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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兰珠-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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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一夜,她独自站在蒙古包前,皱眉感伤,此刻就连双目中隐藏的哀伤都如出一辙。

“玉儿——”

“聿儿?——聿儿她好吗?”她像额娘一样不会给人距离感。

“嗯。”我简单点了头,可是其实我对那个女人根本一无所知,因为大婚五年来我们几乎没有交集。

很想问她,我可以亲吻她的眼睛吗?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从那时起,只要我出征还师途中赶得及,一定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悄悄跑到她身边,哪怕只是看看那双眼睛,听她问我一句:“不累吗?”,我都此生足矣。

可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份愿望,也终于被天聪七年的一道赐婚诏书碾得粉碎。

“你想嫁吗?”我问她,只要她一个否定的眼神,就算是皇太极我多尔衮一样从未怕过!

她没有言语,只是很木吶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好日子的!”我好恨,为什么连个反抗的理由都不给我。

“有他在就好了。”她眼中只有提到皇太极才会有光彩。

正如初次相见一样,她看着我身上的正白旗服怔住,熟不知那时的白旗早就随着国汗之位的继承变成黄旗了。

“就当作我们从来都不相识吧。”她收起眼神,与我擦身而过。

哈哈哈哈——“就当作我们从来都不相识吧。”如何能骗得了自己?可是她却当真做得到!

她正式嫁入盛京之后我知道她很受宠,皇太极的眼中痴迷得近乎只能看到她一人的身影。可是我明白她变了,甚至连眼神都是完全的陌生了,再也没有我熟悉的哀伤了,完全被一种自信的坦荡取而代之。

我迷惘之中只想一探究竟,因此随着发配之路,追着赛阳而去,此时也就只有她能给我答案了。

赛阳对口中的主子维护至极,近乎什么都不肯说出口,不说难道我还会没有办法吗?残忍这个词我早就不会定义了。

两年时间赛阳过得生不如死,可是依旧咬死了不说。那一刻,我也疯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找不到她了,找不到这个世间我唯一留恋的东西了。我做出了对女人而言最残忍的行为,而赛阳却是真心顺服了,也终于让我明白了真相。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人都不是同一个了,眼神又岂会不陌生?

不过更令我震惊的是一个发配边疆的奴才身上居然带着索浑与科尔沁的两封书信,倒是正给了我机会策动兵变。

麻木了这么多年,难道我真会放下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仇恨吗?

阿敏,莽古尔泰已经去了,痛都不知道痛了。可是四大贝勒里面还剩代善与皇太极。

代善最得意的两个儿子,萨哈廉和岳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代善要除去宫里的海兰珠,萨哈廉被我借着皇太极的手铲除了。看到代善老泪纵横哭晕在萨哈廉旗材之前,我却感觉不到酣畅淋漓,因为真正的痛应该是哭不出来的,就像我当年一样。

那个海兰珠的命早就该归我了,可是我却迟迟下不去手,因为我怕自己会再也没有了回忆的动力。直到八阿哥的降世让我知道自己终于找到那个可以代替她报复皇太极的人了。

我的下毒手段绝对是死死无救,可是他居然还是活着。这一刻我做了最终的决定,硬生生掐断了自己唯一的念想。

当我看到她站在面前的时候,我丝毫也没有犹豫。该她的命运,我也无力挽回。

“天聪二年的二月,我也是在一片雨林中初次遇见你。当时你倔强地不肯上马,我也是这么强拽你来我身前。十年后的今天我把那个错误还给你,就让我自己亲手招来的再亲手了断了吧。不伦你是不是真正的玉儿,却注定要你来替她走完至尽头这段路。你去吧,不用牵挂,八阿哥会随着你去的。”

我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当时自己怀中的是真正的玉儿,我还能不能没有怀疑地推出那让她落马的一掌?

