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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餐了一顿之后,锡若和十五阿哥在“八宝斋”门口分道扬镳,回到家里的时候福琳已经睡下了。他想了想,准备回到外院去睡,却听见福琳在锦帐里问道:“怎么才回来?”
锡若摸了摸头,转回身说道:“被十五阿哥拉去吃饭了。”
福琳在帐子里“嗯”了一声。锡若见她半天没动静,以为她又睡着了,正想蹑手蹑脚地出房门去时,却又听见福琳说道:“他是不是……也劝你纳妾?”
锡若听得心里一动,想了想,走到床边掀开帐子钻了进去,用力地抱住福琳说道:“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讨小了?”
福琳在枕头上扭过头去,闷了一会之后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孩子。”
锡若越发用力地抱紧了福琳,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怎么也跟古人一个想法了?你才多大?十八岁!这要搁现代那才刚成年。我倒是想等你再大些再要孩子呢,这样我才放心。”
福琳扭过头来,却咬着下唇说道:“可你不是老说要子孙满堂么?”
锡若把脑袋埋进了福琳的肩窝里,闷笑着说道:“那我还说要夜夜春宵呢,怎么不见你依我?”
福琳听得害臊了起来,使劲地掐了锡若一把。锡若一边喊疼一边亲吻着福琳说道:“你就安心地先跟我过几年逍遥日子吧。想要孩子,那就……”
第二天,锡若神清气爽地跑去上朝,老远却看见十三阿哥冲着自己乐。他想了想,小跑过去问道:“十三爷乐什么?说出来也让我乐乐。”十三阿哥却偏头看着他身上整洁挺括的朝服笑问道:“你身上的脚印都洗干净了?”
锡若这才明白十三阿哥是在笑他昨天在雍王府里受到的“热情款待”,正想闲扯几句昨天的混乱情形时,却听见十三阿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管我四哥要什么了?我问他,他却跟我打起哑谜来了。”
锡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一刻却笑嘻嘻地说道:“四爷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佛曰不可说’的意思了。十三爷不妨好好参详参详。”
十三阿哥深深地看了锡若一眼,转开头笑道:“四哥喜欢参禅,怎么连你也跟着他打起机锋来了?罢罢罢,我是个带兵的粗人,不跟你们这些高人瞎搅和了。”
锡若仍旧冲着十三阿哥嘻嘻一笑,又同他一路说笑着上朝去了。
春去春又回
康熙五十三年,新春的脚步来得很快。地上的残雪还未化尽,宫里头已经是一片张灯结彩庆贺新春的热闹景象。
这天锡若起了个大早,特地赶在内阁开始办公之前,绕到惠妃的宫里头去请安。他刚一踏进惠妃的寝宫,就闻见了一阵浓烈的香火味。自从大阿哥被圈禁了之后,惠妃的宫里就常年香烟缭绕,人迹却越来越稀罕。
锡若在宫门口停了停,守门的太监刘全儿一见是他,立刻迎了上来,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那份机灵劲儿,只是朝他问候了一声,就沉默地在前头引路。锡若仍旧塞了一块银子给他,他接过去以后也只是道了声谢,也再没有多余的话。
锡若在寝宫门口顿了顿,听见惠妃在里面叫他名字的时候,这才迈步走了进去。惠妃倒和他去年见到时的样子差别不大,但是比起锡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是老了许多。锡若一想到这位为老康生下了两位皇子,又一手抚育了两位皇子的宫妃,晚景却是如此地凄凉,心中不觉一叹,便诚心实意地甩下马蹄袖,恭恭敬敬地给惠妃请了一个安。
惠妃在薄纱屏风后面注视着锡若,忽然说道:“把这屏风给我撤了。他是我的娘家人,不需要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你们也都给我退下去。”说着竟亲自离座,绕过屏风扶了锡若起来,等到屋子里服侍的人都下去了之后,却又怔怔地看着锡若不说话。
锡若就着惠妃的手劲站起来,却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这时惠妃却又说话了。她的声音在这座华丽而徒有其表的宫殿里突兀的响起,却带了一缕让锡若意想不到的柔情,喃喃地说道:“那一年我被阿玛送进宫里来,他看着我说,惠儿,你哪怕为了你自己,也要好好地在宫里头过下去。只要熬到被放出宫的那一天,就是你自由的时候。可是没等我熬出宫,他自己就先去了……”
锡若隐约猜到惠妃说的那个人是谁,却越发不敢接茬,只得憋着一口气站在原地,听惠妃继续说道:“我们纳兰家阖族上下,都没有一个人比得过他。我阿玛说他原本是文才武略,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物,可惜却太重感情,最后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可我当时就跟我阿玛说,他为他钟情的人伤心了半世,如果那就是他想要的结局,又有什么不可以?”
