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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有些惭愧,回想起来,那时他对我也蛮好的,有什么事,大事他可能帮不上忙,小事他却从未推辞过。那时冷宫中每日也是有人送饭的,只是难以入口,母亲珍馐美味养刁了胃,吃了几次就受不了了,巴巴地要自己做饭,那时就是央老李弄来的锅碗油盐。宫中是禁止私自开伙的,为把这些东西带进来,老李真是费了不少心力,倒腾了好几次才凑全。开始我们只趁老李当值的时候做饭,从我能常常溜出去,带回好东西后,就忍不住天天自己做了。那时也是老李帮我们劝服其他侍卫太监,不阻拦我们,我猜他一定是给了人家什么好处,只是他一直不承认。没过多久,母亲又觉得饮食单调,异想天开,要自己种菜,也是向他讨的菜种。后来,他甚至还帮我们弄来了小鸡小鸭小鹅,想想老李也真够厉害的。
细数起来,他还真是帮过我们不少,只是他不爱说话,存在感不强,给人的印象不深。我登基之后,一直在忙,虽然没忙什么正经事,也没怎么想起他来,倒是有些对不住他了。于是,我就问他,有什么我可以为他做的,他想了想,笑笑,道,“谢谢陛下,不用了,现在挺好。”
我不由暗中感叹,这就是知足常乐了,安信口中的理想境界啊,改天要让他俩认识认识,正想着,却见茹姐姐一个人出来了。
我迎过去,问道,“情况如何。”
茹姐姐面有忧色,道,“不太好,章御医正在给她针灸。如果今天能醒过来,就还有希望。”
我安慰道,“茹姐姐你不要太担心,章御医的医术很好,王皇后会没事的。”
茹姐姐点点头,道,“希望如此,”然后仿佛要说什么,看了看老李,却没出声。
老李连忙道,“陛下,臣还要当值,就不打扰您了。”
我应道,“好,一会儿有时间再聊。”
老李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于是,我和茹姐姐今天第三次坐到廊下,开始聊天。
沉吟良久,茹姐姐开了口,“陛下,您,还在恨她?”
我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难道我不该恨她?当年她把我和母亲关到这里,我们吃了多少苦头,茹姐姐应该最清楚。”
茹姐姐抬头看着我,道,“当初受罚的只是丽妃,本来没有陛下的事,是陛下要陪着母亲,才被一起送来的,这并不是娘娘的意思。”
我点头道,“没错,当年是我看到你们要带走我娘,心下大急,哭闹着也要去,后来还跟父皇大吼大叫,惹怒了父皇,才被送到这里,的确与王皇后无关。不过,本来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而是母亲,如果不是王皇后坚持,我母亲又怎么会受到这样重的惩罚。本来大家都在为她求情,父皇都有些心软了。”
“可是,平心而论,难道王皇后做得不对吗?她是后宫之主,按宫规惩罚犯错的妃嫔,正是她的责任。后宫不得干政,丽妃却屡犯此禁,数次向先帝进言,又与大臣接触,妄图干涉刑部办案,本来依律当死,因为她曾经诞下皇子,才改成贬入冷宫,这已是轻罚。”
听见母亲被人这么批评,我脑子嗡地一下差点炸了,只觉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也不管说话的人是茹姐姐,跳起来就叫道,“那是因为你们诬陷舅舅,都是因为你们……母亲为了救他,才这么做的!”
茹姐姐也站了起来,仍是一脸平静,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字道,“不错,当初是娘娘族中的王御史弹劾张太守贪赃枉法,可是,难道陛下到现在还认为这是诬陷?”
一瞬间,小时候的情景,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中闪过,第一次,我对深信不疑的事情产生了怀疑。我一下子哑了,想说那当然是诬陷,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恍惚记得,舅舅没死之前,常常进宫,每次来,都会给我和母亲带很多礼物,母亲留下几件,余下的都送往宫中各处。母亲平时小气,该大方的时候却绝不吝啬,所以,她的人缘一直不错。那时不太懂,只觉得舅舅带的东西都很漂亮,一点不比宫中的差。现在想来,那都是很值钱的珠宝,随随便便一件都要几千两银子,以舅舅的品级,一年的薪俸都不够一件的,我母亲得宠之后,舅舅和我母亲相认之时,还是家无余产,这么大方的出手,的确不太正常。
事发之后,母亲一直对我说,舅舅的事,是王皇后嫉妒母亲受宠,才联合族人进行的诬陷,我也一直深信这一点。但是现在看来,舅舅恐怕未必真如母亲所说那样干净。
看到我的张口结舌的样子,茹姐姐淡淡一笑,道,“陛下,当时您年纪小,有些事看不明白,现在只要您不存成见,是非黑白自然很清楚,您若还是不信,尽可让有司复查此案。”
我想我有些恼羞成怒了,辩解道,“就算不全是诬陷又怎么样,做官的哪个是干干净净的。”言罢,也觉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特别是现在,我以这种身份说出这种话,更是有些可笑。
所以茹姐姐也不回答,只静静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才道,“好,即使母亲被贬之事我不计较,那后来王皇后对我们母子百般刁难,这笔帐又怎么算?”
这次,茹姐姐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道,“你是说南桦?不错,南桦有时气量狭了些,的确有些事做得过分了,不过,那并不是娘娘的意思。”
我冷哼一声道,“谁不知王皇后制下最严,南桦那时那样嚣张,若无王皇后的默许,她又焉敢如此。”
茹姐姐轻轻摇头,道,“我知道现在你不相信此事与娘娘无关,没关系,就算南桦的事,娘娘作为她的主人也有错,可是我也是娘娘的下人,我做过的,不知是否可以弥补一二?”