仿佛视线中那双哀伤的眼睛依旧带着残蚀的力量而来,我的心上早已血肉模糊,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不是在痛。

当我苦苦衡量是否悔恨之时,岳讬却把我丢掉的那条命又捡回来了。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羁绊过深,若是如此,岳讬莫怪我送你先走了。

岳讬与我分兵同征大明,豪格那个皇太极的眼线寸步不离地盯紧我,以为这样我就下不了手了?引了援兵围困岳讬大军于济南城要塞,岳讬殊死一搏,赢了战局却赔上了性命。代善,你不用感谢我,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宫里的八阿哥死了,她也病入膏肓了,皇太极煎熬地数着日子过,可是他们居然还是守在一起的。这叫我如何甘心,我还是没能让他也尝到看着最爱的人一点一滴消逝的无奈与残忍。

皇太极奔赴松锦战场,我请求回京留守,本想这次总该我亲手了解一切了吧,却没有料到她竟先一步走了,彻底走了!

走了?多好啊!我的最终目的终于达成了。

走了?真走了?那我今生最后还剩什么?

走了?这么走?难道又不带了我再走吗?

今生此世

黑暗寂静的世界好像只剩我一个人,隐隐约约有一条路似乎通向何处。我意识中握着张模糊的地图,凭着直觉走下去,眼前一点点闪露光芒,背光处好似站着一个渡了光圈的身影。

继续走着,豁然光亮一片。黑暗中寻觅的双眼乍一见光便失去了识别功能,我伸手想抓住那唯一的人影,却握住了一只质感真实的手。

“啊!——”如此惨绝人寰的叫声,难道这就是地府?

短暂的沉寂之后,有人在身边惊声高喊着:“津——津津!快——快去找楚主任,三——三号室醒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你确定?” 另一个受了刺激的声音。

“她刚才还抓住我的手了,我正在测血压体温。你快去啊!



“噢,噢——唐娅,唐娅,楚主任今天是不是轮休?”

“是啊。怎么了?”又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

“三号室那个植物人居然醒了!”

“天啊!奇迹啊!我——我这就去办公室给楚主任打电话。”

“记得去ICU把景医生也叫回来。还有——还有——给叶部长家打电话,告诉他们女儿已经醒了。”

“你怎么糊涂了?叶部长不是前天才来说要和夫人去LA吗?现在人根本不在上海。”

“别废话了!能叫的就都去叫来吧!”

我的头好像要炸裂开一样的疼痛。耳边还环绕着皇太极痛彻心肺的喊声,眼前还是盛京火焰冲天的世界;可是这更清晰的各种仪器的声音,各种嘈杂的人声,令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

我挣扎着忽左忽右,想找到返回盛京的路,却在困陷的空间内四处碰壁。

最终我颓废地睁开双眼,冲击神经而来的是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眼前是雪白的屋顶与围在周身陌生的白衣人。

这是个什么世界?阴曹地府难道正如之前的世界?还是这就是那个久违了的时空?

“睁开眼睛了。先不要刺激她,看看她是否有正常脑反应?”一个苍老而权威的声音传来。

我的脑袋似是一片空白,眼睛一眨不眨。

一只干净的手冲着眼前盖来,两只手指熟练地撑开我的眼帘,发亮的小电筒刺得我的眼皮不自觉用力。

“瞳孔是凝聚的,光反应还算灵敏,视力应该是没有问题。”还是同一个声音。

“体温正常。”

“心率正常。”

“血压正常。”

“血流变基本正常。”

“脑CT正常。”

我依旧全无反应,只是静静听着周围的一切,单调地盯着空白的天花板。

“叶海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老医生俯下身,轻声在耳边问着。

我感觉好恍惚。“叶海蓝”?!这是在叫我吗?应该不是的,我是海兰珠,博尔济吉特氏 海兰珠。

“叶海蓝,你试着回忆一下八年前。还能记得些什么吗?”他在试图唤醒我潜在的意识。

八年前?!八年前我第一次踏上前往盛京之路,他在盛京城门外第一次由吴克善手中接过了我。眼前的画面在转变,我却仍是不能反应。

“主任,看来她只是醒了,怕是结束了晕迷状态,仍是植物人。估计再恢复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联系上叶部长夫妇了没有?”权威的那一个却不这么认为。

“还没有,叶部长应该会在到达之后主动与我们联系。”

“不能等,错过了最佳的恢复期后果不堪设想。主动寻找他们在洛杉矶的朋友,一定要尽快取得联系。分秒必争,绝不能拿患者作假设。”好严谨的医德。

“是,立即去。”

