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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一时摸不清情况,张手把衙差们拦在门外,自己小心地走进来,凑到郑有德身边小声道,“大……大人,小人愚钝……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鱼缸又大又厚实,郑有德快累昏过去了,喘着粗气瞪向主簿那张又尖又白的书生脸,“你他妈身上压着个鱼缸能干什么!”
主簿被骂得一哆嗦,慌地招手把衙差叫进来,衙差手忙脚乱地把鱼缸搬开,主簿一边费劲儿地搀起水淋淋的郑有德,一边满脸虔诚地念着,“年年有鱼,碎碎平安……”
楚楚看着疼得呲牙咧嘴的郑有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鱼缸没碎呢。”
“老子骨头碎了!”
“哦……”
主簿身形瘦长,跟郑有德站在一块儿活像一张大饼边上配着一根油条。
萧瑾瑜轻皱眉头,昨天一天就吃了一顿早饭,果然是饿了……
“要是没什么要紧的,我们该用早饭了。”
郑有德攀着主簿瘦削的肩膀,愣是把主簿竹竿一样的身板压出了不堪重负声响,一张脸又黑又湿,睁圆了眼睛瞪着一脸浅笑的萧瑾瑜,“你是哪儿来的?”
萧瑾瑜不急不慢地道,“京城。”
郑有德一愣,“你是那个卖茶叶的?”
“你要茶叶吗?”
郑有德身子一抖,差点儿连带主簿一块儿栽下去。
这会儿满屋子人就只有楚楚还惦记着正事儿了,“郑县令,景大哥到底有啥事儿啊?”
“景大人没事儿……本官找景大人有事儿!”
萧瑾瑜还是淡淡看着他,“什么事?”
郑有德的鼻子都要被这人气歪了,也不管什么京城大老板了,“这是衙门里的事儿,是公务,是你一个草民能问的吗!”
萧瑾瑜浅笑着把楚楚揽到身边,“我是替她问问……若她也问不得,我们这就吃饭去,不在这儿碍事了。”说着还抬手拢了一下楚楚乱七八糟的头发,“饿了吧?”
抢在楚楚点头之前,郑有德急道,“不行!楚丫头不能走!”
楚楚扁扁小嘴,王爷这么一说,她还真饿了呢,“为啥呀?”
“你爹和你哥都忙着……你得留下,验个……不是,验块儿尸!”
楚楚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又有新尸体啦?”
“我哪知道是新的旧的……”
楚楚一时间连肚子饿都忘了,“在哪儿呢,我这就看去!”
“衙门,衙门后院东墙根底下……”
楚楚一愣,“那不厨房吗?”
“不是,厨房北边……猪圈里……”
楚楚皱起眉头来,“停尸房满了也不能放到猪圈里呀!”
郑有德满脸漆黑,“你这话跟那个抛尸的说去啊!”
萧瑾瑜这才微微蹙起眉来,“尸体是被人扔到衙门猪圈里的?”
“不然呢!那俩老母猪自己叼来的啊!”
再出现尸体萧瑾瑜倒是不意外,那人连着杀人杀了一两年,要么是嗜杀成瘾,要么就是为了什么重要目的,不管是其中哪一样,都不会因为弃尸地暴露就停下不干了。
听侍卫描述,那座凤凰山虽然不高,但毒蛇毒虫颇多,那山洞还是在半山腰上,有功夫的人攀上去都要费点儿力气,何况还要带着尸体。
这人能选这样麻烦的地方抛尸,还一抛就是一两年,肯定有他的理由。
要么是别无选择,要么就是最佳选择。
所以他让一个侍卫盯紧吴郡王府的同时,也让另一个侍卫去盯紧了山洞。
山洞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异动,居然是抛到县衙来了。
还抛到了猪圈里……
萧瑾瑜还在想着,楚楚已经迅速拢好了头发整好了衣服,精神满满地对郑有德道,“我这就去!”
萧瑾瑜道,“我跟你一起去。”
郑有德还没来得及张嘴,楚楚已经把他的话说出来了,“不行!你不能去!”
萧瑾瑜伸手搂在她腰上,“我只在一边看看……”
“那也不行!”
“好久没看你验尸了,我想看看。”
王爷这话说得特别温柔,听得楚楚都小脸泛红了,“那……”
郑有德一听楚楚的动静软了,赶紧道,“那也不行!”
楚楚小嘴一撅,“那我不验啦!”
萧瑾瑜轻勾嘴角,“也好,咱们吃饭去。”
“好!”
