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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根惊恐的跑至蓝青身畔,结结巴巴地说:“快跑,血腥味会招来野狼,再不走我们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是又能往哪里跑?此时的谷内三面陡峭岩壁,一面饥饿的群狼,他们已经穷途末路。
蓝青却拉住已经绝望阖住双目的阿尔根,指着一面稍微倾斜的岩壁,道:“我们往上爬!”
高耸的风化了的砂岩蜂巢般的窟窿遍布其上,方便了他们的攀爬。爬到两人的高度时,蓝青惊骇发现,集合三人之力磊成的砖墙下,一只狼前爪高举搭在石墙上,其余的狼将此狼当成阶梯一跃而过。不过片刻间,谷内已经聚集了十多只饿狼,啃噬着戈登的尸身。当尸身快速的变成纵横血色的白骨时,这群狼嚎叫着又用这样的法子开始攀爬他们的逃生的岩壁。
蓝青第一次知道狼是如此聪明,胜过了人的聪明。嚎叫声夹着饥饿极了的恶眸渐渐逼近了,蓝青和阿尔根虽然不曾放弃的往上攀爬着,却都隐隐的知道这场追逐的结局。
砂岩的半山有一个一人余宽的平台,蓝青先将已经脱力的阿尔根竭力托了上去,自己方才努力攀爬。可手刚搭在平台粗糙的边沿,阿尔根却一把抓住了蓝青的手,眼望住同样攀爬并快速接近他们的狼,喃喃道:“狼追来了……狼追来了……我们跑不掉了……跑不掉了……”
“老爹!”也许因为黑暗的夜色昏暗给阿尔根遍布沟壑的面上投下的阴影太过诡异,好象什么险恶的东西随时挣裂扑出,蓝青吃力的仰面吸了口气,放缓声调:“老爹,你干什么?!”
“对不住,我必须得活下去,若不留下你喂饿急了的狼,我们都得死!”阿尔根仍是喃喃地说,不敢看向蓝青,脸上涕泪交流:“我……我今日害了你,你也别怨我,清明鬼节,我一定会祭拜你!”
蓝青觉得身体的内火烧的破裂的肌肤,偏偏冷汗从他的额头滑下,带着血从下额滴落,他连叫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低低求着:“不要,老爹!不要!我们都会逃出去的,求求你!”
夜色的天空好似卡哒尔神的眼眸,遮蔽万里。阿尔根的面孔在神诋的眼下空洞苍白,而蓝青与他面面相觑。阿尔根的一滴泪落了下来,急急促促,仿佛舍弃了任何挣扎的机会似的,落在了蓝青的面上。
蓝青竭力呼吸着,平稳着那沉下去了的心。
他安静地等待着。
阿尔根死死掰开蓝青搭住平台边沿的手,继而换上一个勉强的笑脸:“对不起,对不起……”
蓝青的思绪已经开始停滞,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停的说着,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他不能死。
奇异的阿尔根的动作在他的眼中缓慢了下来,仿佛被牵住了丝线的傀儡,而他陡然抓住了那跟透明的丝线。蓝青使足了气力一拉,阿尔根就被扯到了空中,逃生中散落的花白的头发在迎面的大风中乱舞,那目光定定看住蓝青的刹那,却忽然微微一笑,似宽慰,又似遗憾。然后,整个身体笔直无声的落下峡谷。
蓝青拼命爬上的平台,喘息了半晌,才颤抖着探头往下望去。追袭他们拼命攀爬的饿狼,已经蜂拥而下,撕咬着新鲜的尸体。
狼的利齿下,戈登和阿尔根的血交汇在一起。
蓝青呆呆的看着,心腑之内仍是那个小小的声音,他不能死,不能死……
喘息着要继续往上攀爬,可是峡谷的上方竟传来了同样凄厉的嚎叫,呼应谷下饱食尸身的叫声,带着他的绝望的响彻天际。
蓝青几乎想要哭出声来。
突地,狼嚎声止了,片刻功夫,自谷顶顺下来一条极粗的麻绳。
蓝青不及细想,抓住了绳子拼命爬了上去。到达故顶时,他环视着周围似熟悉又陌生的明盔严甲,不由得恍惚了起来。
蹄声传来,军士们整齐如刀割一般分开,骂到了近前,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俯瞰着他。
陈瑞身着的大概是征战沙场的一身重甲,只在领口处能看见其内雪白堆绣的霜锦。此时天色已经将亮,陈瑞映着薄曦的眼眸眯成一线,格外锋利明亮,让蓝青不由得想起狡黠凶恶的狼。
“虽然是一老一幼,但你以一敌二,总是活了下来。不愧是陈家的血脉。”
蓝青思绪瞬间乱了起来,所以并未听清最后一句。
“你逼着我杀了人……为什么……为什么……”
“那你为了什么杀了他们?”
