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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兰珠-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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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呈现在我面前的内室充满了血腥的气味,满地堆积的狼藉,床榻上明显躺着奄奄一息的女人令人望而却步。

我绕过地上一个装满血水的脸盆,那老宫嬷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赶忙搀扶住我道:“娘娘小心脚下,昨夜难产,流了一地的血水。”

我推开嬷嬷的手,让她走开,留给我一点儿自己的时间。

模糊的视线中,赛阳毫无生气的脸庞上只剩一双空洞麻木的双眼毫无聚焦地睁着,她眼中的绝望拧痛了我的心。

一夜的奋战,赛阳也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尽了全力,甚至搭上了一条命。

我俯身轻轻顺着她额前的乱发,一颗泪水不慎掉落她的脸上。这滴泪水让她似乎由地府之门暂时回到了我面前。

她双目映出我面容的一刻,我感觉自己被一种悲苦紧紧地抓住,那是她的悲苦。

“孩——孩子——”她干裂的嘴唇微微抖着只吐出这几个字。

“孩子还活着。”这也许就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了。

泪水随着闭目的瞬间滑落,她的表情却是微笑。

她的四肢无力地伸摊开来,我明白这一刻她是真的去了。仅仅十九岁,人生还未开篇却已然画上了句号。

我颤抖的双手抚上她的脸。当初是我带她入盛京的,也是因为我她的人生被迫转折。

曾经那么黏我的赛阳,是个毫无心计的小女孩子;

曾经那么窝心的赛阳,是个为我着装而忙的人。

曾经又是那么陌生的赛阳,根本不欲和我多说一句话,甚至抵触我的靠近。

直至今天她灵魂归去的这一刻,我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走到这一步。

突然胃又开始痛,顷刻便痛得我跪倒在床头一片血泊中起不了身。

“主子。”担忧的声音自我背后传来。

转头在眼底一片水汽中看到了素玛的脸,我虚弱地抓住她,想要得到支撑的力量。

素玛握紧我的双手,将我拉起身。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稍后会有人赶来善后的。”

我单手护住胃部,回首看了赛阳最后一眼。

素玛撑起我身体的重心,带着我往外走。

忽然一股咸腥之气由腹底反扑上来,压不住一口火辣的液体冲过口鼻而出。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再也找不到身体的重心,应声而倒。

而那一声就是素玛狂喊出口的——“血!”

“主子,主子,求求您醒醒啊。您不能倒在这冷宫里,叫奴婢如何喊人救您啊?”素玛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朵,意识却在涣散。

“主子,奴婢背您出去,您一定要撑住啊!”素玛拉扯着我痛到麻木的身体,往自己的背上扛。

我的眼泪流在素玛单薄的背上,近乎无声地说:“素玛,答应我,不可以像赛阳这样离开我。”

正文  抉择

天旋地转着,胸腔内憋住的一口气随着起伏的颠簸而强烈咳出。

“主子,主子——”有人在摇晃我痛到快碎裂开的身体,正是这份清晰的痛楚让我再一次感觉自己还能呼吸。

虽然感觉自己睁开了眼,却只看到黑暗中扩散着的光圈,没有颜色,没有影像。

“恪蒙,素玛和主子在那边。”

“邡步,你们快来。主——主子失去知觉了。”

我身体好像被抬了起来,之后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我只能听见某种苍白的声音喊着“疼”。

如果说人在临死之前会看见自己今生所经历的片断,我想我看到了揭开我头盖瞬间的他,看到了封将台上威风八面的他,看到了暴风雨中登上巅峰的他,看到了深山曲径间向我奔驰而来的一人一马……许多画面像幻灯片一样转瞬即逝,交替起伏。虽然清晰却那么不真实,令我不得不质疑自己的今世究竟曾在哪里驻足过?

“海兰珠——”好苦涩的声音。

“唉!”好深沉的叹息。

我脑海中出现他习惯皱起的眉头,焦虑的眼神。难道还是曾经的画面?