我迟疑了一下,道“茹姐姐,那时你对我和母亲照应良多,我自然是感激的,可是……茹姐姐,你干吗老要把自己和她们搅到一起,你让我……”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茹姐姐毫不犹豫地接道,然后顿了一下,又道,“就算我所做的,不足以让陛下忘记南桦的无理,可是,南桦的性命,难道还不足以抵偿她的过错吗?”说到这儿,茹姐姐脸上显出了一丝痛楚。
我心中有些不忍,虽然我实在讨厌南桦,但也知道,她和茹姐姐两人,都是陪着王皇后一起入宫的,情分不同旁人,茹姐姐心肠又好,对南桦的死一直不能释怀。今日,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这个话题,我再不好坚持,可是,让我原谅,仍是心中不甘。更何况……
我正要说话,却见房门一开,章御医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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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多了两篇评,庆祝一下。
我觉得,这篇文的名字应该改改了,叫《对话》是不是更合适啊,为什么总是两个人聊啊聊,聊啊聊,好无聊啊,下章可能还要聊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写到我期待的H呢,唉。
15。仇怨(下)
章御医一出来,茹姐姐眼神立刻转了过去。
章御医却向我走来,行了一礼,道,“陛下,她已经醒了,一时应无性命之忧,臣开了几副药,好生调养一阵,应该就无大碍了。”
茹姐姐闻言,脸现喜色,眉宇间的忧急终于减轻了不少。
我点点头,道,“好,辛苦了,”对茹姐姐道,“你进去照顾吧,药让他们去弄。”
茹姐姐应了一声,行过礼就要进屋,又转身问道,“陛下要进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经过刚刚一番长谈,心中混乱,实不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那个女人,所以,我摇了摇头。
看茹姐姐进了门,我叫来老李,让他和御医去备药,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
屋中响起了细细的语声,我很好奇,想凑过去听听,心中斗争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堂堂天子听墙根儿,这要被捉住,脸可就丢大了。
没事情做,就不禁会想,想又想不清楚,真是痛苦啊。
不知在痛苦中煎熬了多久,老李和章御医终于回来了,拿来了药,还煎好一份带了来,我连忙站起身,叫道,“茹姐姐,药来了。”
一会儿见茹姐姐开门出来,眼眶却有些红,向我们行过礼,端起药又进了屋。
我又随口问了章御医几句,就打发他走了,正想跟老李再聊几句,就和茹姐姐告辞回宫,忽听屋中咣啷一声,我忙问,“怎么了?”
“没事,奴婢失手打翻了药碗,”是茹姐姐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老李连忙说,“没事,药喝了吗?要没有,我刚刚拿了东西,这就再去煎一副。”
“那就有劳了,”茹姐姐应道。
老李去煎药,我只听屋内语声渐急,终于忍不住,凑到了门口,这时,屋里声音却停了,我正在奇怪,一转头,门就在我眼前打开了,然后,啪上了我的鼻子……看来真的不是人人都适合做坏事啊。
所以,茹姐姐出来的时候,我正揉着鼻子,侍立在门口。
我有些尴尬,茹姐姐却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我暗自庆幸,问道,“怎么样。”
茹姐姐看了看我,道,“好多了,娘娘已经睡了,”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却不太好,我不知道刚刚房中发生了什么,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既然茹姐姐不说,便作不知就是。
于是我点点头,抬眼看看,已是彩霞满天,竟不知不觉呆了这么久,到晚膳时间了,便道,“那就好,茹姐姐你也要注意身体,有事再找我吧,时间晚了,我先回去了。”
茹姐姐嗯了一声,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我也不再打扰她,转身就往外面走。
还未走出后院,只听茹姐姐低叫了一声,“陛下请留步。”
我回头,见她疾步赶上,到了我面前,却一屈膝跪了下来,道,“陛下,求求您原谅他们母子吧。”
我看着她,没动也没说话,就怕这个,又是这个,茹姐姐,为什么你要这么逼我。
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茹姐姐不由自主停了一下,我扭头要走,却被她抓住了衣袖,我咬咬唇,转身道,“茹姐姐,这不可能,那个女人先不提,可他,我决不原谅。”
“陛下……”
“别说了,”我真的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把拽回了衣袖,叫道,“不可能!如果不是他,我母亲怎么会死……”
“陛下,那是意外……”
“我不管,如果不是他伤了母亲,母亲又怎会病情加重而死……更何况,当年他气势汹汹带人来这里砸东西打人可不是意外!”
“殿下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一时间,我只觉心中的火忽的一下就腾了起来,“年纪小?我被关进这里的时候,比他那会儿年纪可小多了,怎么就没人说这过话,他是天子骄子,我就是野草?年纪小?他当时带人来打我的时候,我年纪可比他小,怎么就没人说过这话?不懂事?好,我现在就教他懂事!”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茹姐姐被我吓坏了,脸都白了,但仍然坚持着,继续道,“可是,当时先帝和娘娘已经责罚过殿下了……”
我挑挑眉,嘲讽道,“没错,是责罚过……在太子府静思一个月……呵呵……一条人命,还真是公平呢。”
茹姐姐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地望着我,张着口,再说不出话,我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怒气,转身要走,这时就听背后猛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