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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拍胸舞一项表演。值得注意的是,舞蹈者往往装扮奇特,头戴一稻草与红布条绞合编成的草箍,草箍于头前向上翘起一个尖顶,酷似蛇头,而红布条恰在“蛇头”中央露出,犹蛇在吐信。倘若这舞蹈确如人类学者所推断,起于古闽越族的祭祀活动,那么这头箍无疑就是闽越人“蛇”图腾崇拜的表征了。(门字内加一“虫”——蛇也是虫,合而为“闽”)
根据2004年人口普查统计,安溪本土现有姓氏469个,其中单姓466个,复姓3个,但在如此众多的姓氏中,却鲜见氏族图腾。笔者曾对本族以“宝树”为族号不得其解,最近主编厚安谢氏长房族刊《尚志春秋》时,有了意外的发现:东晋孝武帝时代,谢安率领晋国八万兵马,大败强敌苻坚百万大军,取得淝水之战的胜利后,一日,孝武帝驾临谢安官邸,走到庭院里发现一棵雄伟的大树,长得青翠茂盛,非常特别,便指着大树对谢安说:“真乃谢家宝树也。”“宝树”称号由是传开。对于谢氏族人的上述说法,我没有在《晋书》及相关史料中找到佐证,但这并不影响我进一步探求的好奇。我的兴趣不在于“宝树”族号之起源,而是急于了解这棵“宝树”究竟是什么?后来有否成为谢氏族群的图腾物?又看到《清溪厚安谢氏族谱》收录一则传说,大意是讲,目前遍布厚安境域的柿树,系厚安谢氏始祖移栽自中原。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中原(河南)乃中国柿饼之乡,柿树栽培历史悠久。那么,谢安庭院中栽种的大树是否柿树呢?当我把自己的猜想与长辈族人作进一步交流时,他们无一不表示认同。谢氏先祖当年的行为,与贾樟柯《三峡好人》中的移民一样,两者都初步具备人类学的普遍意义。它通过对某一自然物与本族关系的确认,上升为图腾物,并以此团结维系整个氏族,凝聚向心,“宝树”(柿树)自然成为谢氏族群的组织标志和精神象征。
不计笔墨地分析安溪氏族信仰的目的在于,我想循着这个思路与方向,指认所有安溪人的图腾物应为铁观音。换言之,铁观音作为一个天然物种,经过安溪茶农数百年的精心繁育栽培,已经具备超越物种自身的价值,提升为整个安溪包括所有安溪人的图腾物。“安溪”“铁观音”两者已经融为一体,构成互为解证的结构关系。当然,我们还可以就此得出另一结论,即作为人类学意义上的图腾崇拜,不惟适用于分析传统部落社会,对于现代社会也仍有取之不尽的借鉴价值。
安溪图腾(2)
研读安溪置县以来官方组织修撰的邑志,我发现,关于茶叶的记述仅有片言只语,不能满足深度阅读的兴趣,且常有抵牾之处。如,明嘉靖壬子版《安溪县志》载:“茶产常乐、崇善等里,货卖甚多。”清乾隆丁丑版《安溪县志》则说:“龙涓、崇信出者多……然少鬻于市。”所幸的是,安溪民间社会关于茶叶文化作用的挖掘与光大,已不囿于官方典籍的规制,而是充分渗透在日常生活的各个层面。如,农历正月初一,人们早早即起,摆香案,放爆竹,谓之“贺正”,设“茶果以献先祖,拜祠堂及尊长,戚友相过贺”(《福建通志》卷56,陈寿祺等撰,台北华文书局影印,1968年10月);又如,每年清明日、七月十五日、十月朔日,筑厉坛祭无祀鬼神于本城之北郊,至期,“祭品安于棚内正中,东西相向,名列香、茶、纸、烛、馒首、酒肉、米饭”(清乾隆丁丑版《安溪县志》卷二“祀典”,厦门大学出版社,1987年8月)。台湾人类学家李亦园认为,人类的崇拜体系由天、神、祖先和鬼四个崇拜对象组成。安溪人在这个崇拜体系所举行的各种祭祀仪式中,茶叶,当然是铁观音,都扮演了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人们通过茶叶筑建平台,表达敬意,寄寓情感,隐含心态,此时,茶叶已俨然成为人类与未知世界探询沟通的一座“心桥”,人生的众多隐喻在一粒普通的茶叶身上找到重重寄托。
