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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车子的好话说下来,锡若只觉得口干舌燥,见几位大学士仍旧没有多少被打动的神情,个个都比赛似的玩儿了一手深沉,却连一句实诚话都没有,不禁暗道老康派了自己一个苦差事。整天跟这几个城府颇深、互相比着谁的心眼儿多的老爷爷和大伯伯们坐在一起,只怕没过几天,连他自己都要长出白胡子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天下了班,锡若一溜烟地跑回乾清宫里,却对着老康大倒起苦水来。老康一边听一边笑,末了却一本正经地查问他在内阁里的收获,摆明了是当年教导主任的模式又派上用场了。
锡若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立刻摆出一副“受益无穷”的嘴脸来,心里却发誓以后再也不找老康来诉苦了。看老康同志那表情,分明就是很享受当教导主任的样子,哼哼……这老康家里那么多口人,自己和某些儿子又那么好为人师,家里还现摆着那么多间空房子,不开个家庭补习班或者远程函授班啥的,还真是浪费了……
东风无力百花残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当年据说是“美艳冠一宫,宠幸无比”,甚至是“体有异香,洗之不去”的良妃卫氏,阖然长逝,留下她心爱的儿子爱新觉罗。胤禩,独自在康熙末年的夺嫡之争当中,继续与他的亲兄弟们展开厮杀。
锡若听见良妃薨逝的消息时,正坐在乾清宫的东暖阁里烤火。老康叫了他来,原本是想让他念几篇西洋文,顺带过问一下内阁里政务处理的情况。
跑到乾清宫来传递良妃薨逝消息的太监,锡若其实认得。早年他时常跟着八阿哥一道去惠妃宫里请安,那时候就见过这个外表很是精明爽利的太监不少次,后来才知道,这个名叫七福的太监,原来是七喜的亲哥哥,也是一道被八阿哥胤禩安插进宫里的。
锡若一听见良妃过世,脑子里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八阿哥。他清楚地记得八阿哥每次见到他母亲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锡若几乎有点不敢去想象,那个总是温润如玉有如谦谦君子一般的八阿哥,现在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康看着锡若走神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你和朕一道,去良妃宫里头看看吧。”
锡若回过神来,慌忙应了声“嗻”,放下手里的书本,又帮着李德全伺候老康穿上貂皮斗篷,自己却只披起了八阿哥送的那袭狐裘,跟在老康后面走了出去。
十一月已到仲冬。老康一面走一面问道:“《礼记。月令》里头说,‘仲冬之月,命之曰畅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锡若偏头想了想,答道:“我记得东汉时郑玄的注解为‘畅,犹充也’吧?唐代孔颖达还解作‘言名此月为充实之月,当使万物充实不发动也’。”
老康回过头来看了锡若一眼,目中颇有嘉许之色地说道:“看来你在内阁的这些日子,学问见长啊。以前是从来不记这些词藻注解一类的东西的,朕说了多少遍也没见你听进耳朵里。看来这内阁比朕的话还管用!”
锡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内阁里头的大学士,个个都是博学鸿儒。奴才要是表现得太过不通文墨,自己都觉得给皇上丢人。”其实真实的原因除了这个,还是因为他发现内阁里的人都酷爱咬文嚼字,如果他不多读几本古书,便会经常陷入“有听没有懂”的尴尬局面,越发让那几个饱学鸿儒鄙视了。天天被人鄙视,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是滋味。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慢慢就来到了良妃的寝宫外面。两个人的脚步都是下意识地一顿。尤其老康表现出了反常的沉默,似乎在聆听里面的声息,可是良妃的寝宫里,却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李德全见老康表现反常,便蹑手蹑脚地走了上来问道:“良妃娘娘刚刚过身,里面只怕是一团混乱。万岁爷要不要晚点再过来看看?”