手指莫名地抽动瞬间,熟悉而温暖的掌心覆盖而来。手背传来的一缕缕温暖像是电流传遍早已麻木的身体。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此时此刻这个空间还在阳光的照射之下。

以为会看到脑海中魂牵梦萦的脸庞,入眼的却是空白的屋檐。原来一切都是幻觉,他并不在身边。

“主子,主子——您醒了?”素玛惊喜的脸庞出现上空。

我无力地闭了一下双目,只能如此回答了。

她匆匆跑开,“噼呤乓啷”一阵忙乱,一个青瓷碗举到我的面前。

“主子,御医吩咐过,您一醒过来就马上服下这赤芝汤药。”素玛说着就过来想扶我起身,怎知我毫无力气,类同瘫痪。

有了媛茧的帮忙,花了天长地久的时间,我才感觉到赤芝在体内发挥药效。

“皇上呢?”我能发音后第一句话。

“皇上还未回宫。”素玛晃着悠悠车,哄八子入睡。

“什么时辰了?”天还未黑。

“刚过申时。”

我沉默了片刻,又问:“御医怎么说?”其实此刻我根本不关心御医会如何医治我的病,只想知道什么话会将传到皇太极耳朵里。

“还是老话儿,脾伤胃虚,气虚血亏。主子,素玛怕您的身子——”

我摆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我还不打算这个时候让皇太极知道我其实已是在拖时间而已。

“庄妃怎么处理那个‘盒子’了?”我心中还有另一份牵挂。

素玛面露难堪之色,咬着下唇开不了声。

我就算再想装糊涂,也明白她的表情代表着四个字——凶多吉少!

皱眉闭紧双眼,努力忍住显示脆弱的泪珠。同情有何用?悲伤又何用?泪水就像死亡的事实一样空白无力。

张开双目望着悠悠车内啃着自己小拳头,睁大一双清澈眼睛的八子,此刻正是心如刀割。

“把孩子抱给我。”我对着八子的方向伸出双臂。

我拥住他肉滚滚的小身体,他好奇地望着我,一只小手伸出欲拨弄我胸前的旗袍扣。

一滴无声的泪珠打落他的前额上,他收了手,开始转着脑袋东张西望。

“为了让你生,只有令我死。”我无声默念着心中下定的决心。反复挣扎,痛苦来去,千万不忍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走这一步。凤凰涅磐,就用他的死亡来换取他的重生吧!

皇太极回宫的时候已经很夜了,我昏昏沉沉被疼痛折磨得徘徊在睡与醒之间。

他宽大的手掌悄悄爬上我的额头,我缓缓睁开眼注视着一脸疲倦的他。

“怎么又昏倒了?身体很不适?”他卧坐床沿,担忧地问着。

“老毛病了,八子出生后一直这样儿,不碍事的。你很累了吧?”我伸手抚上他倦色满布的脸颊。

“明日休整一下,后天出征。”他脱靴上塌。

我整个人由床上蹦起来,“后天就走?为什么这么快?”

“不快了,部署这么久,是时候了。”他不以为然,安抚我躺倒他的怀里。

“初三我会照例去猎场冬狩。不过,这只是个名目,实质上我会就此带着双黄旗,镶白以及镶蓝经由察哈尔进军喀尔喀。各部漠南蒙古会打开便道,令我军长驱直入。届时必攻其不备,擒手拿来。”他又显露这种表情,独自沉醉征伐的世界之中;而我总被排除在外,独自品尝着寂静。

当天夜里我并没有入眠,因为我要为自己下定的决心负责。既然选择去做了,就不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皇太极此时离京,也算给我机会了,或许是上天在给我机会;毕竟我已时日无多,拖不起了。

初二晚上,我吩咐素玛烧了一大桶热水。

皇太极坐在书桌前看布阵图,我手捧着香精片悄悄走近他。

“很久没有服侍过你沐浴了,今晚让我再侍候你一回儿吧。”我对着他盈然地笑着。

他放下手中的地图,默默拉起我的手,随我走进蒸汽扩散的内室。

“还记得那一夜吗?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太极坐进大浴桶内说,我轻轻为他拆开发辫。

叶布舒离开的那一夜,我都快不敢去回忆了。那时候的我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惧怕;也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

“还真要感谢叶布舒这傻小子,否则我都不知道几时才能得你真心顺服。”皇太极拉我到身前,让我可以看清他眼中深埋的真情。

我刻意低下头,不愿去碰触那双剑目,怕会不忍心。

“既然要感谢叶布舒,就不要让他随你亲征喀尔喀了。”我绕回他背后,细心揉按着他的额头,讲出终需说出的话。

“我知道你担心他安危,可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又岂能不赴战场?将来咱们的儿子也是一样,满人的天下不谙兵道之人如何坐享?”皇太极闭目出声。

“他还太小,将来再去也不迟。更何况他想——先完了婚再去。”我咬牙撒下弥天大谎,这句话一出口注定了我此生都会对不起叶布舒。

皇太极骤然睁开双眼,问道:“真是叶布舒自己的意思?”

