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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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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在了一起。而在云的尽头,燕脂一点生气也没有的躺在棺椁之中,水晶棺盖下容颜宛若生时,看上去人偶一般。
  “朕用水银保存,面貌一点都没变呢!”封荣说时,一双依漂亮的眼睛带着深深的恍若一梦的深情,却是对着香墨:“朕想你一定想看。”
  香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棺椁旁的,只觉得自己每迈一步,筋骨就好似一片片,一层层,渐次剥落,带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惨痛。
  香墨终于走到近前,一只手扶住棺椁,望着燕脂。一只手按在心口,觉得那里痛得要裂开了,痛不欲生。极力隐忍,极力克制,泪还是无法抑制的留了下来。
  那是一具透明的水晶棺椁,里面注满了稀释的水银,无色的水波中,水银圆圆点点,仿佛是来不及融化的碎冰,燕脂的尸体孤零零地漂浮在其中,衣裙就像樱花一样盛开。她的表情非常安静,安静的甚至看不出生前的痛苦,水红色胭脂在两腮和嘴唇上薄薄敷上一层,金簪玉摇缀满云鬓。许是因为那一点胭脂点缀出来的殷红,看起来竟仿佛是在微笑着一样。
  这样似是幸福着的笑,将香墨的神智整个撕裂,所有无法消融的委屈与绝望奔涌而出。她的妹妹死了,一直在心腑内似是隔了一层薄纱的认知,此时此刻薄纱被撕的粉碎,死亡清楚的展现在眼前。燕脂十年恩宠,荣华不尽,她依赖于自己的妹妹获封“墨国夫人”,得于正妻相同地位。然而,人之一生,富贵地位毕竟不是幸福。追根究底,还是她毁了燕脂的幸福。
  积郁日久的苦痛化为无数毒蛇的牙,啃噬着她。比在初听到她的死讯时更加的痛,无可抑制的痛,撕扯着全身。她猛然掩面,刹那间嚎啕出声。
  宫中女子的哭泣也是一种学问,无声的,抽泣的,掩面娇羞的,怎样都不会失了礼节和颜面。而封荣第一次听到这种毫无顾忌的支离破碎的哭声,一时手足无措,只想上前抱住她。
  “香墨,你别哭,燕脂走了,还有我,你别哭……”
  香墨哭得目光涣散,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在一个轮廓。盯在封荣的脸上好久,才能看清。他睫毛长长不时眨动着,显得他神情柔软,柔软如同不解世事的孩子。这样的无辜,无辜到她恨极了,扬手就挥。
  封荣不躲不闪,执意要抱住香墨,于是啪的极为响亮的一声,耳光实实落在面颊上。
  香墨一愣,随即挣扎撕打,却不敢再挥手,于是终究落进他的怀中。她不甘心继续挣扎撕打,而封荣则仿佛在对待一个胡闹的孩子,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在她的后背。
  他的衣料贴在香墨的脸颊上,冰冷滑腻的触感,还有熏衣香的味道。却无法沾上一丝一毫人体的温度,冷得像一块寒冰。冻得香墨的心,也一片冰冷。
  她一边挣动,一边放肆恸哭,终究是哭得累了,才倚在封荣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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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安宫空阔而阴暗,寒冰和薰香遮不住的腐败气息,飘浮于叠叠的白纱之间。
  封荣声音在香墨耳边低暗:“对不起……”小心翼翼地捧起香墨的脸,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然后,她就看见了封荣手上带着镯子,那是一只白玉镯子,玉质污浊混沌,还因为磕损被金箔包裹了一处。熟悉的让她莫名心惊,她猛地抓住封荣的手,尖声道:“这是什么?你从哪里来的?!”
  “燕脂给朕的,她说即使她死了也不准摘下来。”封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举起手看着腕上的白玉镯,笑得温柔却漫不经心:“说起来,她就求过朕的也就这一件事……”
  香墨却再也不能忍受,猛地推开他的手。封荣一时都愣住,随即伸手去拉她,香墨狠烈挣脱,转身踉踉跄跄的向殿外跑去。失了神智的脚步被宫门处的高高门槛一绊,就跌倒在了门前。
  封荣慌忙上前去扶她,香墨却只抓住他的手,狠命的往下拽着那只玉镯。封荣腕上还堆叠着金丝如意结,陈国贵族男子总是要在而立之年前系着这种腕带,以求能平安长大,长命百岁。此时金丝腕带与玉镯纠缠在一处,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香墨索性就两只手一起狠命的去拽。
  封荣的手上还细密布着昨夜的指甲划痕,虽敷了伤药,但并未痊愈,痛得不由叫了一声。但也只叫了那么一下,随即就抿着唇,自己去拽那玉镯。
  “你不喜欢,朕就不带,这就摘下来。”
  香墨此时却狠狠抓住他的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面色死白,极慢、极坚定地摇了摇头,两点滚热的泪就砸在他手上。
  “燕脂爱你。天啊,燕脂爱你!”
