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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奋力挡在他的身前,他却根本无视,一跃而过,扑倒在那个已毫无生气之人的身边。
他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揭开了盖在面部的白绢。猛烈抽气的声音,他的哭声像山洪暴发一样几乎冲暴了我的耳朵,炸碎了我的心。
为何之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现在却要让我如此清晰地听见他的哭声。
“你——你——你怎么可以不等着我就走了?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为何你不等我?至少该留给我一个眼神啊!我不要看到这样的你,你给朕起来!朕命令你起来!”他拉拽着早已僵硬冰冷的身体,第一次对我用了“朕”这个称呼,也许此时只有这个字眼能为他带来无力嘶喊之外一丝的力量。
哲哲上前安抚,却被他一甩胳膊推倒一边。
他颤抖的手缓缓顺着逝去人的额头摸索到唇边,“还是这么鲜活的面孔,要我怎么相信你已经是去了,再也不能看我一眼了。我不信,海兰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哪怕一眼,只要一眼!”
我看着他,没有眼泪,却感觉刺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炙烤着我的灵魂。
他久久不停地哭着,眼泪完全打湿了眼前双目紧闭之人的脸庞。
他的凡体在被此世离别之苦煎熬着,而我的灵魂在被他的痛心刺骨灼烧着。人生炼狱也不过如此,折磨难道不能终止?难道就连死了都不能终止?
他再也哭不动了,一个失重倒在了冰冷的地上。我急急伸出双臂想要接住他,却只接到了他滴淌下来的一颗眼泪。
那颗泪彻底烧着了我的灵魂,仅仅诀别一眼的时间,他昏死了一动不动,我的一切一切走到了——终点。
正文 多尔衮番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天命元年二月十七日,那年我四岁,父汗骑马把我揽在身前问:“多尔衮,喜欢盛京城不?比起赫图阿拉如何?”
我抬头望着面前高高的盛京皇宫宫门扁嘴思考了一下,回答父汗:“赫图阿拉好。”
“为何?”父汗不解。
“没了苏子河,没了羊鼻子山,多尔衮没处儿玩耍了。”我才不想被困在这石头城里呢。
“哈哈”父汗被我的幼稚回答逗笑了,身后马车内额娘探出头来用手指连连点着我慈祥地责备着,怀里抱着还不足两岁的弟弟多铎。
我不服气地冲他们皱鼻子,抱怨着:“凭什么阿济格就可以留在老城,却非把多尔衮带来新城?”
“砰”父汗伸出手指狠狠地在我脑门上弹了个“响瓜”,宠溺地说:“父汗怕想你啊,自然要把你和额娘放在身边,寸步不离。”
我揉着生疼的脑壳还想抗议,却看到眼前的父母幸福地对望着。
天命七年,三月初六,我正在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教会多铎那笨小子射箭。自家兄弟那么多可没一个像他那样的,虽然骑马,习武都是把好手,一到拿起弓箭他就满天乱射。
多铎眼里装满了泪水,撅着小嘴赌气地站在不远处瞪着我。
“你还好意思生我气,我都不知被你射破了多少旗顶子了。没被你射去阎王殿,全是靠萨满神庇护了。”我手里攥着刚才从他手里抢下的弓箭。
刚想接着骂他笨,一个跟着父汗身边的太监跑过来请安道:“禀两位小主子,大汗在东宫候着两位主子呢。”
不敢迟疑,抓过多铎冲向东宫,气喘嘘嘘地迈进去,望见父汗和额娘正一起坐着唠嗑。
“给父汗请安了。”我和多铎一起低着头跪地行礼。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叫起,憋不住抬起头来却看到父汗带笑的双眼。
“多尔衮,多铎,给你们两兄弟一人正黄旗十五牛录可好?”父亲出口的话惊得我冒出冷汗。十五牛录啊?还是父汗最得意的正黄旗,我不是做梦呢吧?
我还未有机会答话,就听见了额娘紧张反对的声音:“大汗,万万不可!他们年纪还太小,不成的!诸位贝勒那里说不通的。”
父汗却完全不理会额娘的顾虑:“笑话,我需要忌讳他们吗?”
额娘还想说的话,却被父汗抬手坚决地阻止了。
父汗注视着我郑重地又问了一遍:“要还是不要?”
