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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全国现在开博物馆的这么多,师傅自然还是有其他的考量。不然也不会一定要阿显留在这里。”
彩青不敢顶撞大师兄,人家年龄在那儿,三十五了,说道,“这事儿我倒没问过阿显,说不定是他想留在这的。”说完一拉南音,“走,先上楼看看。”
走了几步,楼梯一拐,一看没别人,她立刻说,“其实现在想想,陶家那傻小子也不差,跟着他至少不缺钱花,他爸就他一个儿子,又没娶后妈。”
南音笑起来,“姐,你说了四句,都是跟陶保本身没什么关系的话。”
“姐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这二楼,打眼一看最少四间卧室,那楼上应该也是四间。不对主卧应该大一点,最少七间房吧,挑卧室都知道从硬件挑起,何况是选人。”说完她就拉着南音向主卧的方向走去。
南音被拉着,看到墙两边挂着油画,整栋房子觉得特别有整体感,大概就是在这些细节上面。想到彩青的话,她说道,“你说的不对,人应该选自己喜欢的。只有喜欢,才不会觉得厌烦,才会觉得心甘情愿,和买东西一样,只买自己真心喜欢的,所以无论用多久,都还是喜欢的。”
“啧啧啧,还挺有想法。”彩青在主卧门前停下,看向南音,笑着一推门,“这间一定是阿显的。”
门一开,却是一间女孩房,之所以说是女孩房,因为典型的欧式宫廷风,金丝挑线的床品,四角立柱大床上的垂曼华贵。超大梳妆台上摆着复古带喷嘴的香水瓶……
彩青说,“咦,难道这间是给你或者给我的?”顺手推开左左边的,右边的。
转眼开了五间房门,除了一间是洗手间其余四间,看着都不像是主人房的样子,干干净净,完全还没住人的客房。
彩青又拉着南音上三楼,大家才拎着行李从一楼上来,彩青指着房间说,“这一看就是给你们几个大男人准备的,自己挑啊!”
踩着米色的地毯一路来到三楼,彩青顺手一推,却是一间书房,她说:“其实我心里也挺难过。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学滑旱冰,你笨手笨脚,阿显从小话就不多。他也不说话,就跟在你旁边……你本来就紧张,大家都说他挡了你的路,谁知到最后才发现——他是怕你摔了。”彩青看向南音:“但大了咱们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有时候人得向前看!”她转身按下门把,门一开,她顿时愣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
这是一间紧邻主卧的房间。素气的颜色,却在正对四角立柱大床的对面,放着一个六斗柜,绿松石色。
床上的床品,也是米白夹着绿松石色。
后面传来脚步声,“呦,这是南音的房间?门上就差贴照片了!”方星的声音故作夸张,他随手搭上南音的头,揉了揉,“他还记着你最喜欢的颜色,也许咱们刚才误会了,傻丫头高兴吗?”