  她几乎想笑出来,只觉得自己是在一个荒诞无稽的梦里。记忆的堤已决,自己那时才十三岁,已负担了全家的生计。那年生辰,燕脂拿着积攒已久私蓄,买了一对廉价的玉镯子送给自己。
  自己的泪渐渐迷了眼,却舍不得要,最后姐妹一人一只戴在了腕上。晚上,燕脂在身畔,低低说:“将来要是有了自己爱的人就把这镯子送给他。我和姐姐总是喜欢同一样东西,衣服是,镯子也是。要是将来喜欢上同一个人……”
  说着,燕脂仰起脸,满月的夜空银镜高悬,水银似的光落在燕脂的脸上,她的眸子潋滟生波:“那么,我一定会让给姐姐。”
  自己轻轻嗤笑:“别傻了,我才不会喜欢上你这思春小妮子爱上的人。”
  燕脂抱住自己,说话时手已经微微颤抖:“算命的先生曾说,爹娘只有一个半女儿。我要是不长命,姐姐就替我爱他吧……”
  如今当时戏语一语成谶。
  巧蓝来说,燕脂很幸福。只以为是安慰自己,可是……
  香墨狠狠看住封荣。
  “燕脂爱你……”
  封荣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疑惑不解的歪头一笑。
  “你这个混蛋,我……”
  香墨蓦然发狂,死死的拽住封荣衣襟,大力撕扯着衣襟被扯住,封荣有些窒息,正要抬手挣开,忽一眼望见香墨紧攥的手,不由一怔。十根纤长的指头不停地颤抖,抖的渐渐失去了力道,摇摇欲坠。
  于是,他没有动,只是看着香墨。
  香墨见到他的眼神时,哭喊哑然而止。
  封荣的眼清澈的映着她,似望着自己,也似透过他望着极远的地方,然而其中却分明有着一丝令人哀怜的祈望。
  我恨死你,这句话已经无法说下去。
  一时间,香墨泪如雨下。
  无法恨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燕脂爱他。
  无论是因为哪样,她都无法恨。
  泪珠子滴到封荣胸前原本就湿漉漉的衣襟上,月牙白的颜色又深了一层。仿佛她和燕脂十年的光阴逝去,所有的都从指间漏过去了,什么都抓不住,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眼,这一面,如此而已。
  封荣的手毫不迟疑的轻轻地抱住她,她微一挣动,随即缓缓的猫一般缩到他怀内,脸贴着封荣的胸口,再一次哀嚎出声。
  封荣的下巴正好抵在香墨的额上,他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发鬓,他的手哄着婴儿一般拍着她的后背。
  “香墨乖,不哭,有朕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纱衣传入她的肌肤,她竟起了一身寒栗。香墨的手缓缓举起,想要推开封荣,可手指停在半空中,颤抖着。
  她看见水晶棺里香墨在盈盈笑语:“姐姐替我爱他吧。”
  她微侧过头,就看见封荣两道凝视的目光。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漫来,在那个秋日黄昏,她坐在一辆小车里离开陈王府时,他便是这样站在角门处默然不语地望着她。
  手指颤抖着,颤抖着,最终抱住了封荣。殿内静极了,只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地轻响。
  陈国历二百三十四年,早秋。
  由大陈宫到文安侯佟子里的府邸前,有羽林军把守禁止闲人通行这一段路。大朝散了,宫里的传旨官就直到了府门前。
  佟子里将传旨内官引入大厅,乐仪奏乐之后,香墨被引出,传旨内官宣读圣旨。
  加封墨国夫人封户至八千户,文安侯五千户。
  待传旨内官走了之后,香墨看着供在香案上的缠金龙绸圣旨,看着又在掩面喜极而泣的佟子里,讥讽一笑。
  要知道,封王者万户;郡王五千户。
  名无得,实已至。
  一入八月,便接连几场小雨,天气凉了下来。玉湖上千株碧荷开得晚,还是明丽如新的模样。玉湖里引过了一池清水,李嬷嬷由廊件走过,正看见几名侍女靠在水亭中栏杆上,拿了细饵撒在池子里,逗那些朱黄五彩的锦鲤。李嬷嬷见她们一身服饰精致,不似宫女但也不似诰命,便上前问:“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池子里的鱼也是你们随便逗的?”
