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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言,有些事,你不清楚。”徐令宜神色微凝,“徐家是公卿之家,走的是荫恩。谕哥是庶子,以后爵位
与他无缘。偏生我为家族安危三次拒绝了皇上的封赏……”说到这时,他语气一顿,“断了谕哥儿的前程。
做为永平侯,我无愧列祖列宗。可做为父亲,我却亏欠谕哥良多。”
十一娘渐渐有些明白。
“我总得为这孩子找条出路。”徐令宜语气有些唏嘘,“好在他还算聪慧,与其让他无所作为地等到我晚年
为他求个荫恩,还不如让他试试走科举入仕。这样一来,他们兄弟之间也许能更亲热一些。”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徐令宜。
徐家的子弟不是不走科举入仕的吗?当年三爷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考了个秀才就没再下场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徐令宜见妻子脸上少了几份清冷,语气更是柔和,“之前我虽然有这想法,却没有这样
的机会。这次我见到项大人,发现他比从前更加务实、干练。只要他不出什么大错,再有个十几二十年,封
疆大吏指日可侍,如果运气好一点,入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也知道。
我们既是公卿又是外戚,我又是带过兵打过胜仗的人。寻常人沾了一头都要被人眼红,何况我们家三样占尽
。谕哥走荫恩的路子还好说,凭我的余威,故交的情份,军中多多少少要给几份颜面。可要是走科举的路子
,他的出身反而成为被那些清流攻讦、同僚排斥的原因,不受我连累就是好的。”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
气。
十一娘默然。
御史最喜欢弹劾外戚和公卿。
在他们眼里,外戚能享受国家奉养,全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原因,公卿则是一群靠着祖宗余恩浪费国
家粮食的蛀虫,他们对得道之人尊敬,对开国功臣尊崇,可对于跟得道之人升天的鸡犬、早已没有了祖先峥
骨的纨绔子弟却没有客气的道理。偏偏这些人还比你的官大,享受的权利比你多,不免让人那些经过十年寒
窗苦才有了今天的士大夫们心中不喜,要时时找这些人的错误来证明自己对这些人的轻蔑的理由。何况徐令
宜还是个带兵打仗、让文人轻视的大老粗!
“我不能维护他,只能帮他找个能维护他的人。所以才起了和项家联姻的心思。”徐令宜望着十一娘,“谕
哥是庶子,生母又是婢女。
如果换了其他的人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可二嫂是看着谕哥长大,谕哥的秉性如何,她是知根知底的。所
以我才想到和项家联姻,想托了二嫂去说项。别说是项大人了,就是二嫂,当时听了也有些为难。
这种情况下,我就更不好跟你说什么了。至于说让二嫂从几个侄女中选一个,那也是因为二嫂一肩托两头,
两边的孩子都比较了解。妻好一半福,总比我们懵懵懂懂找了一个性格要强的进来的好。要知道,以后接你
手主持中馈的可是谆哥的媳妇。”
徐令宜的坦诚让十一娘怨气渐消,可不并代表她就因此而原谅了他的举动。
“侯爷说的都在理。”她语气真挚,“可妾身心里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徐令宜见到妻子愿意和自己好好的说话,心里一松,认真地道:“你说,我听着呢!”
“侯爷为何要向我说这些?”
