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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若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时候了?”
胤祯睁开眼来,却朝锡若说道:“你自己不是有表么?”
锡若“哦”了一声,正想伸手去掏自己的怀表时,动作却突然僵住了。胤祯眼不错珠地盯着他问道:“怎么了?”
锡若摸着头干笑了两声说道:“出门走得急,忘带了。”
“是么?”胤祯说着慢慢地举起了手里的那块银怀表,问道,“那这是什么?”
锡若一看见那块银表,立刻伸手探进了自己怀里,紧接着脸色就变了。
胤祯怒极反笑道:“你睡着的时候,这玩意儿从你怀里滑落了出来,可巧被我看见了。要不然我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不知道你早已揣上了我四哥的东西!十四王爷……你们老早就商量好怎么打发我了?”
锡若被胤祯说得简直要吐血,心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过他也知道胤祯此时情绪失常,不能太过苛责,便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舍不舍得下这里的一切?”
胤祯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那块表,垂眼问道:“什么意思?”
锡若拖着自己身下的蒲团,一直挪动到胤祯身旁方才停下,又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要是放得下这里的一切荣华富贵,还可以跟我一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知道么?外面的世界其实很大很大,绝不仅仅局限于紫禁城里这片互相倾轧的小天地。你若是真心想出去看看,我可以想法子安排。”
胤祯有些愣怔地看了锡若一会,有一阵子眼睛里流露出真切的向往神情来。锡若正看得心喜的时候,却见胤祯又摇了摇头。锡若又是诧异又有几分失望地问道:“你舍不得走?”
胤祯咬咬牙说道:“不是。眼下这座紫禁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锡若皱眉问道:“那为什么还不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非大丈夫所为’,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
胤祯叹了口气,又摇头道:“八哥、九哥、十哥还在备受煎熬,我怎么能自己逃去逍遥?”
锡若心里发急,便冲口而出道:“你就算留下来,以你今时今日的境地,实在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忙,只不过陪着他们一起倒霉而已!我想八爷他们也不愿意你这样。眼下这情景,能走脱一个是一个。其他人……其他人我回头再想办法!”
胤祯却皱紧了眉头说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当日八哥、九哥和十哥倾尽全力支持我西征,眼下他们要落难了,我老十四却自己跑得远远儿的去当太平王爷。这种事情,我干不出来!”
锡若见胤祯如此固执,急得站起身来团团直转,嘴里“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好”地乱叫着,倒教胤祯看得眉头舒展了开来。
胤祯抬抬手,居然把手里的怀表递还给了锡若,说道:“我又错怪你了。”
锡若闻声便停下了脚步,看着胤祯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就说么,你这个人就是小心眼儿,还认死理儿。唉,我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不,是十四辈子的霉了。”
胤祯不禁听得一笑,嘴里调侃道:“你当日没有把宝押在我四哥身上,现在后悔也迟了。”
锡若却又摇头道:“我本来就没有把你们当作宝来押,所以也没有什么后悔押错了一说。其实……其实现在的情形,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了。”
锡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记得历史上的胤祯非但没有被雍正允许奔母亲的丧,就连封他的那个郡王也是打了折扣的,实际上却仍旧被当作固山贝子来对待,说白了就是一个没有多大意义的空头衔而已,由此也让两兄弟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而眼下胤祯受封的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郡王,也得以在他母亲灵前尽孝,甚至连他先前带兵围畅春园的事情,也暂时地按了下去,显然是还不想发作他这个亲弟弟的意思。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雍正在全力推行他的新政,所以暂时没有心思动他这几个对头的兄弟……
可是胤祯却不知锡若瞬间就转过了这许多念头,便露出有些愤然的神色说道:“我眼下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居然还说好?”