“要!”我的声音清澈响亮,没有丝毫复杂的情绪。
父汗眼中闪动晶莹的色彩,欣慰地对额娘说:“这才是我努尔哈赤的儿子。”
多铎不敢抬头悄悄用手肘拐了我两下,及其小声地问我:“要那劳什子做什么?还不如换十五匹马改天出城赛马玩儿呢!”
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多铎的话,因为我的思绪中,心中只有额娘一双带着泪光充满了恐惧与忧伤的眼睛。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额娘为什么会哀伤,可是三年后,天命十一年八月初十一,父汗撒手人间的一刻,悲伤伴随着所有的厄运顷刻间降临我们母子身上。
额娘一路默默哭着随着父汗的旗材从清河回到盛京,当时所有的贝勒们都守在盛京城门前,身着孝服准备迎接丧驾,却独独缺了阿济格,他当时带兵攻打扎鲁特部,得到了消息正日夜兼程往回赶。
我和多铎站在最后一排,长这么大还从未感觉有什么是需要我哭泣的,可是那一天的夜晚却是我用鲜血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也刻在了心上。
那一夜所有的子嗣都跪在父汗的旗材前“守灵”。
诸英已死,代善作为长子要为父汗“指明灯”。除了额娘之外,只有他一个独自站在高台之上,手持着扁担指向西方不停地大喊着:“父汗啊!西方大路,明光大道!”
天空渐渐在泪水中泛起灰白色,代善收了声,下令布置“祭奠”诸事宜。他在高台上与额娘交谈了数句,便忽然见他惊讶中倒退了一步,随后喊了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三位贝勒上高台之上商议着什么大事似的。我和多铎不解地彼此互看一眼,摸不着头脑,只是感觉远处额娘的神情很不正常,似乎像是雕刻的石人一样,毫无生气。
“传父汗遗旨,新任国汗将由八大贝勒共同推举产生,服众者为尊。父汗另有眷顾,恩赐大妃乌拉纳拉氏阿巴亥——生殉,与父汗同葬。”代善的声音传得很远,清晰到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
多铎暴跳而起,拼了命一样叫喊着向祭祀高台上冲去,可是还没能靠近四大贝勒身边便被人拦挡了下来,捆绑了挣扎的动作。
那一瞬间我完全失去了反应,生命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只有额娘含泪哀伤的双眼清晰亦如当年。
我一步步缓慢地向唯一可见的那双眼睛移去,多铎在我耳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却听不见,各种嘈杂的声响充斥在周身我也听不见;额娘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但是每个出口的字却鲜血淋淋地刻到了我的心上。
“多尔衮,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怪你父汗,他那么宠爱你,巴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留给你,只是世事难料。如今额娘要追随你父汗而去了,别为额娘难过,额娘能与你父汗葬于同穴,此生足矣。只是,怕是来不及见你哥哥最后一面了,代额娘照顾好你们兄弟三人,那么额娘走得也能安心了。”她依旧那么慈祥地笑着,美丽的大眼睛到临死前的一瞬间依旧是楚楚动人。
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活生生地被弓弦勒死,多铎喊哑了嗓子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阿济格赶回盛京终是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千哭万唤额娘却是连个呼吸都给不了他。
而我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平静,眼中没有泪,嘴里没有话,身体没有动;可是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有颗心被锋利的匕首一片片地凌迟着,我甚至都能听到刀锋入肉发出的缓慢的“咝呲”的声音。
为额娘“守灵”的那一夜,我被阿济格与多铎彻头彻尾暴打了一顿。他们咒骂我,怨恨我,因为我——无动于衷。那一刻,我鼻腔内,口中全是血,双眼充血什么都看不清,却始终能看到额娘温柔会说话的大眼睛。
她在对我说:“多尔衮,代额娘照顾好你们兄弟三人,那么额娘走得也能安心了。”
深深地记得,那一年我十五岁,同时失去了父汗与额娘,从此天空再也没有任何颜色,灰色代表了全部的表情。早就习惯了寂寞,接受了残酷,只是很想知道独自走的这条昏暗路到底有没有终点?