陈瑞的嗓音冷冷的传入耳际的同时,蓝青忽然猛地一震,望住陈瑞,面如死灰。
“我……我不得不,我不是故意的……”
陈瑞目光如炬,和蓝青对视。
“你杀了人,你的手上沾满了血。”
蓝青慢慢把视线集中起来,嘴角扯出一丝不成型的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得不杀了他们!因为他们要杀了我,要杀了我!”
陈瑞不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早晨的沙漠,天空像被水洗过了似的干净,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放目所及 沙丘不断的铺展,好似女人姣好细腻的胴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起伏着。
那么安详的沉静,却更觉凄凉。
蓝青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仇视,瞪视着陈瑞,毫不退缩。一阵旋风刮过身旁,卷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枯叶墙角,在风中飘来荡去。风下就是被兵士屠戮的几十具狼尸,鲜血像小河般汩汩在沙硕上流淌。
“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很久以后,陈瑞这样说。
蓝青恍惚听懂又恍惚未懂,只余下受伤的胸口和面颊带着身体内不曾熄灭的火,剧烈疼痛。
花是红花,取自波斯,又成为番红花。浸入水中,水渐渐为金黄,而花却红艳不衰。且药力甚为凶猛霸道,喝下去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范婕妤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就被打了下来。
其间的挣扎厮打嚎叫都与香墨无关,自有皇后派来的内侍完成,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接受范婕妤和所有人的咒骂。
范婕妤所居的宫阁盆花甚多,锦绣绵延,芍药丁香海棠,红香腻粉,素面冰心,虽花又锦,生生就压下了恍如铁锈的血腥。
香墨并没有说话,只垂眉端坐,唇际略有笑意。
转
花是红花,取自波斯,又成为番红花。浸入水中,水渐渐为金黄,而花却红艳不衰。且药力甚为凶猛霸道,喝下去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范婕妤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就被打了下来。
其间的挣扎厮打嚎叫都与香墨无关,自有皇后派来的内侍完成,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接受范婕妤和所有人的咒骂。
范婕妤所居的宫阁盆花甚多,锦绣绵延,芍药丁香海棠,红香腻粉,素面冰心,虽花又锦,生生就压下了恍如铁锈的血腥。
香墨并没有说话,只垂眉端坐,唇际略有笑意。
这样的笑意一直持续着,出了大陈宫门,回到了墨府。进了角门穿过月洞门,并不往北回绿萼轩,只转南自穿廊往来凤楼行去。
来凤楼内虽久无人居,但仍打扫的十分干净。转过碧纱屏,便是一尊白瓷观音供在案上。
香墨仍旧噙着那抹笑意,望住神像半晌,才对身后随侍等人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婢等人刚要福身应是,却被香墨的话截住:“退的远远的,有多远退多远,我这里用不着你们。”
侍婢等人偷偷觑她的神色,不敢再言声,悄无声息的出了来凤楼。
等到无了人,香墨唇际的那抹笑意才陡然消失,缓缓跪在了观音像前。
观音像为白瓷雕塑,胎薄釉色剔透光亮,被透过宝扇窗的金色阳光一照,微影憧憧,莹润如堆脂,胜似白玉雕成。已记不得是谁送来的,只记得人说这是一尊甚为吉祥的观音像,圣佛开光,九九八十一日的普门颂祈福。所以观音如花眉目都是笑如弯月,天作神瑞,吉祥美满。
香墨目不转睛地望着,心被不知什么尖锐物体狠狠刺入,扎得极是疼痛。可手依旧缓缓合十起来。
来凤楼四面镶嵌的洪福齐天的宝扇窗挡不住午后的阳光,顺着镂雕的空隙,照拂在观音像上。过了很久,香墨自己发现,那神佛的眉目似乎更加欢喜,仿佛一弯新月,不见世间悲愁。