锡若越听越知道自己猜的没有错,惠妃说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大哥容若,而且看惠妃的样子,当年竟像是对容若有情。只是他们分属同宗,是注定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了。锡若见惠妃仍旧神情怔忡地盯着自己,心里苦笑了一下,连忙轻咳了一声。
惠妃果然悚然一惊。她也是在后宫严酷的斗争当中经年历练出来的人,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收回了心神,又变成了老康身边一位端庄而有位份的妃子。锡若顺势扶着她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惠妃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锡若也坐下之后,看着他神态慈和地说道:“我听说你的差使办得很好。皇上特地在我跟前儿夸过你,说你成亲以后益发地可靠,日后可望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皇上还说我们纳兰家的男人,不出则已,每出来一个,就是会引人注目的。你的阿玛和你的哥哥们都是这样,如今怕是要轮到你给纳兰家挣回脸面来了。”
锡若想不到老康还在背地里这么狠狠夸了自己一把,倒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约摸知道叶赫那拉一族和爱新觉罗一族的恩怨,听说过叶赫部是被清太祖努尔哈赤所灭,彼此既是仇国,又是世代姻亲。因此,名门望族繁多,名人也出了不少。
除了锡若自己所在的明珠这一支以外,还有清太祖的孝慈高皇后,康熙初年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苏克萨哈和日后把持中国政局将近半个世纪的慈禧太后,和爱新觉罗家族可以说是对“欢喜冤家”。如今惠妃却说出要他这个雀占鸠巢的家伙,来给这样一个古老的家族挣回脸面的话来,实在让他在倍感压力之余,又觉得多少有些滑稽,连忙又咳嗽了一声说道:“娘娘所言极是。锡若一定谨记娘娘的教诲,小心勤勉地替皇上办差,替娘娘,呃,咱们纳兰家争光。”
惠妃听得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锡若生怕她又说出更加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话来,连忙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下寝宫四周,琢磨着说道:“娘娘宫里头的陈设都有些年岁了,虽说古董是值钱,可是偶尔换换也能带来点新鲜感。回头我就叫内务府的人换过一些吧。”
惠妃闻言却摇头道:“不用你来操这个心。先前八阿哥说要给我这里换摆设,我也没答应呢。”说着又拉起锡若的手说道:“我如今没有别的指望,只要你和八阿哥两个在外头好好的,就是我的福分了。其他的时间,就让我来为大阿哥念经悔罪吧。这些身外之物,新或者旧,对我而言已经没多大分别了。”
锡若听得心里一颤,忙又堆起了笑脸说道:“我听说八爷也时常来探望娘娘?”
惠妃点点头,却叹道:“难为他还有这份心思。他自己的亲娘过世了以后,就说从今往后要把我当作他的额娘来孝敬。不管旁人怎么说他的不是,我始终当他是我这宫里头出去的那个好孩子。”
锡若听得一愣。他知道惠妃所说的这个“旁人”,竟是连老康也一起扫了进去,更别提八阿哥的那些政敌了。他心里有几分佩服惠妃的胆色,却也忍不住说道:“娘娘这话同我说说也就算了。其他人面前……”
“我当然不会说。”惠妃露出一脸了然的神情说道,随即又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串蜜蜡佛珠说道,“我听说你跟胤禩近年来也有些生分,又是为了什么?”
锡若心里一跳,下意识地问道:“娘娘听谁说的?”