“等会儿!”郑有德黑着脸咬着牙,“去!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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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在县衙后院的东北角,楚楚推着萧瑾瑜,主簿和衙差一边儿一个搀着衣衫透湿裹着被子的郑有德,楚楚和萧瑾瑜都到了,郑有德还在呲牙咧嘴地慢慢挪着。
楚楚让萧瑾瑜等在三步外,自己跑过去往猪圈里一看,“呀”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楚楚还没答,就又“咦”了一声。
“楚楚……”
楚楚还没来得及转头说话,就听见郑有德的声音传来。
“你俩……你俩看够了吧!看够了验尸啊!”
郑有德还隔着七八步远就吼起来,奈何累得喘着粗气,还冻得打着哆嗦,吼出来颤悠悠的,一点儿官威都没有。
楚楚转过身来,为难地抿抿嘴,“这种尸体……不归我管。”
郑有德感觉自己脑袋顶上都要冒烟了,肯定是过年拜祖宗的时候那俩新纳的小妾在边儿上瞎起哄,把祖宗给得罪了,不然怎么衙门刚开门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连平时说啥都听话的楚丫头都跟他杠上了,“不归你管归谁管啊!”
楚楚朝前面厨房努了努嘴,“他们管。”
萧瑾瑜和郑有德都愣了愣。
尸体……归厨房管?
萧瑾瑜忍不住推着轮椅过去,往猪圈里看了一眼,就看见猪圈里两头大白猪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对面躺着,嘴里还淌出血来,明显是死了。
可除去这两死头猪,还真没看见郑有德说的什么一块尸体。
郑有德好歹是个县令,不至于连死猪和死人都分不清吧……
萧瑾瑜轻蹙眉头看着还在慢慢往这边挪的郑有德,“郑县令,你确定在这里面看见的是一块人尸?”
“废话!那么老大一条胳膊呢!”
已经满头大汗的主簿忍不住添上一句,“在下也亲眼所见……确是人手无疑……读书人不打诳语……”
萧瑾瑜皱着眉头重新往猪圈里细细看去,目光最后落在两头猪之间的泥淖上。
“楚楚,”萧瑾瑜抬手指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楚楚顺着萧瑾瑜的手指看过去,黑泥里露着一点儿白,像是埋着什么东西。楚楚跑到厨房外面的柴垛边上,抽了根长长的枯枝,伸进猪圈里对着那一点白拨拉了一下,挑出来一段儿白。
楚楚挑起来细看了几眼,“呀!是骨头!人骨头!”
楚楚赶紧又拨拉了几下,在那一片地方又拨拉出来几截碎成小段的骨头来。
“好几段人骨头!”
郑有德好不容易挪了过来,气急败坏地凑到猪圈栏杆边,“什么骨头!是人手!手……手……手呢!猪咋死了!”
萧瑾瑜清冷地看着见鬼了似的郑有德,“你刚才看见碎尸的时候,这两头猪还活着?”
“何止活着……还吭哧吭哧要饭吃呢!”
萧瑾瑜神情又冷了一分,“你也没设衙差在此处看守?”
郑有德已经觉得倒霉到家了,这会儿还被个卖茶叶的这么质问,彻底火大了,“这是老子的县衙!县衙!谁敢造次!猪啊!”
“就是猪。”
郑有德一愣,楚楚也愣了一下,凑到萧瑾瑜耳边悄悄道,“王爷,猪都死啦……”
萧瑾瑜轻轻点头,“这两头猪就是吃了那条人胳膊死的。”
“胡扯!”郑有德忍无可忍了,“只有人吃猪,哪有猪吃人的!”
萧瑾瑜轻皱眉头,“你会喂猪吗?”
郑有德一愣,还是答了,“会啊。”
“连猪吃什么都不知道,重新学吧。”
郑有德抓栏杆抓得胖手直发白,“你说……猪吃什么!”
“猪什么都吃,”萧瑾瑜看了一眼楚楚挑上来的碎骨,“包括人。”
楚楚一惊,她还是第一回知道猪也吃人的,赶紧蹲下来仔细看那碎骨断面,正看见几个清晰的牙印深深地印在断处,骨头明显是被咬碎的。
“还真是!真是猪吃的!”
郑有德脸都白了,“胡……胡扯!”说着攀起主簿的肩膀,一步两晃地走过去亲自看。
楚楚凑到萧瑾瑜身边,小声道,“王爷,你咋知道猪吃人啊?”
“书上看的……”
“你看的那些文集里面还有讲猪的呀?”