老康摆摆手,却自己提步进了良妃的寝宫。锡若连忙也跟了进去,不想在老康推开寝宫大门的一刻,触目就见到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身影趴在地上――八阿哥胤禩。
胤禩明显比锡若一个多月前见到他的时候又瘦了。自从良妃病重以后,这八阿哥就时常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仿佛对那场无数人关心的夺嫡之争,暂时地失去了兴趣。锡若有时候在宫里见到他身边的人,却都是众口一词地说八爷情况不太好,良妃娘娘再这样病下去,只怕八爷会比她还先倒下。
八阿哥听见身后的动静,慢慢地转过身来,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给老康请了一个安,声调却很是嘶哑地说道:“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锡若知道,这一年来老康和八阿哥的关系还算不错,年初的时候老康还带着八阿哥巡视过通州河堤,四月又带着他巡幸塞外,此时见八阿哥如此伤怀,多半也不会再提那些极其伤人的、讽刺他生母出身卑微的话。
锡若见老康只是挥了挥手,八阿哥却仍然神色木然地跪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把八阿哥搀扶了起来。老康绕过八阿哥,在良妃生前常待的后花园里到处走了几步,又四处看了看,没过多久就从里面退了出来,却对锡若说道:“你陪一陪八阿哥。朕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罢领了随从就走。锡若自始至终没有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八阿哥在老康踏出良妃寝宫的一瞬间,身体却猛地颤抖了一下。锡若急忙手上加力扶稳了他,低声道:“老大保重。”
八阿哥听见“老大”这两个字,却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锡若,仿佛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这个人的存在。锡若看见以往总是淡定自若运筹帷幄于胸中的八阿哥,此时竟变成了这副反应迟钝的模样,心里不禁涌上来一阵酸热之气,闭了闭眼睛之后,对着八阿哥说道:“老大,你是那么多人的主心骨儿,可千万要站直了,别趴下啊。不然九爷十爷他们该如何是好呢?……”
锡若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抬出九阿哥和十阿哥来激起八阿哥的雄心壮志是否正确,他只是不愿意看到八阿哥眼前这副完全被击垮的模样。虽然他知道很多年以后,等待着胤禩的,或许是更加残酷的命运……
八阿哥的目中被锡若的话激出了一点神采,原本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了起来。可是锡若感觉到这个往日也是能骑善射的大清皇子,现在身体里几乎没有传来任何力量,甚至连站住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在依赖他的扶持。他有些惊讶于胤禩竟然伤心到这个地步,可是一想起他往常看着良妃的那种样子,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良妃寝宫里还是静悄悄的。似乎是原来在这里边伺候的人,都被八阿哥打发到了其他的地方。锡若想了想,在旁边找了张铺好了垫子的椅子,扶着八阿哥坐下,自己又弯腰把地上的一个火盆挪了过来,然后自己也在八阿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锡若有点不敢在这个清幽冷寂的地方说话,仿佛每一句话说出去,都会荡出巨大的回声来。可是他看了看八阿哥的样子,又觉得还是说点什么好,摩挲了几下下巴之后,突然说道:“皇上提拔隆科多当步兵统领了。”
八阿哥目光一闪,果然坐直了身体,却淡淡地问道:“你怎么看?”
锡若垂下眼帘,把玩着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说道:“隆科多此人,虽然早年与八爷交好,可是并不好收用。他是个纯粹的投机分子,假若八爷不是占尽优势,恐怕很难得到他的倾力支持,而且……”说到这里,锡若下意识地停住了,眼睛却往八阿哥那边看去。
八阿哥心领神会地接着他的话说道:“而且表面上我的支持者最多,其间权位在他隆科多之上者大有人在。这样的话,即便他拥立成功,也很难因此而取得首屈一指的地位。就像当年李斯协助赵高立秦二世,而摒弃扶苏,正是因为扶苏那里有蒙恬在而不易居首功,是么?”
锡若目光微微一动,垂头道:“难为八爷想得这样透彻,不过宫里头耳目众多,八爷还是……”
八阿哥冷冷一笑道:“在这个宫里头,谁还敢卖主求荣,连我额娘也不会放过他!”
