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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主子。”
香墨微垂下细密的睫毛,唇线一抿,轻应了一声半坐在圆墩子。
白玉镶金边的碗里盛的是陈王妃每日必食的首乌芝麻粥,味道并不好,取的只是它的药用。陈王妃最恐年华逝去,也最厌华发早生,首乌黑芝麻俱是养发精品,因而陈王妃一头乌发到现在仍是墨一般的乌亮,不见一丝的白。
拿着象牙勺子一点点以无可挑剔的仪态喝完了小半碗粥,陈王妃才一面用尖起手指拈一颗胡桃糖,一面笑说:“做的好香墨,到底是你玲珑心思。”
香墨急忙起身福身道:“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正说着,守在门帘外的婆子大声禀报道:“王妃,德保求见!”
陈王妃一如既往半笑模样,微一颔首。李嬷嬷便挑了门帘,在陈王身边伺候的德保带了两个内侍进来捧了几匹新纱走了进来。
德保就要行跪礼,香墨急忙上前拦了,德保也不推辞,就势起身笑道:“回王妃,这是江南道新贡上来的,皇上刚赏下来,王爷叫奴才赶紧呈给王妃。一匹是镜花绫,两匹是单丝罗,两匹大繝锦,还有五匹八答晕锦。”
说着叫内侍一一展开给陈王妃细看,一时间只见满屋花团锦簇,晃得侍奉的室内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陈王妃却只淡笑道:“不愧是贡品,好精致的花样。”
一旁的香墨看了陈王妃的脸色,忙上前接过一匹单丝罗呈到陈王妃眼前,转头却对德保道:“劳烦德保公公了,这么精细的东西,王妃也不能独享,怕是也得给几位姨娘送去点才好。尤其是刚进门的七夫人……”
德保一个激灵,忙躬身回道:“其余的王爷都交给奴才按规矩配好,只先给王妃送过了才给各位夫人送过去。”
陈王妃这才加深了笑意,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来人,赏。”
德保等人领了赏下去了,陈王妃转头又对香墨道:“今年的衣料早就齐了,这些花样又太艳,这些个镜花绫、单丝罗和大繝锦就赏给你了。八答晕锦花样平常些,你拿下去给李嬷嬷她们吧。”
说完又从头上拔下了一支金錾福字簪子亲自戴在香墨的头上,用刻意拖得柔长的口吻道:“你平日也太素净了一点,这样才好看。”
香墨一时少许怔然地凝视陈王妃,随即马上俯跪在地喜极而泣道:“奴婢谢主子赏,奴婢对主子的恩德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陈王妃唇际噙着一抹嗤笑,眼睛盯着香墨,身子却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只高傲地站着。
“快起来吧,跟着我早点也没吃好,下去好好吃完了再来服侍吧。”
香墨磕了头出来,回到了自己房间的时方才摘下了头上的金錾福字簪子。
纯金上镂着精巧的花纹,猩红的宝石沁手冰凉。她慢慢抚摸着,面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净素的不戴什么插饰倚在窗前。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下,一早的暴雨早就蒸腾了个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起
夜晚时分陈王妃早早睡下,香墨守在屋外,前院传来的丝竹歌舞之声本属平常,然而今夜完全不像平日里那种软侬温和的曲调,更加的喧哗热闹,已经过了午夜不见停止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香墨本就心绪不宁,此时更是觉得这不合时的喧哗,仿佛含着针从耳入侵,瞬间犀利地刺入身体。
起身来到屋外,茫茫夜色中,微寒的风激在肌肤上,眼前的陈王府无数宫灯燃起。
陈王是当今皇帝英帝的幼子,英帝子息单薄,只得三子。陈王的两名兄长因为争夺皇位最后蓄谋叛变已被流放多年,陈王虽未被立为太子,但已是英帝唯一的儿子,又喜好奢华热闹,所以偌大王府内处处皆是精心构筑。放眼望去,灯火不息,穿梭如织,一切楼台亭阁都拢在薄薄的光晕之中,照得繁华似烟。
丝竹之声愈加清晰,一曲奏罢一曲又起,香墨觉得一颗心实在是跳的越来越厉害,那一盏盏宫灯仿佛一双双碧绿的眼,含着哀求含着悲愤……
心跳的仿佛似要自体内蹦出,她狠命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压抑住自己去想。
同样当值的青儿也起了身,站在香墨身畔,一脸沉醉的听着鼓乐,艳羡道:“好热闹啊!”
