、郑观应,到张謇、荣家兄弟、孔宋家族,吴晓波用他特有的表达方式与文字魅力,试图寻找中国商业进步的血脉基因。
“在中国这部历史长剧的发展中,中国商人阶级,没有占据显要位置。它只是一个配角——也许有几句台词——听命于帝王、官僚、外交官、将军、宣传家和党魁的摆布。而史景迁在著名的《追寻现代中国》一书中,他从1600年写到1989年,整整三百八十九年,却几乎没有企业家的影子。那似乎是一群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尽管他们为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带来了机纺棉布、电灯、收音机和带空调的房子……这是一些十分暧昧的、具有冲突和互补性的结论,我们面对的似乎是一个‘下落不明’的阶层……”吴晓波用他最擅长的描述,开始了他的记述。
事实上,随着中国经济步入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以往草莽生长、只顾前进的发展方式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在打造“和谐社会”的大环境下,企业与社会的矛盾日益突出,每每有不和谐之音出现,这便促使企业家与社会都需要认真探讨自己的角色。在此情形下,近来日益风行的读史潮流,便被很多人理解为这种需求的反映,而吴晓波从企业史发展的角度直面解读中国企业家成长历程,更是为众多找寻自我成长基因的企业家提供了一个深度读本。而包括《新周刊》在内的众多媒体,也在2008年度纷纷推出解读企业家“男三号”现象的专题,更为理解为重新定义企业价值的积极信号。
2009年是中国“五四运动”90周年的庆典年,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五四运动”正是开启了中国迈向现代化旅程的第一步,而从那个灾难深重的年代追溯企业历史,也许方能解开中国企业成长的基因。“我做企业史三部曲,是想沿着一个一直被遗忘的视角,为众多现世寻找方向的人提供一条逻辑。”吴晓波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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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未死将生的时刻(1)
吾日夜望死,忧见宗之陨。
—曾国藩,1869年
公元1869年7月7日,同治八年农历五月二十八日深夜,保定府直隶总督衙门的后花园。清帝国声望最隆、权势最熏的汉族大臣曾国藩与他的门客赵烈文秉烛夜谈,困坐愁城。
在过去的16年里,曾国藩靠团练湘军起家,“清剿”了南方的太平天国(1851…1864),将一个看上去即将覆灭的帝国重新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同治中兴”。上年,他由两江总督调任更为重要的直隶总督,可谓圣眷正隆。但是,进入中央枢纽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国家的颓败远远超过自己原来的预料,根烂叶败,国政匡废,朝中根本没有可以力挽狂澜之人。他对赵烈文说,当今之世已是“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吾日夜望死,忧见宗之陨”。
19世纪中后期的中国,到处充满了帝国斜阳的忧伤。在过去的2000多年里,尽管它也时常被战争、饥荒、瘟疫和暴政所困扰,不过,却始终有着一份与生俱来的从容。辽阔的疆域、强大的文化凝聚力让它具备了一种独特的自我愈合能力,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恐慌、破败和孤立。1839年,两广总督林则徐在广东禁烟,次年,英国舰队攻击广州,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清军溃败。中英开战之时,国人对英人了解之偏缺让人咂舌。中方主将林则徐认定英国士兵的膝盖是不会弯曲的,因此只长于海战,一登岸来就“一仆不能复起”,任人宰割。他在1839年9月给道光皇帝的奏折中写道,“夷兵除枪炮之外,击刺步代俱非所娴,而腿足裹缠,结束严密,屈伸皆所不便,若至岸上更无能为,是其强非不可制也。”林大人已是举国最“开化”的官员,以此“知彼”,焉能不败?1842年8月,中英《南京条约》在一艘叫做“皋华丽”号的英舰上签署,清廷割让香港、开放通商口岸并赔偿巨款。从这个原本称为“万年条约”的不平等条约开始,中国步入了屈辱的100年。在一个陌生的、冉冉升起的外域文明面前,一向自大的帝国突然变得无比的惊惶和不自信。
1872年3月20日,曾国藩在抑郁中病逝。半年后的9月15日,《纽约时报》刊登了一条“旧金山来电”,报道第一批中国政府派送的留学生坐船到了美国。新闻称:“昨天到达这里的30名中国学生,他们都是很勤奋和优秀的小姐和绅士,容貌俊秀,要比任何在这之前到美国访问过的中国人都好看得多。有三名身为中国官员的教师陪同他们。朝廷拨出100万美元用于这些学生的教育。”这条快电有两个小小的错误,首先,30名俊秀的少年都是男孩,或许因为他们留着辫子,所以实在很难进行辨认。其次,他们也不是经过精心选拔的、最优秀的中国少年,30人中有24个来自广东,其中更有多名都来自香山乡村。事实上,负责选拔事务的官员根本找不到愿意让孩子远渡重洋去留学的富足家庭,只好在南方勉强凑到了一些贫穷子弟。临行之前,所有孩子的父亲都要在一张写明“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的出洋证明书上画押签字。在这些学生中,日后最出名的是修建了京张铁路的“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 。。