锡若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上窜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看,只见触目所见都是一片凄凉的白色,脸色不觉也有些发白了起来。
这时胤禩的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用力地握住了锡若的手。锡若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也没能挣脱八阿哥的手劲。他只觉得八阿哥的指尖传来丝丝寒意,虽然旁边就放着一盆火,牙齿却开始上下打架了起来。
胤禩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一字一句都隐含着金石之音地说道:“他日我若是登基,必定以你为首辅。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子不语
锡若被八阿哥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脑中飞快地运转着,下一刻却反手搭住了八阿哥的手,低声说道:“八爷知道我不图这个,也自知不是这块材料儿。我只求八爷和十四爷平安喜乐,能办的我会尽力办到。只是以后这些论功行赏的话,八爷不提也罢。”
八阿哥有些惊异地看了锡若一眼,松开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说道:“是八爷小看了你。”
锡若却扯出一个皮笑说道:“八爷这是高看了我,哪里是小看我?”
八阿哥见着锡若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自己脸上也是一松,却搭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锡若见状连忙离座去扶八阿哥,嘴里却问道:“八爷想去哪儿?”
八阿哥摇摇头说道:“哪儿也不去。只是想再去看看我的额娘。”
锡若怕八阿哥又犯了魔怔,连忙说道:“奴才听说八爷已经好几天都粒米未进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您就听奴才一句,该吃吃,该喝喝,这样……这样良妃娘娘才能放宽心地去。”
他见八阿哥只是摇头,心里一急又接着说道:“奴才听说这刚辞世的人,魂儿都还会在世上停留一段时间,倘若他们牵挂的人哀伤过度,也会连累他们在这世间徘徊,灵魂不得解脱,反倒增加了他们的痛苦。”
锡若一边说着自己从现代灵异小说里看来的理论,一边却拼命地在心里祷告,良妃娘娘啊,如果您真的还没走,可千万别蹦出来吓我呀!我胆儿小,回头被您吓出毛病来,这里就没人照看您儿子了……说着手还有些发抖,眼珠子也是到处乱转,唯恐真的看见一个宫装丽人突然站在自己身后。
八阿哥却真的把锡若这段怪力乱神的理论听进去了,闻言便拭了拭脸上又无意识地滚落下来的泪水,狠狠地说道:“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圣贤书,临到生死关头,总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八阿哥这句话,倒是让锡若觉得深得我心。他不想再待着这所阴气森森的房子里,便哄着八阿哥说道:“八爷,这屋里寒气太重,您这会儿身体又虚,还是上奴才那间小屋里好好暖和暖和吧。这边也好叫太监宫女们进来收拾。总这么放着,也……也不像个样子。”
八阿哥无比眷恋地朝停放着良妃遗体的房间看了一眼,又抓紧了锡若的胳膊,深吸一了口气说道:“好!”
锡若心里一喜,连忙小心翼翼地扶了八阿哥出去,然后趁着他没有改主意之前,连扶带拽地就把他带到了乾清宫旁边自己的那间小庑房里。锡若一边吩咐七喜赶紧把地龙再烧热些,又让别的小太监去抬了一个熏笼进来,自己抬手试了试八阿哥掌心的温度,觉得又开始暖和过来了,这才稍微放了心,转身又去安排饮食。
八阿哥只是安静地看着锡若进进出出地忙碌,过了一会见锡若弄得自己满头是汗,便朝他招招手说道:“让小太监们去忙活吧。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锡若连忙拖了张凳子坐到八阿哥对面,想了想又站起来,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鲁菲船长给自己的水晶球,指着里面的圣诞老人和雪橇驯鹿问八阿哥道:“八爷知道这是什么吗?”
八阿哥知道锡若是在使出全力逗自己开怀,便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凑趣地接过那个水晶球,端详了一会说道:“像是一匹鹿拉着雪橇,上面的那个老者,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身后放着一个大袋子,自己却穿了一身红衣裳,脑袋上那顶帽子也是怪模怪样的。”
锡若听得来了精神,手里比划着说道:“这个是圣诞老人。每年十二月二十四号晚上的时候,便会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爬进去,然后把西洋的小孩子们想要的礼物,放到他们提前在床头挂好的长筒袜里。”
八阿哥闻言却皱了眉头,说道:“这位老者体态如此臃肿,又背着这么大个袋子,家里的烟囱能有多大,不会被卡在里面么?”
锡若听得差点放声大笑,总算顾忌到八阿哥现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