香墨想笑,终究无法笑出,只用涂抹了殷红丹蔻的手指狠狠按住了唇,压抑住其下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哽咽,喃喃自语:“我恨……”
恨意载满的身子再无法支撑,香墨渐渐歪在了案上,头枕贴在光滑的木面,上好的乌檀木被肌肤的温热浸润,起先变暖,然后依旧阴冷沁芳,似乎不论多久,都无法暖起。手不由得抓住案边,指节间死死的力度似要寸寸拧碎断裂。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的耳畔传来门帘衣物的窸窣声,此时此刻敢进来的人是谁,已不言而喻,可香墨恍如未觉,依旧伏在那里。
片刻之后,一双手臂便从身后环住了香墨。陡然带来一阵寒凉扑背,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身前的手指在阳光中,筋络清明,唯拇指上一枚硕大青玉扳指,更衬得男子的肌肤为一种淡淡的白玉色。
良久之后封荣才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那声音是淡淡的,幽幽的,小儿般软哝的口吻。
熔化的铁,丝丝络络流溢压下来,突地激起香墨的心悸,心腑肌肤激烈撕痛,仿佛要将她活生生熔铸其中、命悬一线。瞬息,汗水湿透了后背。
封荣恍如未觉。香墨因今日入宫,梳了飞西譬,颈上髻后,分别插了六枝镂花足金花穗钗朵,阻挡住了他的温存。而封荣的手指却极有耐心地,慢慢将那足金花穗钗朵折下,丢在揉了软金丝和孔雀翎的毯上,便是衬着红绿斑斓,也不过是成了一簇残骸。
再没了阻挡,封荣一边将以脸厮极为温存磨着香墨的颈项,一边轻轻道:“小的时候,甚至是现在也会想,要是一直呆在娘亲的腹内,永不降临这个人世有多好?娘亲的腹,只是薄薄的一层肌肤,就会遮挡住外面所有的风雨,遮蔽住外面所有的污秽。蜷缩在娘亲的怀中,永远不要出生……那样该有多幸福?”
有絮温热的丝,在耳后颈项轻轻一勾,仿佛是他叹了口气。
“香墨,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吧……”
封荣极温柔的手温在她的腹间,却带出炽烫冲入香墨的身体。
他大抵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就在那里,有一个生命在她的腹中,然后固执的不可挽留的离开……
曾经就在那里……
而他所祈的,是永得不着的恩赐。
香墨的眼渐渐被莫名的东西所模糊,而她努力的仰起头,迎着阳光,习惯的微微的眯起了眼,倔强的不肯让眸中物流下来。
手搭在封荣的手上,原本就要推开封荣,可待触到了他的肌肤,整个人忽然被吸取掉了生气一般软了下去,发髻上六股沉甸甸的赤金流苏垂拂在了封荣的指尖。若不是清冷碎响,封荣几疑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受控制的紧紧抓了他,唤了一声:“封荣。”
声音低沉而沙哑,封荣并不回答,伸手抓住香墨的肩,将她缓缓转过。
香墨对上了封荣的眼,眼波微转的时候流出桃花般的温柔,此时的封荣是少言的,人人皆道当今的天子是傻极的人。而她却知道,他凡事看在眼里,不言不语,人皆不留心时,已留在心里。
聪明极的人才能如此。
香墨笑,此时似只能笑,只是不知何时就改了口,称到:“陛下;日后定是螽斯衍庆。”
封荣轻轻以手掩了她的口,又折下她发上一股累丝金凤,指间流苏清泠。半晌,方伏在她的肩上,喘息笑说:“螽斯羽,诜诜兮……”
香墨睁着双眼注视窗棂间投射的颜色。赤金的光,缓缓地移动,由东至西,彤红金粉转为乌黑,又变为明晰似银的白,清冷刻骨。
窗外到底还残留着冬日,除去几株松柏,便是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只有月光的寒澈,仿佛将人无穷无尽浸在霏微的雨中。
香墨想,到了夏日就好了。
到了夏日就是繁华似锦,再不会这样空空如也……
陈国历二百三十五年的五月,夏日来的早,牡丹开得极盛。
碧液池池水涟漪,绕着一带短短朱漆红栏,栏畔姚黄魏紫,犹有几本如美人的红衣只卸了半肩,花欲笑,并未全开,数本雪拥蓝关倒开得雪白灿烂,映着正浓日色,满眼的妍丽。锦绣一般的花影横披,天然一张穹幕,把前后窗纱都映成斑斓一般,繁华似到了极处。
窗前站的久了,缂丝紫鸾鹊谱的轻衫吸了日光,附在身上便微微的带出了一身薄汗,香墨却依旧不曾移动,只带着些慵懒的对身后久候了半晌的丽女官道:“怎么有兴致出宫来?”
“春去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