萧瑾瑜清浅苦笑,“没有……是养猪的书里讲的。”
“你还看养猪的书呀?”
萧瑾瑜把声音压得小得不能再小了,“爷爷不是让我学喂猪吗……”
楚楚一下子跳起来,“不行!你不能再学喂猪了!”
萧瑾瑜一愣,他是不知道有多高兴能听到这句话,可习惯所迫,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要是掉进猪圈里,被猪吃了怎么办呀!”
萧瑾瑜想过很多种死法,这种还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不学,爷爷又要生气了。”
“我去跟爷爷说!”
“好……”
郑有德看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就是几块碎骨头,上面的几道大牙印还把他看得浑身更冷了。
郑有德只得又一步步挪回来,勉强板着黑脸看向同样脸色微黑的萧瑾瑜,“猪吃人就吃人吧……怎么还能吃死啊?”
☆、55四喜丸子(十四)
萧瑾瑜眉头微微蹙着;又看了看猪圈里的两头死猪,“毒死的。”
郑有德怔怔地看过去,“人肉……有毒?”
楚楚忙道,“人肉才没毒呢!”说着扯扯萧瑾瑜,“唐捕头谭大人季县令不是都吃过嘛,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郑有德头皮一阵发麻;主簿也小腿直打颤。
楚丫头进京城这一趟,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萧瑾瑜胃里抽了一下;神色不改,轻轻点头;“人肉没毒……是这人被下了毒。”
“胡扯!”堂堂县令大老爷的官威全被这个卖茶叶的搅合没了,郑有德好不容易能理直气壮地说句话,赶紧指着那几块碎骨头瞪眼道;“这些碎骨头白花花的,连个黑影都没有,怎么是毒死的啊!你一个卖茶叶的……不懂别瞎说!”
楚楚一步站了出来,“谁说中毒的骨头非得是黑的啊,我还见过红的黄的绿的呢!”
她见没见过绿色的骨头没人知道,反正这会儿郑有德脸上的绿色是清晰可见的,憋了半天,郑有德终于想起来自己一大清早为什么会惹到这俩冤家了,“你俩,说,景大人呢!”
虽然是在衙门里发现的尸体,但搞不清是不是跟那一百多具碎尸的案子一码事儿,景翊先前说了,那案子但凡有一点儿动静都要立马告诉他,否则……后果自负。
景翊没说清楚是怎么个自负法,但当时那张板得一本正经的脸足以让郑有德浮想联翩了。
所以他一发现碎尸,什么都没来得及吩咐就火烧屁股地冲到景翊房门口,结果撞了脑袋湿了身子砸了腿脚还惹上了这俩祖宗。
折腾一大圈,居然就是这最要紧的事儿还没办!
看着身上直打哆嗦,脸上却火急火燎的郑有德,萧瑾瑜云淡风轻地道,“出去了。”
“去哪儿了啊?”
“不知道……”萧瑾瑜又扫了一眼圈里的死猪,“在他回来之前,最好把这两头猪和猪圈一起就地焚烧干净。”
郑有德又是一愣,这俩猪招他惹他了啊,死得已经够冤的了,还得连窝一块儿烧,“为什么?”
萧瑾瑜静静看着被一床被子裹成了个完美球形的郑有德,“你疏忽失职,致使死者尸体被牲畜凌|辱,你认为景大人该治你何罪?”
郑有德脸色“刷”地煞白一片,甭管治他什么罪,挨打罚俸削官罢职,一样他也受不起,郑有德立时道,“来人!点柴火!”
萧瑾瑜轻勾嘴角,微微点头,看在郑有德眼里,萧瑾瑜这副神情好像就差冲他说一句孺子可教了。
郑有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后槽牙愤愤地补了一句。
“本官要烤火!”
衙差赶忙抱来几把柴火丢进猪圈里,浇了油,萧瑾瑜看着他们把火信丢下去,才推起轮椅离开。
楚楚赶紧跟上去,帮他推着轮椅,低头凑近他耳边小声道,“王爷,你为啥要郑县令烧猪圈啊?”看见萧瑾瑜嘴角微扬,楚楚语气坚定地补了一句,“反正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
萧瑾瑜笑意微浓,这才多少日子,她都能瞧出他的心思来了。
萧瑾瑜低声道,“猪是被毒死的,猪圈临近厨房,不烧干净容易出事。”
“那你干嘛不告诉郑县令啊?”
“不必费那些口舌……楚楚,我们去停尸房看看。”
楚楚一下子把萧瑾瑜的轮椅停住了,“不行!”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