香墨勉力一笑:“是好热闹,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姐姐好糊涂,今儿是怎么了,一天都心不在焉的?”青儿一惊,奇怪的看着香墨:“定安将军大败了鞑靼得胜归朝,万岁久病不理政事,王爷率百官摆接风宴啊!听说是带着七夫人过去的呢。”
青儿紧接着又往室内瞄了一眼,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她们说今儿王爷听说五夫人自缢身故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所以今晚本应是王妃相陪的晚宴就偏偏带了七夫人过去。”
香墨有些呆呆的听着,片刻以后,才意识到心口有着那么一点疼痛,也不知是为了那日自己张狂欺负了一个将死的人,还是为了那个落在碧液池里的碧眼的孩子。
“就为了五夫人的事吗?没有别的?”
“还有什么别的?这还不够严重?!”
对着青儿惊奇的目光,香墨笑着转眼避开,一只手心下意识的捂在胸口,疼痛在掌下片刻的延迟后,汹涌地涌上来。但是她压抑着,不敢出一点声音。
此时青儿轻呼道:“香墨你看,是巧蓝?”
香墨低头,也看到巧蓝站在来凤楼下朝着自己猛挥着手。她不禁一皱眉,踌躇了一下,转眼对青儿道:“你帮我看一下,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说完就下了楼,巧蓝见了香墨,一下子扑过来,低泣出声:“香墨姐,不好了!”
香墨愕然,随即恶狠狠地训道:“怎么了?大惊小怪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
巧蓝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惧怕她,只急切地叫道:“燕脂被送去飨客了!”
香墨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王爷今儿在七夫人那,燕脂正巧被派去送新培出的菊花,王爷就多看燕脂几眼。结果晚上的时候七夫人屋里的人就叫燕脂姐过去,也不知怎么的就让定安将军看上了,所以王爷下令,让燕脂飨客!”
香墨模模糊糊听着,但是那声音这样遥远。丝竹的声音,歌舞的声音,巧蓝哭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几乎淹没了她。心底如同着了火,焚着五腑六脏都。
飨客,女子就仿佛餐桌上最华丽的一道点心,呈给来客,用自己的身体博君一笑。王府里飨客的女子,好的被客人领了去做了侍妾,然而出身低微怎能不受人欺凌?更多的飨过客的女人,则是被分到了北苑,等待着下次的客人,俨然就成了家妓,那样的命运只是想到全身的血液就已经凝固。
香墨转头就走,最后索性放步飞奔,耳边有人急急呼唤,她听到了,却停不下来,身体似乎被禁锢着竭力向前拽着。
那是她的妹妹,一同玩耍长大的妹妹,骨肉相连的燕脂为了减轻她肩上的担子自愿卖身进了王府,她怎能,怎能看着燕脂就这么毁了自己的一生!
穿过了重重叠叠的月牙门洞,闯过九曲十弯的长廊,过了影壁就是前院。香墨放慢了脚步,深邃乌黑的夜色之中,屋檐下的盏盏琉璃宫灯赤霞朱锦地燃着,映着青石的甬路都成了火红。香墨就仿佛踩在火上,煎熬着维持着步伐。
前院有三厅,陈王用来待客的通常只有牡丹厅。牡丹厅厅门前有内侍把守,见了香墨忙伸手相拦。香墨举手一记耳光就挥了过去,打的那人一个趔趄:“王妃叫我来传话,拦什么拦,不认识我啊?!”
内侍捂着脸,因素来知道香墨的脾气也不敢动恼,只苦着脸赔笑道:“香墨姑奶奶,我们本也不敢拦你,但是里面……”
“少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弄鬼的做出一副猥琐相,都说了我是奉了王妃的命来的,给我滚开!”
香墨一把就推开他,顾不得其他直直的往里就闯。
定安将军的侍从本守在外室,冷不防见房门推开,香墨闯了进来,不由得一愣,待回过神时,香墨已经推门进了内室。
牡丹厅的内室是赭色的木门,门角包有暗红的刻花铜皮,磕在墙上哐当一声,因室内极为宽敞,隐隐就带了回音。
床上的人一惊,开口问道:“怎么了?”