徐令宜微愕,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因为你性格宽厚又明事理……”
“那到底是因为妾身性格宽厚呢?还是明事理呢?”十一娘打破沙锅问到底。
徐令宜一怔。
“侯爷不可敷衍妾身。”十一娘已道,“侯爷怎么想的就怎么答了妾身。”她望着徐令宜的目光很是郑重。
徐令宜不由心中肃然,道:“当然是因为你明事理。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你一说,你自然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和
项家联姻。”
“既然如此,侯爷为什么不事先和妾身说说呢?”十一娘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声,让徐令宜微微一滞。
“在侯爷心目中,妾身宽厚又明事理,侯爷在决定为谕哥求娶项家二小姐之前和妾身商量,难道妾身就不能
明白侯爷的为难之处?”十一娘定定地望着徐令宜,“反而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才来跟妾身说一声。妾身又
怎能不伤心难过?”说着,她眼神微黯,“竟然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会一声……妾身乍一听,真是又羞又怒
,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只盼有个地缝能钻了进去,也免得让人知道了笑话妾身没有容人之量,连继子
的婚事都要瞒着……心灰意冷,想丢了手什么也不管才好……现在听侯爷这么一说,心里更不好受了……妾
身秉承敬顺之道,侯爷却只记得妾身的宽厚好说话……”
坦然却悲伤地说着心事的十一娘让徐令宜觉心里泛起了一道道涟漪,更让他如坐针毡般的不安起来。
“十一娘……”他声音苦涩,望着她的目光有些犹豫,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第二句话来。
十一娘微微有些失望。
婚姻,是两个家族结好,所以和谁联姻,由丈夫决定。娶媳妇回来是要操持家务的,所以娶谁做媳妇,是由
妻子决定的。徐令宜愿意向她解释,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却不愿意向她道歉。是因为男尊女卑的原因?还
是久居上位的矜持?
她朝着徐令宜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窸窸窣窣地下了炕,“时候不早了,侯爷从马大人给的
皇长子妃名单里看出了蹊跷,想来这些日子也有些忙。早些歇了吧!”然后起身去给他铺床。
“默言!”徐令宜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膊。
十一娘站直了身直没有动。
两个就这样静立了片刻。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徐令宜的声音徐徐在她耳边响起,“下次会注意的。”
十一娘转过身去,目光笃笃地望着徐令宜:“侯爷,我想见见项家的三位小姐!”
徐令宜脸色微变。
十一娘静凝了他好一会,一言不发地转身铺床。
徐令宜伫立在原地,一直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铺好了床,把灯移到床头的小杌子上。
“侯爷,妾身服侍您更衣吧!”十一娘声音轻柔声,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徐令宜缓缓抬起手臂。
十一娘帮他脱了外衣。
夫妻俩一里一外地歇了。
羊角宫灯散发着柔光的光芒。
十一娘翻了一个身。
眼睛睁得大大的徐令宜听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十一娘又翻了一个身。
徐令宜闭上了眼睛。
又听见十一娘翻身。
然后十一娘又翻了个身。
他睁开眼睛,看见十一娘翻身。
徐令宜忍不住开口:“默言。这件事,原是我的意思……”
对,的确是徐令宜的意思。可二夫人提出让项家的二小姐和徐嗣谕订亲,徐家难道就不能提出异议?
“侯爷也说,不能娶个性子要强的进门。”十一娘的声音有些无力,“我想仔细看看项家的三位小姐!”
“嫡长女是肯定不能行的……”徐令宜还想劝阻十一娘。
“不是还有二小姐和三小姐吗?”十一娘的轻轻地道,声音里却透着淡淡的坚持。
徐令宜眉头微皱,没有做声。
十一娘翻过身去,背对着徐令宜。
徐令宜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把十一娘搂入怀中:“默言……”
十一娘没有转身。
远远传来的更鼓声中,隐隐有烛花的爆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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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位于徐府东南角的项府,项大人和项太太此刻却怒目相对。
第287章 对峙(上)
听着渐渐隐去的更鼓声,项大人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了怡真。”他眉宇露出几份疲惫,“等那边
先头永平侯夫人的除服礼后我们两家就交换庚贴……”
项太太气得满脸通红,胸脯起伏不停。
她望着态度坚决的丈夫,猛地冲到门边,大声喊了自己的贴身妈妈:“……让小厮备车,你让三位小姐准备
好行李,我们这就去舅老爷家去。”
项大人赶过来拉住了妻子的胳膊:“蓉娘,你别这样!说起来,谕哥那孩子也不错……”
“亏你说的出口!”项太太听着急得眼睛都红了,“一个丫鬟生的.也叫做还不错?”
“蓉娘,”项大人听着脸色一沉,“英雄不问出身。选婿当选才,你不要盯着脚尖子过日子!”
