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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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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白唇色在齿下透出了淡淡的红,宛然抹在雪上的胭脂,扬唇笑时,便独有一段妩媚。
  封荣心蓦然一跳,尚自失神时,香墨已跪倒在他的脚下。封荣大惊,急忙伸手去扯她:“香墨,你这又是为何?”
  香墨拽住封荣的手,重又起身,头伏进他的胸口,发丝垂落,掩住颜容,轻缓的声音中自有一种淡淡的怨意:“陛下说为何就是为何……封荣说为何也是……为何……”
  说完,微杨起脸,好象在梦中长吁一口气般微微张开了唇。
  尖巧到如刻的下颌,只有咫尺之遥,恍然间,封荣几乎忘记了怎样亲吻。
  只是笨拙的,舌尖先于唇的相触前就迫不及待的舔上了那微薄的浅红。
  一股寒意凝在她的唇上,很凉……
  唇相合,寒意匝的他片刻就撤回身,望着香墨仍是赛过雪光的晶亮双眸,呼吸一紧,方扯唇笑道:“今天朕不回宫,晚上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香墨扬眉一笑,缓缓颔首。
  窗外,雪色初晨,薄阳下,白露将晞。雾朦胧,人亦朦胧。
  ————————
  冬日天总是特别的短,申时末便已天暗。封荣早已等不及,早早唤人换上衣服。
  因只是微服出行,内侍特意传取便服换上。盘领、窄袖,缠枝宝相花纹样,白丝绣成的莲花瓣上撒着金丝的织金锦长袍,头上是珊瑚结子的便帽。以为天衣无缝的打扮,越发显得俊俏翩然,在与人身比高的铜镜前打量了半天,封荣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神色。
  殊不知宝相花本是王公贵戚的专用纹饰,与蟒龙图案一样,禁为民间使用。更遑论他腰间系着的明黄的丝绦,拴上彩绣表袋,雕龙的汉玉佩饰,蔚为触目。
  香墨忍不住眉头微蹙,胭脂晕成恪儿殷的唇角浮起一缕笑意,发髻上一朵赤红珍珠穿成的璎珞,随着微晃,在鬓间摇摇曳曳沙沙作响。而她,却不点破。
  倒是刚进门的德保看出了破绽,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内侍的靴底本就轻薄,此时擦在地上,竟不出一丝声音。待来到封荣身前才腰微微地躬着,面上透出恭谨的笑容,一边解着封荣腰带,一边说:“奴才眼馋万岁爷这丝绦可有些日子了,今儿斗胆请万岁爷赏了奴才。奴才倒也不敢用,只供在案上就知足了。”
  封荣这才知道露了破绽,白皙如玉的脸颊极薄,此时隐隐涌起血色,倒似抹了一层胭脂,半窘迫道:“拿去就拿去,啰唆什么。”
  转头时正看见侍婢拿着一件石榴红的褂子要给香墨换上,眉端一凝,仿佛漫不经心的说:“别穿这件。昨天那套我看着就很好,就穿那套吧。”
  香墨不由一愣,侍婢已不敢耽搁,取了昨日穿的葱绿短袄,天下乐锦裙重又给她换上。
  待换好衣服,封荣又饶有兴致的拈起香墨的下颌,细细打量。
  “你这胭脂晕的倒也新鲜,是什么晕品?”