我沉沉闭上双眼,继续着醒来前的状态。此刻思绪仍是游走在盛京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我——只想回去。

并不会计算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只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震响耳膜。“主任,是叶部长。”

下一刻,我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到了耳边。

“海蓝,海蓝——你能听到爸爸说话吗?我可怜的孩子——”

“海蓝,我是妈妈。你真得醒了吗?你醒了吗?回应妈妈一声啊!海蓝,是妈妈啊!——” 恍如隔世,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怎么已是泣不成声。

“啃”的一口气吐出,我的眼泪倾泻而出,爆发似地只想放声大哭,可是嘴里插着胃管,连哭声都是含糊不清。

电话的另一端我最亲近的人却是再无言语,只有辛酸号啕的哭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一刻,我是真得醒了,明白了自己是回到了原本该归属的世界,八年前的世界。

整洁的病房,先进的仪器设备,身边站立微笑的医护人员,窗外一片片的高层建筑,户外传来的汽车鸣笛,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我是真的回来了。

再也没有乱世,再也没有战场,再也没有盛京,再也没有皇宫,再也没有皇太极,而我只是——叶海蓝。

短短两天之后,父母已经站在了我的病床前。

父母是真得苍老了许多,皱纹爬满带着泪的双眼,嘴角却噙着满足的微笑。

我投入他们一直给予的最安全幸福的怀抱之中,这一刻每个人都在哭,因为这八年每个人都是值得哭。

 

原来现实的世界中这八年我一直像个植物人一般维持着生命。

因为八年前袁逢求婚那一夜我在浴缸之内昏睡入眠,头部滑入池内,漫过呼吸道的水造成了窒息。若非母亲听到“哗哗”不止的水声,我早已不在人间。但也正是由于窒息导致大脑缺氧时间过长,抢救之后,我便像植物人一样昏迷着不曾醒过。

我脑海中还残留着那天的许多片断,我记忆中自己是出了浴池,还在梳妆台前摆弄袁逢送我的项链,然后自己是睡在床上的。难道起初一切的一切早就已是梦境?

我在盛京时还曾经梦到这个丢在现实中的自己倒在医院里,身上插满辅助仪器,还曾经隔着玻璃见到妈妈哭泣的脸。难道那一切也并非只是梦?

究竟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现实?我已经完全无从分辨了。那么皇太极呢?他究竟是现实?还是仅仅这八年里陪伴我的梦境?

八年空白的光阴,这个世界已经对我而言很陌生了。我在适应,也在逃避。

爸妈像是怕我在消失了一样,天天守着我寸步不离,每天赶来探望的亲戚朋友几乎挤暴了门槛,却让我更想一直维持着假睡眠的状态。

父母挣扎来去,终于还是选择告诉我这次飞去洛杉矶就是为了参加袁逢的婚礼。因为是婚礼的前一天得到我苏醒过来的消息,父母怕影响袁逢的心情,所以瞒住了他。

母亲遗憾地望着我,却发现我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反应。没有想到他时隔八年才迈进了婚礼的殿堂,其实他不知道反而更好,否则相见亦是尴尬,不见反而省心。

身体恢复得很快,楚主任——我这八年来的主治医师,他开心地通知我们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是真得可以回家了,我曾经在梦境中回味了千万遍,后来却忘却了样貌的家。

出院的当天我站在医护室向每一个八年里对我悉心照料的医护者深深鞠下一躬。父母也同样感激地无法言表,只能含泪地不停说“谢谢”。

随父母一起将东西搬上车,坐入车里我突然想起忘了拿病历,又折回了病房。

转角一瞬间,某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我苍忙转身,眼神却已经追不上他消失的步伐。

闷头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收拾房间的护士们说:“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追上叶海蓝?”

“但愿能吧。这八年来他虽然每年只出现一两次,可是每次都让人看着心疼。”

“你说他是她什么人啊?怎么从没听叶部长夫妇提起过?”

“我也不晓得呀,只记得叶海蓝以前有个男友叫袁逢,从不知那人是谁。”

我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转头向院门出口狂跑而去,只想追上心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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