锡若心知没法儿跟胤祯解释自己的想头,便转开了话题问道:“皇上前阵子下诏免去了云南入藏兵丁应补的倒毙马匹。”
胤祯见锡若突然说起军务来,倒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锡若不久前被雍正派去兼任兵部尚书,便默了默神说道:“我看我四哥多半还想对西北用兵,瞧着不像是个主和的意思。先帝当初也是因为国库紧张,不得已才在准噶尔用了和策。我四哥……是个理财能手,应该能很快地攒起一笔用兵的银子来。”说着又扯了扯嘴角,似乎对自己说雍正的好话很不满意。
锡若见状有些好笑,于是很有爱心地摸了摸胤祯的半光头算是勉励,只可惜十四霸王不领情,反倒重重地给了他的爪子一下,疼得锡若差点没来一声夜半狼嗥。总算他顾虑到这是在皇太后灵前,为了避免雍正把自己当猪头奉祭给他老娘,只得硬生生地把这声惨呼压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扭曲。
恰在这时雍正又不知从哪里逛了回来,推门一见到锡若的样子,不觉愣住了。锡若怕他训斥自己在太后灵前不庄重,连忙又抱着蒲团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脸上摆出一副相当应景的肃然表情来。
雍正见锡若调整表情的功夫如此到家,一时间倒也无话可说,便朝外面努了努嘴,说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跟十四王爷说。”
锡若听见“十四王爷”四个字的时候,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担心地看了胤祯一眼之后,自己带上门出去了。
煮豆燃萁
锡若出了宁寿宫,自觉已经走了困劲儿,深宫内院的,又是三更半夜,他也不敢瞎溜达,免得被眼神不好的侍卫当刺客给砍了,心里又惦记着雍正会和胤祯说什么话,想了想便索性坐在了宁寿宫外头的石凳上,自己抬头看着天上那个像被谁啃了一口的月亮,肚子顿时咕咕地叫了起来。
“饿死了……”锡若摸着肚子站起来,正想摸黑到宁寿宫的小厨房里去弄点吃的东西时,宁寿宫正殿里却传出了争执的声音。
锡若立刻站住了,又伸长了耳朵去倾听宁寿宫里的动静,只是碍于宁寿宫门口那几个虎视眈眈的侍卫,不能靠得太近。过了一会,宁寿宫里居然还传出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锡若这下再不迟疑,几步窜到宁寿宫的门口,又在看门的侍卫不安的注视下,“吱呀”地一声推开殿门,探头朝里面问道:“皇上,十四爷,里边儿没闹耗子吧?”
雍正原本正脸色铁青地瞪着胤祯,一听见锡若这句话,便转头向锡若斥道:“朕不是让你到外面去吗?出去!”胤祯也狠狠地瞪了锡若一眼,用眼色示意他别搅合进他们兄弟之间。
锡若往后缩了缩脖子,过了一会却又推门伸进一个脑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和十四爷饿不饿?奴才正要去小厨房,要不也给您二位弄点吃的?奴才听人说,饿着肚子的时候更容易上火儿。”
雍正勃然大怒道:“再不滚朕就……”他眼角瞥见胤祯愤怒得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神情,又朝仁寿皇太后的灵位看了一眼,硬生生地把“砍了你的脑袋”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那头锡若一看雍正脸色不对,早已识趣地跑去了宁寿宫小厨房,心里却大叫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活该你得个胃溃疡!
带着一肚皮的气拍开了宁寿宫小厨房的门,锡若只见一个穿着杂役太监衣服的人背朝自己坐着,便朝他问道:“还有吃的没有?有的话给我弄点儿,有赏钱。”
那个杂役太监一听见锡若的声音,背影却猛地震动了一下,随即便用一种沙哑的声音极为缓慢地说道:“额附爷先把门关上吧。要吃什么奴才给你弄。”
锡若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却如遭雷殛,一直等到那个人深长地叹了口气,才激灵一下回过神来,连忙返身把门关上了,又几步窜到那个已经转过身来的人跟前,一把攥住他的手,又用激动得有些变了调的声音叫道:“七喜!”
七喜在厨房仅有的一盏昏黄灯火的照耀下,也露出同样激动的神色看着锡若,半晌之后方才用他原本的声音说道:“额附爷……这一向来可好?”
锡若又是欢喜又是吃惊,手指颤抖着指向乾清宫的方向,又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不是……怎么会在这里?呃,李谙达呢?菠萝呢?其他人呢?”