巧合的是,关于铁观音来历的“魏说”较之“王说”,我以为更加具备“图腾主义”的色彩。观世音在中国历来就是仁慈、伟大的象征,观音菩萨所做的既有救苦救难的善事,更有让勤劳善良的人美梦成真的好事。老茶农魏荫事佛(每日敬茶)虔诚,最终又得到观世音点化,发现、创制新的茶种铁观音。这个传说为我们指认安溪人的现代图腾提供了道义和情感支持。铁观音虽不具备图腾标志密切血缘关系、维系社会组织的作用,但她在安溪人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意义,已成为超越物种本身的一种精神图腾。
无茶不成礼(1)
人类学家西敏司﹙SydneyMintz﹚在《品味食物、品味自由》(中文版译为《吃》)一书中,有这么一段话:
对每个人而言,饮食行为是人类透过行为,把事物的时间与思想的世界连接起来的基础,因此也是个人与世界建立关系的基础。食物进入人体内会如何,个中奥秘尽管难以说清楚,不过大家直觉上认为,人吃什么会影响他变成什么样子,这种想法具有某种道德控诉。像我们人类这种爱用象征的动物,要是没有什么办法给摄食加上道德负担,那可能才更出人意料之外。
西敏司的意思,是说人类的饮食这种看似生物性的活动,是与人类的文化象征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并带有某种道德意味。他这里说的,主要是关于人类吃什么的问题,在我看来,研究人类用所吃的食物去维持“礼”的秩序,即保持人与人、人与世界和谐交流所具有的象征意味,更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米∑花∑书∑库∑ ;__
茶叶,已经成为今天礼仪世界不可或缺的食物(饮料),在安溪,当我们涉足这个地方的经济社会生活,无论是风土人情、庙宇祠堂,还是节庆祭祀、人文形态,都会发现,超越于茶叶“自然属性”之上的“社会生命”表现得尤为凸显。茶,不仅仅是一杯被“消耗的食物”,而是一种特别合适的“介体”,它是人与人之间最为亲密的一种礼仪,也是构成安溪整个世界秩序的基础,一种文化和社会现象。
安溪人种茶、饮茶已有千年历史,长期的生活积累,演变发展,世代的口传心授,积淀成一套独具特色的安溪茶俗。安溪茶俗涉及安溪人的衣食住行和日常交际,“安溪人真好客,入门就泡茶”,说的是只要你到安溪作客,主人必端出洁净茶具,煮水泡茶,以款款之礼相待。茶是上好的铁观音,茶具呢,是邻县德化产的“中国白”瓷盖瓯,只要你的茶杯刚一空,主人必定马上为你斟满清馨茶汤,一道道,让你渐入怡情悦性的佳境。
台湾种茶源自安溪,品茶方式“与中土异,而与漳、泉、潮同;盖台多三洲人,故嗜好相似”。城镇街巷,随处可见茶肆,俗称“茶桌仔”。过去,许多地方在旅人经过的路旁或树下摆着一个大水桶,上面写着“奉茶”,供行人免费饮用。比较讲究的还搭一个小棚称之为“茶亭”。闽台婚嫁喜事中,茶叶是重要部分,安溪至今保存着成套仪式。婚前,男女青年以茶歌茶调对歌,表达彼此爱慕之意;相亲时,准新娘端甜茶见客,准新郎一喝,喜事已成大半;男女婚期既定,男家于婚期前若干天,须备齐聘金、礼盘到女家,礼盘中除鸡酒、猪腿、线面、糖果外,还要外加本地产的上好茶叶;婚宴中,新郎新娘要按席敬茶,宾客接茶后则要回应予“四句”(闽南谚语),如“喝茶吃甜,明年生后生”,以示吉利;婚宴结束后,新娘要在新郎的带领下,“奉茶汤茶果”谒见公婆长辈,逐一启示各种称谓,翁姑和其他亲戚受茶后,“俱有簪仪答拜”,即回赠红包或黄金饰品,俗称“压茶盅”。
无茶不成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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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类学家武雅士(ArthurWolf)认为,在闽南人构建的民间文化信仰体系中,神仙、祖先和厉鬼这三类崇拜对象,分别对应一个象征社会上层、中层、下层的等级制度。神代表社区,祖先代表家和家族,鬼则代表社区和家族之外的陌生人。台湾人类学家李亦园指出,这个崇拜体系具有一定的宇宙观(天地人统一)内涵,人们在祭祀这些超自然力的过程中,十分谨慎地遵守着严谨的规则,祭品、冥纸、香火均有明显差别。