1870未死将生的时刻(2)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标志性的开放事件,就好比整整106年后,当再度打开国门的时候,中国也在第一时间向美国派出了第一批留学生。①
曾国藩没有亲眼看到帝国的崩溃。不过,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这位才智卓越的湖南人一直在做一件比击溃太平天国更具有长远意义的事情—他和他的同党们试图让暮霭中的国家重新振奋起来。向美国委派留学生就是他临终前最后批准的计划之一。这是一项更为庞大的复兴工程中的一小部分,这个工程日后被称为“洋务运动”,它便是中国近代企业的起源。
洋务运动的启灶,先是与镇压各地民变的军事活动有关。早在1855年,起兵不久的曾国藩就在江西设立了小型兵工厂,1861年,又在安徽安庆建了兵工厂和船坞。1862年,他从官库中调出万两现银交给35岁的容闳,派遣他前往美国购买建造兵工厂所需设备。容闳出生于澳门附近的贫穷家庭,少年时被教会学校送进著名的耶鲁大学读书,是第一个毕业于美国高校的中国人。他赴美期间途经正在修建中的苏伊士大运河,预感世界将被打通。
1864年5月,曾国藩最得力的助手、江苏巡抚李鸿章在一份奏折中说:“鸿章以为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此议不但提出要学习西方,还试图修改千年科举制度的取士标准,在当时十分惊世骇俗。
1865年,中国第一艘实用蒸汽船“黄鹄”号建造成功。②同年,苏淞太道道员丁日昌在上海虹口购买了美商开办的旗记铁厂,李鸿章又将丁日昌原来开办的炮局及总兵韩殿甲的炮局并入,并新配备了容闳在美国购买的一批机器,曾、李两人由此正式奏请成立“江南制造总局”。李鸿章在9月20日写了一份很长的奏折《置办外国铁厂机器折》,详细说明开办此厂的重要性。他认为“机器制造一事,为今日御侮之资,自强之本”,而且现在制造的机器是为军事所用,日后一定运用普及,“洋机器于耕织、刷印、陶埴诸器,皆能制造,有裨民生日用,原不专为军火而设”。他甚至预言道,“臣料数十年后,中国富农大贾必有仿造洋机器制作以自求利益者。”
江南制造总局一开始主要生产一些小型的装甲快艇、步枪、火炮和子弹。1867年5月,曾国藩奏请朝廷提留部分海关税款建造大型舰船。第二年8月,工厂生产出第一艘自行设计、制造的木壳轮船“恬吉”舰。轮船下海时,上海万人空巷,争相观看,欢呼雀跃。曾国藩高兴地在试航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中国初造一号轮船而速且稳如此,殊可喜也。”其后五年,“操江”、“测海”、“威靖”和“镇安”等军舰相继造成,最大的“镇安”舰排水量达2 800吨,1 800马力,安装有20门火炮,已是当时亚洲最先进的军舰。 。。
1870未死将生的时刻(3)
江南制造总局堪称近代中国第一家新式工厂,是晚清规模最大的军工企业。它从生产枪炮弹药开始,日渐发展成为修造船舰、炼钢炼铁、机械制造为一体的综合型新式企业。它建起了中国第一座炼钢炉,生产了大批车床、刨床、钻床、锯床和起重机、抽水机、汽炉机等,成为中国机械制造产业的开端,有“机器母厂”之称。它后来更名为江南造船厂,一直是最重要的船舶制造基地之一。到2010年,位于黄浦江畔的工厂原址将成为上海世界博览会的主展区,百年复兴梦想,居然在此巧合际会。
就在江南制造总局开办的同时,另一个地方大员闽浙总督左宗棠在福建马尾创建了福建船政局,林则徐的外甥兼女婿沈葆桢任总理船政大臣。它造出了第一艘铁甲军舰,组建了第一支现代意义上的海军—福建南洋水师。左、沈两人还创办了培养科技和管理人才的新式学堂—福州船政学堂,它以中文、法文双语开课,所用教材均是来自欧洲的原版教科书。优秀的学生被选拔到英国和法国的大学深造,他们在后来的半个世纪里一直是中国海军的骨干力量。
这些早期工厂尽管对增强国力作用十分有限,但却是中国近代工业化的开端。
洋务运动是一次留着“辫子”的改革。后世史学家常常谓叹,中华民族错过了近代工业文明的萌芽期,因而受到欧洲列强的侵辱。不过换一个角度,我们还可以有另外的一种观察,就在曾国藩等人发动洋务运动的同时,后来成为全球最强经济体的三个国家—美国、德国以及日本—也刚刚完成了国家的统一,并相继开始它们的现代化之旅。在某种意义上,日后百年间,中国现代化道路的艰辛与曲折,与时间迟早并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因为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具有太多摇摆、投机和过于感性的民族人文特性。
美国在1865年结束了南北内战,林肯总统虽然解放了黑奴,但种族隔离仍然持续,尤其在南部,黑人不能入读白人学校,不能在招待白人的餐厅进食,不能与白人乘坐同一辆公共汽车或必须让座给白人。在1860年前后,美国人口占全球人口总数的3%,全美超过8 000人口的城市只有141个,钢铁产量还不足100 万吨,欧洲的报纸直接将之比喻为“跟在英、法后面的小兄弟”。1865年,后来成为美国首富的安德鲁·卡内基在宾夕法尼亚州与人合伙创办了卡内基科尔曼联合钢铁厂。就在同一年,李鸿章向清朝廷递交《置办外国铁厂机器折》。1871年,J·P·摩根与人合伙创办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从事投资与信贷等银行业务。而当时在中国,“红顶商人”胡雪岩的阜康钱庄正处巅峰,其支店达20多处,遍布大江南北,资金2 000余万两,田地万亩。胡雪岩还操纵江浙商业,专营丝茶出口,从事药品商贸,俨然一个混业经营的大企业。
1870未死将生的时刻(4)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