  一名女子回转头,也不起身,只对着她嫣然一笑道:“奴婢们是文安侯府里的,万岁爷怕宫里的人不可心,特恩典了奴婢等人进宫服侍墨国夫人。”
  李嬷嬷一惊:“墨国夫人?她进了宫怎么不去见太后?”
  侍女只管逗鱼,又抿嘴一笑道:“这奴婢可不知道了,夫人正入谒呢。”
  李嬷嬷被侍女语气里的轻慢气得直抖,但也不敢生事,转身就回了康慈宫。
  注:一个半女儿,指的是两个女儿,有一个会早夭。

  承

  李太后躺在榻上看内阁今日呈上来的票拟,李嬷嬷跪在那里,也不管打没打扰她就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事情始末。
  “太后看看,如今那贱奴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您也不管管!上了年纪,信了佛,莫不是心肠也跟着软了?”
  簪花仕女的沉香屏风后却传出一个带着几分张狂的男声,然后从屏风后转出的人影,一身大红官服,前胸和背后均缀有丝巾绣成的华贵仙鹤补子;一品的朝服,正是李原雍。
  “芙儿就要入宫了,万事等芙儿进了宫再做打算。”李太后闭目蹙眉,片刻之后再张开眼,双瞳中已燃起了细小的火苗。拿着票拟的手一紧,还是淡淡的说:“我到底还是太后,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芙儿要进宫了,我才怕出什么乱子。”听她这么说李原雍仍旧有几分不平之意,冷哼了一声道:“我听说前阵子皇上身边的内侍呵斥了那贱奴一句,回头就被仗毙了。太后管不管都去看看,震一震那贱奴也好。”
  李嬷嬷扶着李太后坐起身,也盼着勾起她火来,就附和着又说:“国舅爷说的对,好歹太后您也去看一眼,奴婢怕这么下去万岁爷的心里就只有她,没有太后了啊!”
  李太后心里不禁一紧,如同有一滴热水烫在心头,猛地一阵抽缩,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诏銮驾起行。
  李原雍方才满意一笑。
  依照礼制,太后步辇都由十八位女官分两行左右行,女官扶太后下辇,止住了内侍的唱报,进了烟波碧水阁。
  殿阁内因天气晴好窗户大开着,窗纱都支了起来,迎面碧波千顷的玉湖,无数株荷花绽开。荷花本是清净雅洁之物,然而玉湖中娇品贵种何止百样,晚秋时节盛放到了极处,朵朵皆明媚硕大,花叶蕊瓣,月白、浅粉、日落红,如一匹靡丽的画卷霍然抖开,密密织出泼天的奢华波涛,一浪浪的涌动。
  李太后落步极轻,云履落在乌亮如镜的金砖,无声无息。
  书案前,封荣一身夹纱常服,很闲适的正写着什么,香墨陪站在一侧。此时风起,从玉湖面低低的吹拂而来,像一阵无声的浪将她一身轻薄的妆花纱紧裹在身上。
  妆花纱这种料子看着极为素雅,而在日光下则纬丝显花,花明地暗工丽异常,是西南傣族特有的贡品,即便是李太后今年也才得了一匹。
  走的近了,渐渐看见封荣的左手拉着香墨,书写的空档就附耳细语,想是呼吸离得太近,便如蜂蝶穿梭扑上脸来,烘得人酥酥麻麻。香墨便微微侧首,伸手的用指尖轻点在封荣的额头上,不胜其烦似地将他推。
  听见渐渐近前的脚步声,她诧异地转过脸去,鬓间步摇缀饰的璎珞犹在珊珊作响,微楞了一下,唇边就噙了淡薄的笑。
  “太后。”
  说罢就要屈膝跪礼,却被封荣一把拽住。他只扫了李太后一眼,随意唤了一声:“母后。”,就又低下头去写着,只留给李太后一个石塑般的侧影。
  倒是香墨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蹙眉嗔道:“陛下好没规矩,仔细给太后请安。”
  封荣一边笑一边又拉过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当胸一揖:“拜见母后,母后万安。”
  李太后唯一颔首,淡淡一笑。拿着几本黄绫票拟的手指无声抽紧,夔龙纹就扭曲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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