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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罗照辉！”张绍康说。
罗照辉在那边干笑了一下，问：“考虑好了没有嘛。”
“没有。”张绍康说。
“那怎么办？”罗照辉问。
“中午吧，”张绍康说，“中午我给你打电话。”
“那好吧。”罗照辉说。说得有气无力，与台湾娇滴滴判若两人。
《跳槽》 十六（2）
张绍康知道这里不是华东设计院，上班的时候一般是不能打私人电话的，他不想在小事情上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老板虽然出去了，但是老板娘在呢，而且老板娘的耳朵似乎比老板还要尖。
放下电话，张绍康竟不知道这时候该干什么。去帮着画图？那不是抢人家的饭碗吗？出去跑业务？哪有办公室主任不坚守岗位出去跑业务的？巡视一遍？屁大的公司还用得着“巡视”吗？就算是要“巡视”，也轮不到他呀。再说，各干各的事情，这时候去“巡视”不是招人家嫌吗？继续装模作样地看“文件”？哪里有什么“文件”呢？就一个规章制度，也基本上是摆设，本来就没有几条，老板或老板娘隔三岔五地还不断“改进”或“创新”，有什么可看的？突然，张绍康怀念起大盖帽来。说实话，非常怀念。如果这个时候来两个大盖帽，哪怕来一个大盖帽，那么，前台小姐肯定是先把他安排在会议室，倒上一杯水，然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请张绍康，而且是以紧张但是明显压低的声音请他，很神秘，也很紧张，但包含着对张绍康的信赖，把他当作救世主。而每当这个时候，张绍康就异常镇静，脸上表情严肃，但一点也不慌张，说：没事。或者说：知道了。然后先故意拖一会儿时间，显得自己日里万机之后，才一本正经地迈着坚实的步伐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向会议室。当然，也即使接待室。从张绍康的办公室到公司会议室的路程虽然很短，但是张绍康还是能明显感觉到那时候他是大家注意的中心，就像杨利伟从发射指挥中心走向发射塔一样，或者像许海峰从射击场走向奥运会领奖台一样。那种感觉多好呀！但是，没有，现在没有大盖帽来，既然没有大盖帽来，那么前台小姐就不会来请他，那么他也就不能说“没事”，或者说“知道了”，那么他就不能一本正经地往会议室走，当然，也就不可能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其实能不能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不重要了，而作为整个公司唯一的专职管理人员，如果不重要，就是不必要，那么，不就等于是多余的人了？
张绍康突然失去了安全感，并且是在一瞬间失去了安全感。以前他一直感觉良好，感觉自己在荣达公司非常重要，不仅非常重要，而且必不可少，其实必不可少就是非常重要，所以，他在公司的位置就很高，一直高到了“老板”。今天突然发现，位置确实是很高，但是高得很虚，下面没有根基，像飘起来一样，随时都能够掉下来。张绍康甚至发现，他是全公司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了，甚至还不如孟皖湘安全，孟皖湘不管怎么样还是一个业务人员，虽然实际收入可能只有两三千块钱一个月，虽然在公司没有什么“地位”，但是心里踏实呀，凭业务提成吃饭，吃得安全，吃得心安理得，再说，她还是老板的老师和曾经的梦中情人，又是老板直接从新疆带来的，再怎么说老板也不会轻易炒掉她。
张绍康这时候茫然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前台小姐从他门口走过。前台小姐是低着头从他门前走过的，故意不想看他，不想看他就是不想跟他打招呼。张绍康有点气愤，也有点失落，心里想：等着！“等”什么呢？我还能把她怎样了？张绍康甚至发现，自己其实还不如前台小姐安全，前台小姐工作虽然说不上重要，但是只要荣达作为一个“公司”存在，就不能没有一个前台，而且前台小姐工资低，老板就是要炒人，也绝对不会先炒前台，再说，前台小姐还有一个副总罩着，副总是电脑设计高手，善于从电脑上下载现成的图案，然后改头换面变成自己的东西，又快又好，老板只要不想跟这个副总关系搞僵，一般是不会炒掉前台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跳槽》 十六（3）
张绍康感到了一种危机，一种随时被老板炒鱿鱼的危机。当然，如果他能够说服兔子，让兔子把该支付给荣达公司的设计费支付了，那么，这种危机就立刻消除了，不仅不会被老板炒鱿鱼，而且很可能像老板昨天许愿的那样，让他当总经理。他相信老板在这个问题上不会瞎说，没必要瞎说，整个荣达公司还值不了几十万，如果张绍康一下子能够帮公司讨回来几十万，难道还不该让他当总经理吗？再说老板就是老板，他是不是兼任总经理都是老板，就像万科的王石，把总经理的位置让出来了，还不照样是老板吗？但是，能不能做总经理对打工者的意义就大不一样。
张绍康这时候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当上总经理之后的情形。没想到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跟前台小姐*，想到前台小姐用性讨好他的样子。怎么想到这个问题呢？怎么不能想这个问题呢？等到老子当上总经理了，还怕他妈的那个副总吗？等到老子当上总经理了，前台小姐还不主动投怀送抱吗？如果不主动投怀送抱，找个理由炒掉她，另外招聘一个进来，招聘一个更年轻、更漂亮、更水灵的进来，进来当前台，进来伺候老子！
虽然是遐想，或者是瞎想，其实遐想也就是瞎想，但不管是遐想还是瞎想，张绍康的心情还是比刚才好了一些。明显地好一些。
中午，吃过饭，张绍康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给罗照辉打电话。尽管只有几句话，但是他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用公司的电话。
“罗照辉吗？”张绍康说。说的声音比较小，好像是怕旁人听见。
“是，”罗照辉说，“考虑好了？”
“没有。”张绍康说。
“你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罗照辉说，“老板让你找王逸，你就去找王逸，最后不管是成还是不成，好歹你跟老板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没这么简单。”张绍康说。
“怎么没这么简单？”罗照辉问。
张绍康停顿了一下，说：“这个问题电话里面说不清楚，晚上吧，晚上我们俩吃饭，边吃边聊。”
“就我们俩？”罗照辉问。
“当然，”张绍康说，“这种事情怎么好当着她们的面谈？”
张绍康所说的“她们”，当然是指孟皖湘和罗照辉的小妹妹。
罗照辉半天没有吭气。
“怎么了？”张绍康问。
罗照辉仍然不吭气，仿佛很为难。
“说呀！”张绍康说。
“昨天撇下她们俩，今天又撇下他们俩？”罗照辉终于说了。
罗照辉这样一说，张绍康也感到不妥，昨天孟皖湘就已经不高兴了，如果今天再这样，好吗？其实孟皖湘不高兴是小事，估计罗照辉和他小妹妹那边比这边反应强烈，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罗照辉和他小妹妹的关系吧？
“你就现在说吧，”罗照辉说，“说怎么复杂。说简单一点。”
张绍康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张绍康说：“我感觉老板是有意想炒掉我。”
罗照辉那边静了一会儿。
“往下说。”罗照辉说。
“因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张绍康说。
“往下说。”罗照辉说。
“既然如此，”张绍康说，“我还用得着厚着脸皮去找兔子吗？”
罗照辉不说话。
张绍康不说话。
看来必须等到晚上当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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