我已经没有退路,点头回复。“也是他额娘的意思,先不设正,等大些再配个正福晋,眼下先讨个侧福晋。”

“可有了人选?”皇太极目不转睛盯着我。

“新娘子眼前就有现成人选,蒿齐忒部贝勒托尼洛归顺时带着小女儿入得京,联姻之意一目了然。那孩子我也见过了,年龄,样貌,品行都是千里挑一。乖巧的性格尤其讨喜,和叶布舒正好配搭。”更关键的是她不是蒙古女人。

“那你的意思是?”皇太极有些迷惑。

“让叶布舒留在盛京准备婚事吧,此番有多铎,阿济格随你出征,也不见得需要他一个处世未深的孩子。”我微笑着提议,心中却拧得抽痛。

“你应该是另有目的吧?”他一语直戳心脏。

我掩饰着转身加热水,故作轻松地反驳:“我能有什么目的啊?无非就是想早日看他成亲,早日——”

“好吧,准了。明晨便下旨赐婚。”我正忙乱编造着借口,他却突然一口应允了。

我反倒傻眼了,居然反问他:“怎么就准了?”

“我了解叶布舒对你而言意义非常,你还是不想让他上战场,又何必找些无谓的借口?算了,既然你担忧,就多留他两年再出征。更何况,如今在京下旨大婚,更可以麻痹喀尔喀,令其疏于防备。”他心中盘算来去,考虑最多的始终是战事。

还好他有了自己能接受的解释,否则我还真有可能功亏一篑;毕竟他这一关最难过。

他出征前的最后一夜,我依旧无眠。我的目光顺着他的眉滑过,落入紧闭的双目间;又顺着高挺的鼻线掠过,映到倔强的嘴角边。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八子一定已经不在身边了。而我自己呢?我真怕他此一去便是天人永隔了。

他会不会怪我,一定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真得不能把儿子独自留在宫中,那样八子会不得善终。我不要儿子再受丝毫伤害,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了。你可以怪我,但是请不要恨我。我也是无路可退,无可奈何!

初三的早晨,朝阳似火,染红了盛京的天空,就像预示着远方某处的血流成河。

皇太极匆匆早朝之后,便将带着八旗浩浩荡荡向猎场出发。

我不顾素玛反对,独自抱着八子,一路偷偷追着他的身影至大清门,直到再也望不见那黄色的战甲与顿和马。

“八子,看清你阿玛的身影,日后不论你是用何等身份活着,都不可以忤逆他,不敬他。可怜他都等不到听你亲口喊他一声‘皇阿玛’。”我已经泣不成声了,一股火辣的腥气伴随着吞噬人心的痛楚升上来,我仓惶伸手接住,只望到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八子莫明嚎啕大哭了起来,我也只想哭,难道这就是今生必须承受的结果?为何只剩离歌?

正文  钥匙

月亮升得很高,却被阴云罩住微薄的光亮。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奏着夜曲,他挥着短刀左右武练着。此刻无敌胜有敌,那敌人或许就是他心中的不甘,也或许就是我。

我站立原地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浑然忘我地武着,刀刀都像砍在我的心上。

终于,大汗淋漓的他倒在冰冷的平地上,唯一的气力助他大口地喘息着。

“叶布舒——”我第一次如此直视着他的失望落寞。

他望着我开始并没有表情,随后却苦笑了出来。“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没想到还是不行。究竟是叶布舒不够强,还是皇阿玛看不到我?”

“对不起。”我的声音是发自内心的歉疚。

“皇阿玛八岁时已经掌管了整个建州大屋的锁匙,十二岁便征伐沙场。不是说‘虎父无犬子’吗?为何叶布舒如此无用?”没能随征,他失望至极。

“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眼前是曾经连大婚都必须为出征让步的人。

“豪格如我同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征战蒙古董夔、察哈尔、鄂尔多斯诸部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现在的豪格已是正蓝旗的固山额真。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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