七喜听见这几个熟悉的名字时,脸颊却一阵抽搐,紧抓着锡若的手好一阵子,方才沉声道:“都殉葬了!”
锡若本能地打了一个哆嗦,又看着七喜问道:“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七喜惨然一笑道:“因为我有一个甘心替我去死的哥哥。”
锡若脑子里一转,立刻问道:“七福?”
七喜点点头,自己又扶着桌子说道:“我们兄弟俩本来就长得有八分相像,再说人死了难看得紧,一个死去的太监更没有人会认真去看。他用历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买通了一个给我们送饭的太监,换上他的衣服之后,又把我替换了出来,还要我替他好好给老子娘尽孝。可是等我出来以后才知道,原来我们的老娘半年前就在宫外头去世了。如今就只剩了我这个孤魂野鬼在世上飘来荡去,你说这人世可笑不可笑,呵呵……”
锡若被七喜刻意压制着声音的笑声笑得一阵发糝,连忙又问道:“那你怎么会躲在这里?”
七喜凄厉地笑了好一阵,方才收住了笑声,慢慢地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说道:“这宫里头见过我的人不少,我怕被人认出来我不是我哥,所以主动要求来守这里。自从良妃娘娘过世之后,她宫里的人也是死的死,出宫的出宫,一个昔日的大太监要去哪里,倒是没有几个人会上心。”
锡若听得惊叹不已,末了还使劲地捏了捏七喜的胳膊,又按了按他的肩膀,似乎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而不是一缕孤魂在同自己说话。
七喜被锡若的动作逗得一乐,脸上的凄寒之色倒是淡去了不少,又像以前那样关切地打量了锡若一会,问道:“瞧额附爷的神色,仿佛刚刚受过惊。”说着又往宁寿宫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是不是当今皇上吓的您?能把您吓得脸色如此失常,除了先帝爷和如今这位皇上,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锡若头如捣蒜地说道:“就是就是。那个人吓人的本领是一流的,我现在三不五时就要被他吓一跳,迟早要得心脏病……呃,失心疯不可。”
七喜面色一松,便安慰锡若道:“额附爷也不用太过害怕了。眼下这位新帝正是用人的时候,您在先帝爷手下办差多年,受先帝爷褒奖远多过斥责,放眼内阁里资历比您老的,除了马中堂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当今皇上大肆提倡孝道,眼下圣祖仁皇帝刚刚奉安,他说什么也不会拿您这种先帝爷留下来的顾命大臣开刀的,免得落下一个先帝遗臣的罪名。”
锡若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心安,忍不住朝七喜说道:“你这样聪明的人却埋没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可惜了。回头我想个法子让你出宫去,到宫外去一展你的才智!”
七喜听得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方才摇头道:“额附爷,我的所谓聪明才智,都是些被人刻意训练出来的阴险算计,见不得光的,更不敢连累您这样贤良的人。万一有朝一日追查起来,您为我吃了挂累,那让我于心难安。所以我还是待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锡若眼睛一瞪道:“什么贤良不贤良的。我还没死呢,不用你急着给我送谥号!”他见七喜脸色急切地还想说什么,便摆摆手说道:“你什么都别说了。你原来帮过我这么多忙,又总是提点我避开各种危险,我要是让你后半生都在这种地方苦熬,那可真是十四爷府里的王八,不是个东西了!”
七喜听得眼里几乎落下泪来,连忙掩饰地用袖子揩了楷眼角,又站起来说道:“额附爷刚才不是说饿了吗?我这就给您弄点吃的。”
“好!”锡若大咧咧地往七喜空出来的椅子上一坐,然后又用一种怀念的目光,看着这个与他一道在老康身边相伴了多年的人忙碌,想了一阵便自顾自地笑着说道:“我当蓝翎侍卫那年,你来找我回乾清宫时,还不到你徒弟来宝进宫时那么高呢。”
七喜听见“来宝”的名字,手里的动作停了停,随即又继续着他和面的动作问道:“来宝那小子还好吧?我听说他跟去伺候十四爷了,应该还不错。十四爷脾气虽然大些,待人却还不坏。”
锡若想起来宝在胤祯身边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笑道:“那就要看十四爷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