  “恪儿殷。东都第一名妓恪儿,自以胭脂晕品为名,据闻常年晕的就是恪儿殷。”香墨扬手一挥,径自来到铜镜前,才在镜中向封荣一瞥,已笑出了声:“那些个东都贵妇们都自持身份,不肯再晕此式样,我却偏偏没有那些个忌讳。”
  还有一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反正她和妓女也没什么区别。
  封荣一笑,在身后搂住香墨,下颚蹭着她的颈,不再言语。
  收拾妥当,已是酉时正,日入已久。冬雪虽不大,零零星星的夹在风中,天却煞冷。香墨忍不住拉了拉莲青斗篷襟领,只是从内宅走到府门的片刻功夫,指尖已有些麻,轻轻地呵了口气,便有白雾破寒而出。
  门口早就停好了一辆双驾马车,车前上悬了两盏宝盖珠络的琉璃灯,夜色中如两颗明珠扶摇而起。侍从拉下车檐,恭谨地开了车门,伺候着封荣上车。
  封荣并不上车,只在身侧紧紧随侍的内侍手中接了十四骨的青竹纸伞,亲自撑起挡住了香墨,随后才道:“不坐车。”
  香墨和身后跟随的德保俱是一惊,
  “万岁……”德保开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改口道:“主子,您千金贵体,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封荣突然转身,黑色的斗篷一瞬间展开,那双暗黑的眸子中,在灯下愈发显得晶亮逼人。
  “说你啰唆你还来劲了,滚回去,用不着你跟着,再让朕看见,就立马在这府门口仗毙了你。”
  又对一众换上便服的御林军道:“你们也是,都滚得远远的。”
  他声音并不大,却那样清清楚楚,眉宇间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剑。
  这样的神色与语气,对于一向孩子一样的皇帝,是极为少见的,于是众人皆被骇的噤若寒蝉。
  德保已不敢再拦,只将一盏宫灯递与香墨。
  香墨接过后不禁一抖,封荣已侧首微低头看向她,神色变的极快,似嗔非嗔眯起了眼,极甜地笑着。
  “咱们走走。”
  蒹葭白露,凝水为雪,而稀薄的雪夹在风中,依旧如细白羽毛穿成的垂幕,他们相携一路穿帘而过,衣襟让风吹得飘飘欲飞。
  过了云客桥再穿六曲桥、无波桥,河岸旁的柳阴牙道,十分宽阔,两辆马车并行亦可。岸堤上垂柳早就凋了,只余下空空柳枝依风而舞,依稀的似有佛号传来。
  极细的雪,落在伞面上悄无声息,封荣紧紧拉着她。香墨偷偷抬眼瞧他,正巧他也低头,伞的影子掩住面目,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只瞧见那唇扬起,朝她微微一笑。笑意灿烂,暖如春风,她不知为何激跳不止的的心,此时方才逐渐安定下来。
  原以为只是无目的的走走,不想封荣拉着香墨来到了相国寺前。每月只开放五次的相国寺此时中门大开,但无一人前来进香,分外冷清。香墨瞧着室内苍松翠柏,虽然是绿意俨然,但于此时空空荡荡,更显天寒人寂,完全想像不到昨日香火鼎盛的模样。
  恍惚时,已被封荣拉至大殿释迦摩尼佛像前,上香,下跪,祷告。
  香火袅娜成一缕的薄雾,蛇一样地扭拂着,不知为何佛像面上就有了森森之意。
  香墨忍不住侧头,正见到封荣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瞬的望着她,而眼光却狂热。
  她忍不住恍恍惚惚,几疑自己在梦中,总觉得不像真的。
  她疑疑惑惑的告诉自己,也许只是巧合。
  出了相国寺时,雪仍是落的极薄,缱绻似的,浅浅淡淡。
  然而一桥之隔的原本空无一人柳荫牙道上,一串夜市竟霍然铺陈开来。仿佛连着天的灯光极耀目,染得满天的飞雪都成了一簇一簇的金粉,千点万点的撒进渭河,瞬息化成水,一圈圈散开去。而那灯火璀璨的夜市上如同相国寺一般,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众僧侣,口念着佛号,端了银铜沙钵,浸以香水,杨枝洒浴。
  香墨全身都在抖,如同筛糠。
  封荣觉察了,朝她一笑,歪着头不解似的问道:“怎么了”
  香墨声音都颤着,艰涩的只能吐出两字:“真冷……”
  傀儡似的只能被封荣牵动着,不知在空无一人的夜市上走了多久,兀的,封荣止住脚步,转眸朝香墨一笑,一丝瑕疵都没有的无邪。
  香墨只觉得脚下一绊,已跌倒在地,而封荣已伏在身上。
  隐约的佛号声声就在耳畔,低沉鸣动。什么东西兜头盖脸浇了下来,香墨却木然的躺在雪地上,不知道躲避,面颊已湿了一半。她想,竟连跌倒的地方都是一摸一样的。
  有声音极轻,几乎除了她自己,再无第二个人能听见:“你瞧,你只有朕。”
  香墨的眸子中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双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挣扎坐起身时,金线的靴子就在香墨的眼前,靴底略有些湿,虽沾染了尘埃,却还是簇新的。香墨抬起脸来,仰视着伞下他,而封荣的脸色比雪更苍白。
  香墨缓缓起身,颤抖虽然止了,但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还未站稳就天旋地转的几欲跌倒,恰在此时封荣伸手拉住她,手劲大的让香墨的腕骨格格作响。
  封荣强硬的拽着香墨走着,一气往河岸走去。她极目远眺,才恍然明白过来,河岸上已停了一艘官船。
  香墨的手紧紧掐住封荣的手掌,封荣似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可她自己却痛的几欲晕厥。
  雪稍大了些,落在伞上,细细地摩挲着。十四骨的纸伞颤了一下,抖落几滴雪珠。
  香墨一路随行,身形摇摇欲坠。
  她凝视着已经毫无表情的封荣,想,这个人再不是当年那个在雷雨交加中,被自己紧紧抱在怀中的孩子,再不是那个会对自己放肆恸哭的孩子。
  “少爷夫人买盏花灯吧!百年好合……”
  声音突兀的响起,又突兀的断掉。封荣陡的止步,似这才觉察到什么,转脸时已是满面无邪的笑意。
  “老丈怎么不说了。”
  临近河岸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灯架,上面十数盏新扎的纸灯,素彩交加,虽质地粗糙,却扎得十分的精巧。灯光透过涂金粉彩绘牛皮倾洒下来,极是明亮。
  卖灯的是个长髯老者,见封荣问话,一手捋着胡须,呵呵笑道:“少爷真会说笑,您夫人手里这盏倒比我这里所有的灯加起来还值钱呢!”