低沉而威严的带有惯于发号施令的自信,男子的声音下则是伴着香墨熟悉的低泣声,香墨只觉得心肺瞬间纠结在了一处。
抬眼望去,却见极大的内室用两个黄花梨木雕的月牙门分成了三层,内间的月牙门垂了金纱纹绣牡丹的幔帐,纱幔后落地烛台上点了一盏红烛,光晕漫漫,从漏雕有花篮牡丹的雀替间望去,却又见一层床幔,便如濛濛细雨间,只影影绰绰看见里面的月牙花架床,其余俱不真切。
两名侍卫也快步追了进来,却被里面的问话给问住,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香墨一咬牙,跪在织锦地毯上,大声回道:“将军,奴婢是奉了陈王妃的命来的。”
里面的定国将军似是一愣,随即极静的室内便静只听得见窸窣的穿衣声,片刻后纱幔便被掀了起来。香墨抬眼极快的往里一瞄,只见燕脂半歪在床上,虽然满面泪痕衣衫却还算整齐,正满眼惊喜的看着她,香墨悬起的心悄悄的放了回去。
“王妃有什么急事非得这时候传话?”
香墨陡然一惊,这才发现定安将军陈瑞已经站在眼前。
已过而立之年的精壮男子,因只披了外衫,结实的黝黑胸膛半裸着,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漫不经心的看着香墨,虽然不悦,但唇角仍微微扬起。
香墨倏然有一瞬间僵住,四周死寂下来,黄梨桌上的一红烛在上好丝绢里跳跃。她单薄的背脊上已是密密一层汗,黏腻在肌肤上冰冷的似是在冻结着她,令人绝望。是的,绝望。她一路飞奔而来,却不知如何才能救出燕脂,或者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救不出燕脂。
心一直坠落下去,往下,往下,香墨却轻佻的站起了身,脸上带上了微笑。那微笑从眼梢唇角泛出来,竟然带着绯色的妩媚之感。
“王妃的命令就是……叫奴婢好好侍候将军……”
香墨伸手将外衫缓缓解开,里面白色的内衫亦在指下带着轻微的声响向两边散开。
香墨的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未及换下的红色的肚兜。一瞬间,陈瑞锐利的眼不由一滞,香墨肤色微黑,肌肤在灯火下,呈现出一种细致的蜜色,甜腻的仿佛被抹上了层枫糖。
唇舌微动,仿佛舌底压着一块纯黑的糖,甜到有毒,又甜入骨髓。
七彩的并蒂花烛下如虹,嵌在一片放肆轻佻的猩红上,带着毫无羞耻的诱惑。凝视了半晌,陈瑞嗤笑出声,似是极为不屑道:“服侍我?”
那两名侍卫似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都笑出了声,亦带着无比的鄙夷。
香墨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笑,手指轻抬,绕过颈后。肚兜的绳结亦为金线镶绣,自她的指间滑落时,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杏子红衫连着白色内衫半褪下堆在肘旁,暴露出了蜜色的肩和浑圆半裸的胸。许是因为羞涩,香墨双颊泛出异常的红晕,仿佛一朵盛放到了极处的牡丹只待君采撷。尤其,她的眼睛,眼波流转,异样明亮。
陈瑞的眼难以掩饰的氤氲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香墨弯目笑得更是媚意横生:“奴婢香墨。”
陈瑞沉思着,看着香墨,从头发看到腰身,最后缓缓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你们都出去。”
两名值夜的侍卫一脸暧昧的退了出去。
陈瑞一步一步逼近香墨,香墨只觉得自己连血液都在颤抖,几乎就想这样夺路而逃,然而她还是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笑意嫣然。
陈瑞已站在香墨的身前,那样的近,近到了呼吸可闻。精壮赤裸肌肤上散发出的热力,让香墨裸出的肌肤顿时起了战栗。
陈瑞凝视着香墨的时候,目光已经欲望淹没,他忽然伸手,手指探下去,慢慢的抓住了肚兜的绳结,将她缓缓拉向自己。
艳红的绳结,布料并不名贵,然而在夜晚的灯火下看起来,闪烁着金丝的微光,也柔得像一片云,在跳动的火光下。
香墨的心瑟抖了一下,却不是为了身前的男人,而是男人身后从纱幔中探出的犹带泪痕的面容。
“那么她呢?”
陈瑞只扫了燕脂一眼,伸手扳住香墨的下颌,低笑道:“自然是留在这里,你若是服侍不好,我就要她。”
“那奴婢可得好好服侍大人才行了。”陈瑞的手唯一用力,引起了香墨略微的疼痛。她不经意地“嗯”了一声,引得陈瑞的手指缓缓转动,抚过她的脸颊,而后是嘴唇。
香墨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了一下,张口便含住他的手指,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