“是啊,选婿当选才。”项太太语带讥嘲,“不知道永平侯爷的那位二少爷是中了状元还是中了探花?我怎
么看不出来有什么才学。”
那边贴身的妈妈见了朝着厅堂服侍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屋子里的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那位贴身的妈
妈还贴心地带上了厅堂的大门。
“他从小在怡真的身边长大,为人怎样,怡真难道还不知道吗?”项大人劝着项太太,“何况怡真如何孤身
一个,柔讷过去了,也可以和姑姑做个伴……”
“怡真,怡真,你就想着怡真!”项太太勃然大怒,“可曾想过柔讷。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又乖巧,又懂事
……”说着.潸然泪下,“你就忍心让她去给那个丫鬟出身的秦姨娘端茶下跪。何况永平侯的继室不过大她
三岁。那可是她正经的婆婆。说不定我们柔讷走不动了,永平侯夫人还精神百倍。人家做媳妇的总有熬出头
的一天,我们家柔讷要是真嫁过去,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拉着项大人的衣袖,扬着满是泪水的脸望着
项大人,“老爷,不是我不顾着大姑奶奶。我也知道,当初大伯是想把五弟送过来的,是公公看着你在家处
境艰难,不顾你的年纪把你要了过来,你跟着公公读书写字,才有了今天。别说是老爷,就是我这个做媳妇
的,也一辈子感激公公。怡真嫁的时候,说的是只有三十六抬嫁妆,可母亲陪嫁的六千亩良田、一座油坊、
家里的藏书可全给了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念着她是公公的亲骨肉,声也没吭的。可到了今时今日,
她不仅没有一丝感激,还要把我的女儿做人情。老爷,你不如给我三尺白绫算了。要我同意这门亲事,是万
万不能的!”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蓉娘,蓉娘……”妻子的一番话让项大人也眼角微湿。
他生母早逝,生父又娶。继母生了儿子,就看前头生的不顺眼。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借口找不到好先生,
到了十岁还没有给他启蒙。伯父膝下空虚要过继个儿子,原来看中了刚满周岁的五弟,后来见他日子不好过
,不顾伯母的反对,把已经十二岁的他接了回去。又怕他颜面上过不去,亲自在家里给他启蒙,手把手地教
他写字……过了两年,见他有了些底子,这才请了先生在家里坐馆。
为这件事,后来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到死都耿耿于怀。所以父亲死的时候,他当着父亲的面立誓,只要他
有一口饭吃,就先让自己的这个妹妹。
时至今日,他不仅中举做了四品的官员,还继承了父亲从辈祖那里得来的祖产。而本家的那些兄弟,明争暗
斗,你死我活,最后只活下来一个幼弟,败了家产不说,如今还要靠他过日子。
想到这里,他嫁二女儿的心就坚定了。
“蓉娘。”项大人把妻子扶到内室临窗的大炕坐了,“这份陪嫁当时之所以没有写在礼单上,一来是因为徐
家的三爷和四爷都在议亲。怡真怕到时候让别家为难,也怕妯娌间为此而生隙。二来这是母亲的意思,她想
把自己的陪嫁留给怡真。男得家当女得吃穿,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项太太听着丈夫的口气,好像是在劝自己不要和项恰真争产业似的,她不由怒火中烧。
“老爷,我和你二十年的结发夫妻,难道我是这样的人吗?”她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丈夫的话,“我要是想和
她计较这些,又何必要等到今天。”说着,她盯了项大人,“这么多年了,老爷对她的照顾还少吗?中秋端
午春节的年节礼,一年四季的冷热衣裳……我可曾有半句怨言。可她呢,要我嫁女儿,商量的却是她哥哥。
何尝把我放在眼里……”
从中午知道了怡真的来意后,夫妻俩就为此争吵到现在。项太太说来说去只有两个意思,大姑奶奶为侄女做
媒为什么不与嫂嫂商量反而和哥哥商量,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她要这样糟蹋我的女儿。
项大人知道,再说下去,妻子所表达的也不过是这两个意思。
他不想再和项太太统弯子了。干脆地问妻子:“你到底是不满意这门婚事?还是不满意怡真没有和你商量?
”
项太太听着怔了怔,道:“我两样都不满意!”
“那好,我们先来说这门亲事。”项大人拿出了处理公事时的冷静、理智:“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谕哥生
母是个丫鬟,身份低微。可他再低微,他也是永平侯徐令宜上了祖谱的长子。要不然,怎么会和我们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