  封荣来了兴致,拉过香墨走到老者面前,又将香墨手中没有宫廷徽记的明角灯递给老者,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老者将瓜瓣式明角灯拿在手中,十分爱惜的摩挲了片刻,才道:“您这盏叫明角灯,那是用羊犄角做的。羊犄角并不如何稀罕,要知道朱门里的人家连窗户都是明角做的。可稀罕的是这手艺,把羊犄角熬化了,再冷凝成半透明的薄片,然后镶在灯笼框上,非有一双鲁班的手,是做不成的。”
  “这我倒不知道。”
  香墨在一旁看着笑得灿烂的封荣,心里千头万絮,好像一团蚕丝搅在一处,一牵一牵堆堵的胸口。
  他知道所有事,却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灯是如何做得的。
  “这么稀罕?我却不稀罕,拿这灯换你一盏青竹灯怎样?”
  孩子一样的口吻,让老者忍俊不禁,直又塞了一盏札成白兔式样的灯给封荣。
  青竹灯里的烛也是劣质的,灯花不停“毕剥”作响,爆开了,亮了一亮,又暗去。
  卖灯的老者得了便宜,话也多了起来:“今儿也不知吹了什么邪风,官府上门要无门出夜市,这鬼天气死冷死冷的,还一个人都没有,还好遇见了夫人少爷,真是我修来的福气……”
  紧紧攥着手中的灯,香墨悠悠开口:“还不走,我们不是要坐船吗?”
  “是啊。”
  封荣此时方转眸看向香墨,声音轻细,听不出任何情绪。

  转

  停在渭河上的是一条燕飞官船,船身刻着卷云纹,楠木雕成竹节漆绿的栏干,两边垂下白绫飞沿。船舱仿若一间厅室,其内设了一个小花梨的炕榻,大的可坐上七个人。
  舱内并未熏香,只有花几上红釉描金瓶中的四五箭素心兰,甘冽香气幽幽向人直面扑来。这个时节,却难得素心兰开的极好,花瓣全素舒展,如同纱罗裁成。因烧制不易得名大红袍的红釉瓷瓶,其色赤红若滴,仿佛一掬血水泼洒在其上,更是衬的浓密的兰叶青绿如云。
  封荣拉着香墨坐在榻上,榻几上早就摆好了亮银的食盒,因船舱内并无人侍候,封荣亲自揭起盒盖。亮银食盒内就是一个镶成的攒盒,共有十二碟鲜果蜜饯和点心,两付银杯象著,连着一个鸳鸯壶,都镶在里面,十分精巧。
  封荣此时方才松开了香墨,浅斟低酌起来。
  从船内望去,渭河岸上盏盏灯火不熄,暮雪如絮烟波无际。而渭河上又再无其他行船,又因河船底平,吃水甚浅,就似有了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稳妥的连杯中的清酒都不见一丝波动。
  香墨脱去了斗篷,举杯一口气将清酒一饮而尽。
  富贵天下最重养生,便向来不在冬日里饮冷酒,所以银杯子中澄净的清酒也是微温的,淌到肺腑里,渐渐变成一把火辣辣的刀子,割着胸口。
  他们就这样一起面对面静静的喝着,像是在难得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寂静,谁都不愿先开口打破一般,沉默了很久。
  封荣时不时夹过来的剥好的杏仁,最开胃的山楂蜜糕。香墨都不曾动过一口,只是擎着酒杯,转头望向窗外。
  蓦地,封荣探身过来,距得那样近,含着酒意的热气直直的吹进了香墨的颈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
  “胡人的戏子长得俊吗?可有我好看?”
  一瞬间香墨气息凝滞,好不容易经酒意红润的面颊,那薄博的一层血色又迅速的裣去。封荣倒气定神闲,浅淡的三分笑意经唇渲开,倒似足有了七八分,所以话也说得极轻快:“都说你和舅舅为了争一个戏子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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