当然——高兴!南音走进房子,一路走到窗子前,摸上那厚绒的绿松石色窗帘,全是米色配这个,从窗口望出去,暮色初合,长窗外可以看到门口半暗的灯,在夏日的晚风里,微微地荡着,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她收回目光,看向挂窗帘的厚丝带,那丝带缠在手指上,有种异常动人的美丽,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有一年生日,君显送了一小罐绿松石给她,都打好了眼,可以串成手链。她很喜欢,那时候觉得,只要是他送的东西都喜欢,串好了,君显一看,却说不够好看,拆掉又重新帮她串成一串。
他那并不熟练,堪称笨手笨脚的样子她还记得……
最后串好了,其实让她看,都是一样的,可阿显硬是说好看很多。他从小就是那么自信,连女孩的东西,他也觉得比自己擅长。
南音左手偷偷摸了摸右手腕,袖子下面,那手串,她现在还戴着。
彩青搂上她肩头,无声地晃了晃,继尔兴奋道:“原来楼下那房间是给我的,还是我弟了解我。我先下去了。”
出门的时候,又看到方星,他刚下去拿了南音的行李箱,给她放在床边,“好了别想了,今天才刚刚见面,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早点洗澡,早点上床。”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南音才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手串。想起刚刚师兄们说的话,是呀,这间房子一看就是特意留给她的。那时候君显叫过她过来,她也并不是不能过来,那时是怎么想的?她问自己。对了,当时是觉得,如果来了这里,就只有两个人住在一起太奇怪。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就像是国外床品广告一样的床品。摸上自己的心口,忽然发现,也许那时候自己告诉自己的只是借口,自己根本就是害怕,害怕单独过来的时候,压力太大。
又不其然想到刚刚见过的女孩子,叹了口气,从文化价值来说,马家窑彩陶绝对比粉彩更有历史价值,但从市场价值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一念至此,她忽然停下正在开箱子的手,觉得这个心血来潮的比喻,竟然含有某种宿命的玄机。
“难道我还有哲学天分?”她自言自语笑起来。
从半空的箱子里拿出自己的换洗衣物,一推门,来到旁边的洗手间,看到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浴液,洗发露。方瓶,不认识的牌子。勉强分出洗头和洗澡的,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
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书。眼睛不时地扫着桌旁边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半快九点了。七点半离开的餐厅,那女孩拿着旅行箱,大概原本是想在这边住的吧?
突然,有什么倏地一下划过脑海。她一下站了起来,他今晚不会不回来了吧?!
那他以前有没有在外留宿过?
不对,应该是他有没有带过人回来留宿过?
还不对,是……应该是他有没有和别人一起共宿过……都不对,应该是无论有没有过,自己都不可能知道……
她的心顿时难受起来,鼻子一酸,只觉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这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
但他都那么大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都把那人在理想化。他学习好人又聪明,他睡觉不踢被子不磨牙,不刮胡子也从不上厕所。
她猛然坐在床上,脚使劲一踢,拖鞋飞了起来。带着怒气也没能飞多高,还没砸到房顶就掉下来,幽怨地反扣在了地上。
狠狠倒在床上,一翻身,使劲踢了几脚,用这种孩童撒泼的方式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怒气。门响,她喊,“进——。”
以为是彩青。
有人走近了,踩着地毯的动静一听就不对,她立马坐起来,警觉地像一只鼬鼠。随即她定住!
就见君显站在床角左边的立柱前,正奇怪地望着她,“你睡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啊?”南音的表情一瞬间近乎呆滞,怎么是他的床?连忙手忙脚乱跳下来!光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她才发觉不对劲,“衣橱里面没有衣服,还有,洗手间里面的浴液也都是新的。还有……你明明喜欢蓝色,你又不喜欢这个颜色。”
他望着她几秒,随即低头笑起来。
南音知道自己被骗了,他身上还穿着刚刚的黑色衬衫,一看就是才回来,回来就好!她的心里高兴,但他在那里微微含笑看着自己,那笑容,顿时又令她不知所措,连忙转身拉开被子,“我要睡了。”
蒙上被子等了一会,却没有声响。
她是钻进了被子里,君显却没有走,而是拉了梳妆台前的椅子,坐在了她的床前。南音等了一会,看还是没动静,慢腾腾拉下被子边,却对上他。
“你回到家里有多长时间了?”他问她。
南音被子半盖着脸,心跳地飞快,小声说:“快两年。”
他望了她一会,淡声说:“不是快两年,你前年九月,在我开学后才回来的。”
南音的心揪成一团,勉强找回理智,一想好像也是。
他看她不说话,又问道,“我叫过你过来的。你为什么不来?”
南音不敢看他,那波澜不惊之后都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波澜壮阔,她现在心跳难耐,真的不能和他说话。她的心呀——这样下去真的会心脏病的!