“多尔衮,改变不了的是事实,但永远不是命运。”也许这种时候只有他一人还愿意跟我说句话。
“国汗——”我想为他行礼,他却摆摆手不以为意。
“你十六岁了吧,也已经大婚了,该是时候让你这把宝刀出鞘了。今年随我一起出征察哈尔吧。”这不是问句,而是命令句。
我只能对他,我的八哥皇太极为命是从,因为他是国汗,因为他坐到了我的皇位之上。
二月,我与多铎同时被封为先锋将军统领各自的大军率先出征察哈尔。
多铎始终不肯原谅我,可是我却不能不看护好他,因为那是额娘临终前最后的遗愿。
信兵探知多罗特部青巴图鲁赛棱,台吉固鲁与其部众潜伏在敖穆伦。多铎不听我的话,莽撞地挥军直入敖穆伦,结果刚探头便中了伏击。
我带一小队精锐骑兵自其后方突袭,直插多罗特部驻军营帐,杀了台吉固鲁。围袭多铎的主力军得知消息迅速撤回救营,多铎杀红了眼,瞬间形成反扑之势。此一役大捷,将多罗特部由敖穆伦连根拔起。
多铎振臂高呼,全军欢腾之时,我带着自己的骑兵由小径悄悄地撤离了沸腾的地境。
我发泄似地在一片密林中奔驰着,不许任何人跟着我,只有寂寞才是我最忠诚的同伴。
天空下起了细雨,风卷着水滴软绵绵无力地吹打在脸上。我觉得自己快被这种一日日似有似无的折磨逼疯了,额娘您为什么当初不带多尔衮走,您知不知道儿子快崩溃了。
我狠狠抽打着胯下之马,我痛得都不会形容这个字了。
雨水使得视线一片模糊,连忽然从侧面冲出来的人影都看不真切。
当我意识到前方有人之时,马儿却已将那人再次撞离了可视范围。
马还没停我已经跳跑落地,朝那个不确定生死的人奔去。
居然是个扮了蒙古男装的女人,一张清新的容颜此刻却是毫无血色。我蹲在她身边唤着她,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瞄了我一眼,双眼又重重地闭上了,看来刚才被撞得不轻。
我怕她身体有骨折之处,不敢移动便只能这么静静地守着。
不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也不想了解她究竟是谁,此刻的感觉对我来说是遥远,已经很久没有人肯这么安静守着我待会儿了。
“咳咳”她忽然间抽搐了一下,便轻咳了起来,她一只手撑在眉上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尤其看不到眼睛。
我没有动,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她终于恢复了神智,明白了身边还有一个我的存在。
当她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我的时候,尘封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尽数显现在飘曳的风中。
“正白旗!”她愣神之中吐出三个字。
“额娘!”我的唇上下一合只有此二字。
我们互望着,彼此眼中有太多难以解释且鲜为人知的情绪。
天长地久一样,她却突然回神,硬生生拉断了眼神的纠缠,仓促地站起来,撒腿就跑。
这一刻我依旧没有反应,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可是脑子还没有反应,身体却已经翻上马背冲她奔跑中瘦弱的身影疾驰而去。
我的手就在快抓住她的一刻,却被她骤然打落,而后她转身又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迅速刹了马,调转马头紧追上去。
这一次我不由分说,直接探低身体,伸出手臂超她上马。
她瞪大了一双已是独有与世的眼睛向我抗议,可是我却不能在重新看到那双眼睛之后再次放手。
可她终是在喀刺沁逃离了我身边。
那一年我十六岁,却不知她究竟是谁。
十七岁,随圣驾自龙井关攻入大明境内,与莽古尔泰攻入北京腹地,击援军与蓟州,大胜而归。
十八岁,再战明军,还师盛京之前,偷偷带着唯一认得她的战马绕行喀刺沁,所见却没有想见之人。守着萧索的草原,只有一双眼睛遥不可及。
十九岁,授命执掌吏部,大败祖大寿与大凌河,偷袭锦州大胜而归,此时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了,战功显赫,在朝堂之上手握大权。只是这一天来得太迟了,额娘已是不见,也已是无用了。
二十岁,天聪六年三月,与归顺的蒙古诸部一起,再征察哈尔。我等待多年的时机终于来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那双眼睛。
在吴克善激动的怀抱中我再次见到了她,也终于知道原来她是察哈尔部恺柘塞台吉的正福晋,科尔沁寨桑贝勒的掌上明珠——海兰珠,科尔沁草原的美玉。
她远远地望了我一眼,里面有熟悉,更有陌生。这一刻,注定了我带不走她,因为她在经历了十载的磨难之后终要随吴克善回家了。
出发前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