我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告诉我,祭祀焚香时,神明应用三支,祖先用两支,鬼用一支,但我又观察到,无论祭祀神明,还是祖先和厉鬼,供桌上则一律少不了茶叶。成书于乾隆年间的《泉州府志》卷二十详细记载了这些民俗。农历正月初一,安溪人用清茶、美酒、蔬果等“贺正”(敬奉上天,祈福新年好运);清明节、端午节祭扫先祖坟茔时,亦要恭敬献上香茗三杯。乾隆丁丑版《安溪县志》记载:每岁清明日、七月十五日、十月朔日,祭无祀鬼神于本城之郊,祭品有“香、茶、纸、烛、馒首、酒肉、米饭”。安溪人不仅用茶叶招待远近宾朋,他们还以茶叶为祭品敬奉神明、祖先和厉鬼,与神明、祖先和厉鬼进行沟通,达成某种诉求契约,这是一个地方人民丰富的“日常实践”,更是这个地方人民深刻的社会性。茶叶贯穿着安溪人的一生,茶的仪式笼罩安溪人生存的一切时空场合,从新生儿满月用茶叶煮蛋洗澡,到人离开世间入殓装棺放入茶叶,茶叶何止是在维持一定的“礼”?而且他们还确信,即使人身已亡,忠诚陪伴一生的茶,死后依然要陪伴着灵魂,后来者以茶纪念祖先,当经年不辍。清末诗人林鹤年在《福雅堂诗钞》中曾记述,因“经年未依旧,登先观察坟茔,于弟侄还乡跪香虔泣”时,基于“先观察性嗜茶,云初泡过浓,二泡味淡而香始出,特嘱弟侄于扫墓忌辰朔望时,作茶供,一如生时”。
在中国,比较研究喝酒和喝茶的礼仪特别有趣,如西敏司所说,饮食具有某种文化象征和道德意味,还表现在食物都有一种对人的“考验”在里面。人们常说,“喝酒要有度”,喝酒需要有“度”去维持一定的“礼”,失去了“度”的饮酒,便成了“非礼之饮”,所以大多数人喝酒都会将自己的言行努力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即“礼仪”的范围之内。而喝茶则无需有这种担心,因为任你怎么喝茶、喝什么茶、喝多少茶,人们都不会“失礼”,有些人喝酒之后出现胡言乱语的情形,喝茶时是断然不会出现的。《说文》云:“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可见,酒好比人性的“试金石”,在酒的火之内涵的“刺激性”作用下,喝酒的人的不同本性也许都彰显出来。茶呢,正好相反,它的木之内涵的“温和性”也许永远都无法映照出喝茶人的本性,不过,因为有了茶的存在,人们就可能更好地把握自己为人处世的分寸,做出恰当妥善的行为,去维护一个礼仪世界的良好规范和秩序。
人有人性,物有物性。在安溪,喝茶的人也喝酒,但喝茶的人、所喝的茶一定多于喝酒的人、所喝的酒,从茶与安溪礼仪的紧密关系,从“无茶不成礼”的安溪现象出发,从茶与安溪人一生的连接,以及他们以茶为“介体”去维持社会结构,沟通神明、祖先、厉鬼,我们是否发现了安溪文化的特质?
茶神辨(1)
唐朝陆羽因为写出一部中国第一、世界最早的《茶经》,而被万千茶人尊为“茶圣”。这部《茶经》共三卷十篇,虽只有区区不到万言,但记述详备,将茶的性状、品质、产地、种植、采制加工、烹饮方法及用具等,皆尽论及。“夫茶之著书,自羽始,其用于世,亦自羽始。羽诚有功于茶者也!”(宋陈师道《重刻茶经序》)可见陆羽对茶业的开创之功。
就像鲁班之于工匠业,杜康之于酒业,黄道婆之于纺织业,“百工技艺,各祀其主,三百六十行,无祖不定。”已经成为茶行业偶像的陆羽,是否也是茶业界顶礼膜拜的茶神?笔者因为对茶叶研究的兴趣,特别留意全国各地茶区农家和城市里的茶店、茶行、茶馆,发现将陆羽塑像崇奉、焚香祭拜的还真不多,不仅陆羽一生足迹所到之处难见踪影,他没有涉足的南方大部分茶区更是如此。可见,陆羽与茶人心目中能够寄托希望、灵验无比的神明,还有不小距离。最可恨的是,唐赵璘在《因话录》中说,当时卖茶人家烧制了陆羽的陶瓷小偶人,作为消费者买茶器的赠品,倘“市人沽茗不利,辄灌注之”,类似今天茶盘上的那些茶宠,每天都要挨受滚烫茶水的浇淋!假如“茶神”灵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