惠妃淡淡一笑道:“不用别人说起。只要看你和胤禩总是错开时间来看我,我就知道了。”
锡若心里暗道佩服,嘴里却拿捏着说道:“如今皇上特别忌讳皇子与大臣结党,我不和八爷走得太近,也是存了这份顾虑。”说着便偷眼去看惠妃的脸色,却见惠妃只是不言声地数着手里的佛珠,一直等到最后一颗拨过去的时候,方才起身说道:“你们如今都大了,事情也不是我管得了的。可是旺哥儿,有句话我要提醒你。”
锡若听惠妃又提起自己那个久已不闻的小名,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躬身听着惠妃说道:“你同别人再亲近,也不要忘记胤禩从小到大是怎么照顾你的。他当初看见你的时候,可未必能预见到你会有今天,更别提用你为他办事了。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要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来后悔。等到那时候……就太迟了……”
锡若呆若木鸡地看着惠妃走进内室,脑子里却来来回回地翻滚着她方才的那几句话。他和八阿哥之间,一直以来利用和被利用的人,究竟又是谁呢?他真正应该要保的那个人,又……
一直到走出惠妃的寝宫,锡若仍旧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胸口也是一阵难言的憋闷,这时却听见有人在身后说道:“这才多早的时候,居然地上就有草芽儿冒出来了。果真是春去春又回了么?”
锡若听见这个声音,猛地回过头去,却见八阿哥胤禩正蹲在树丛的另一面,拨弄着雪地下的一点新绿,脸上笑意晏晏地对着身后的何柱儿说着话。锡若只觉得眼眶猛地一阵发涩,竟不敢向那个在自己面前几乎永远言笑温存的人走过去。
“……我虽然没有你原来想象的那么好,却也没有你后来想象的那么坏。你不妨站远一点,等好好看清楚了我这个人,再决定要不要与我相交也不迟……”
“……他日我若是登基,必定以你为首辅。……”
“……我们的富贵荣辱,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甘心一辈子都被人摆布!都一样是皇阿玛的儿子,我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将来也被人摆布?我为什么就不能争一争?……”
……
锡若只觉得往日胤禩说过的每一句话,如今都像是扎在自己心口上一根芒刺,鲜血淋漓地提醒着他刻意的忽视与忘却。这时对面的八阿哥却似乎感觉到了他这边传来的目光,抬起头看了过来,紧接着又站了起来,还朝这边走了一步。
锡若猛地回过神来,竟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一直到跑出了后宫的范围,锡若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不防肩膀上却被人拍了一下,随即便听见十四阿哥在身后问道:“你在后宫里头瞎跑什么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了。”言语之间却很是不满。
霉头
“十四……”
锡若转过头来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时,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着这个人。
十四阿哥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头,仔细地觑着锡若的脸色问道:“你这是打哪里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锡若勉强收拾起心神,朝十四阿哥露出了一个笑容,正想说话的时候,却被十四阿哥粗暴地打断了,“不想笑就别笑。爷不想看你这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锡若咬咬牙,掉头就往宫外走。十四阿哥也仿佛赌上了气,竟不言声地一路跟着他出了宫,然后两个人就那么一直走路走到了西直门内大街上。锡若看了公主府的大门一眼,眉头一皱,又掉头往城外走去。十四阿哥居然也就这么跟了上去。只是苦了身后牵马跟着他们的小厮,已经走得两只脚都磨起水泡来了,却一声也不敢抱怨,唯恐触了这两个神色明显不对的BOSS的霉头。
一直快走到他们当年打架的地方,锡若终于再也走不动了,就随便找了一块地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黄土路,似乎要把那条路盯出一个窟窿来。
十四阿哥早就走出了一肚皮的火气,却居然按捺着没有发作,耐着性子一直等到锡若又站起身来,这才终于憋不住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你还有完没完?要死要活你放句话出来,爷也好给你一个痛快!”
锡若怔了一下,看着十四阿哥表情愤怒的面孔问道:“谁说我要死要活了?”
“那你……”
“我最近缺乏锻炼,走路健一下身不行?”
“砰!”
锡若摸着嘴角站起来的时候,嘴里立刻尝到了一丝腥甜的血腥气。他眼神黯了一下,忽然冲过去一脚将十四阿哥踹翻在地。后面跟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