☆、第13章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在路上一直兴奋,南音根本一直都没有睡觉,现在的时间正是国内的午夜,但其实她依旧毫无睡意。
这种心情真是很矛盾:又想让他走,让自己赶紧缓一缓。又不舍得他走。
她纠结地,从被子里紧攥着被子角,除了拉被子,她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躲,还好这个她倒是没有压力,俩人小时候总一起睡,他也不是没见过自己盖被子的样子。
“为什么不过来?”他又问了一次。
她偷摸润了润嗓子,想说实话:本来想来的,但后来想到师傅的博物馆没人,外加来了会尴尬……但毕竟才见面,说这种话怎么一股子怨妇味,于是她佯装镇定地说,“这些话可以明天再说,我,嗯,你……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君显望着她,那目光沉静而饶有兴趣,却不说话。
南音的手心冒出汗来,她被望的脸发烫,继而浑身发热,简直想掀被子!
却见那人突然一伸左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iPad mini大小的东西,因为有彩壳,所以看不到里面具体是什么。看到彩壳上面锅碗瓢盆,围裙蝴蝶结,各种童趣的童话图案,南音拉起被子捂着嘴笑起来。
看她笑,君显翻开那彩壳,像翻开一本书,“知道我是来给你念故事的,所以这么高兴。”
南音眨了眨眼睛,“念故事?”她没有听错吧!
君显却一翻手上的东西,亮给她看,“kindle,认的吧!我里面下了好多书给你。”
这是亚马逊出的电子书阅读器,南音认得,但她周围用这个东西的人少,这个不能打游戏,不能上网,只能看书,周围都没人用。但是阿显送这个给她,是不是在暗示她学历太低,她说:“……你买这个给我,是觉得我读书太少了吗?”
君显明显地怔愣了一下,说,“当然不是。”
南音看他回答迅速,表情带着意外,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说道:“那你放着吧,我会自己看的。”
君显浅浅地看了她一眼,说,“以前都是我给你念书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变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无端令人觉得是一种指责,南音心中原本纠成一团,激动紧张无可自抑,听到这句话,她忽然好像激动到尽头,反而看开了。
她认命般地说:“那你念吧,我要听好笑的。”
“这个故事不好笑。”君显对着屏幕,用极优雅的声线说,“因为我们要讲小红帽的故事。”
南音拉起被子捂着嘴,闷声笑起来,小时候,她才被接去师母家,不认字,那时阿显就已经会看书,他给她讲过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小红帽。
原来阿显是想提醒她曾经小时候的快乐时光,她望着他,听他用和童年完全不同的节奏念相同的故事,他读书的声线不同了,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想起来……小时候他总是沉默少语,但聪明的不得了,刚到新学校,不会的地方,她那时就会理直气壮地想,回去让阿显给我教。
他曾经……是她的底气!她的神经松弛下来,舒舒服服地听,谁知道,念到大灰狼吃了小红帽。君显就合上了书,“完了!”
“完了?”南音笑,“猎人呢?猎人都没来怎么能算完。”
却听君显说:“没有猎人,聪明的女孩子要懂得自己远离危险,不然就只能被大灰狼吃到肚子里。”
“啊?”南音望着他,不知该报以什么表情好。
君显把那阅读器放在床头柜上,望着台灯的方向说,“女孩子无论什么年纪,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外面人。”
南音心中一暖,此时深切的感觉到,他还是关心自己。同时又升起另一种不安,以前他不会给自己说这样的话,现在他这么说,是在暗示自己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他不能照顾自己了吗?
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不奇怪,在她六岁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然后没多久,她就被接到了君家。
她看着君显,念及往事有些难过,阿显,也长成了全然陌生的男子。今天心情大起大落,她想到来之前的兴奋,想到自己偷偷带给他的吃的……反而变成了丢脸的事情,不由低声叹道:“阿显,我已经变了,你也变了。”
我们都变成了彼此陌生的样子。
却没想君显神色一凛,“变了吗?怎么我反倒没看出来。”
他的语气有些不着痕迹的轻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