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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本能的危机意识告诉我,我该休息了。
我上交出兵权的时候皇帝看了我很久。我知道他没理由不收下,他一定是在想着别的事。朝中总有人在说我和长公主勾结,一个掌后宫,一个掌兵权,左右皇权。那现在,她要离宫,我交出兵权,该是如了他们的愿,也是如了皇帝的愿。
陈念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已经要起身离京了。忻统死后她大病了一场,现在才刚恢复,神采很不好,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她眼里消失,不复存在。
现在的我只是一介平民,轻松自在。我想把剑琴带走。
可陈念却慌乱起来,大声斥责我胡闹。我发现她唯一的变化估计就是声音比以前大了,估计是压抑太久的产物。我不明白她的逻辑,我只想安静地过我剩下的生命。
可我还是坚持离去,我答应把剑琴留下来一段时间,但我还是要走。她要我多带点人回去,又要让她的手下护送我,我都没有同意。
我很相信命运,因为它让我遇见她。虽然那只是一世的痛苦磨难。
我回去的路上想去从蓉的坟上看了看,我叫她放心,剑琴在他姑姑那里很好,她会把他教育成材的。我离开的时候是黄昏,烧完了最后一张钱纸,我站起来。
长年的征战让我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尤其是风湿,每到这样的阴雨天浑身都疼得厉害,连走路都困难。所以当我看着那十多个黑衣人把我围住的时候我笑了,我想这真是杀鸡用牛刀。他们中的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轻易结束我的姓名。
我几乎没有反抗,除了想尽力死在从蓉的坟旁。我已经把来世许诺给她了,我下定了决心要弥补她的,那就想让我陪她长眠好了。
血染红了从蓉坟前的小白花,血红雪白呵,没想到走前还可以再看一次。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那染血的小花在我眼睛里不断放大,变幻。我看到了过去……
儿时握着我的手教我临字的母亲,进宫前哭得淅沥哗啦的姐姐,高高城墙上遗世孤立的少女,萧瑟庭院里的一笑,疆场上奔驰的千军万马,呻吟着的伤兵,穿着嫁衣含羞看着我的从蓉,站在一角望着南方的女子,被迫自缢的青年,坚毅威严的对手,活泼聪明的孩子、孤单愁闷的深宫贵妇……
最后,我看到站在城墙一角望南的陈念转过了头来,在春日的阳光中对着我嫣然一笑。
于是,我也笑了。
外篇 二十四回春
一、夏荷
我被送进宫那年,刚好十五岁,正是花儿含苞待放的年纪。我薄命的母亲将她出众的容貌传给了我,这才让我有机会去伺候帝王。
那个我称作爹的男人并不是我的生身父亲。我的父亲是前朝的一个太守,是四皇子的人。在两年前的政权交替中,我们夏家便给七皇子的人查抄了,父亲被拿下狱,家眷都要被贬为奴。
是这个叫赵达的男人在青楼的喧嚣中留意到正在被拍卖的我。他长久地凝视我,让我羞不可抑。我似乎预感到,我的人生将会从此而改变。
赵达用重金买下我,带着我上了京。
他将我收做义女。我在赵府上学习礼仪和琴棋书画。我在他精心的培养下,渐渐成为一个高贵优雅不失诱人妩媚的淑女。
不久,帝王选秀,赵达将我送进了宫。
帝王来点秀的那天,正是我十五岁生日。全天下最美的女孩子们站满宽大的殿堂,我只是其中稍有姿色的一个。当陛下漫不经心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正在想如何吸引他的注意,他却突然站住了。
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抬起了我的下巴。
这个年轻俊美的帝王死死盯着我的脸,就像当年赵达那样,仿佛要撕去我的一层皮。他的手下越来越重,我的下巴疼痛难忍,却不敢挣扎,又怕他骇人的眼神,眼里渐渐有了泪水。
他的手却忽然松开了,沉着声问,叫什么名字?
赵……夏荷。我怯声答道。
夏荷……他呢喃,声音里带着奇妙的柔情,听着我心中一动。
一亩荷塘,十里月色……
当天夜里,沐浴过后的我被带到那座华丽的宫殿里。水纱飘渺,香气氤氲,烛火闪烁。壁画上的仕女衣袂飘飘,朵朵荷花在碧绿的荷叶簇拥下舒展着洁白的花瓣。
我痴痴地站着,直到那双有力的手忽然从身后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
陛下很宠爱我,据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宠爱过一个女子。
他会在月明星稀的夜晚,搂着我坐在宫殿长廊上,看一个晚上的荷塘月色;他也会赏赐给我华丽素雅的绫罗绸缎,将我打扮得无比清丽;他还会打乱我梳得整齐的头发,让我柔顺地靠在他膝头,他的手指从我发间穿过。他最爱的是看我拖着长长的袍子坐在绿荫掩映里,为他弹琴。
其他的妃子羡慕又妒忌我。可是只有我知道,我不过是陛下手里一个精致的娃娃,由他打扮成他要的样子,端庄美丽、温和柔顺。当他轻柔地抚摸着我的面庞时,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穿过我,投向一个遥远的空间。他触摸我的手指是冰冷的,总是冷得我的心一阵阵刺痛。
还记得我受封昭仪的时候,前往颐寿宫拜见皇帝的养母容太妃。那个一脸慈爱笑容的妇人看清我的容貌时,捻着佛珠的手不禁抖了抖。她看着我的眼神,有震撼,有怜悯,还有着深深无奈。
我想赵达是知道一切的,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只在我进宫前嘱咐了一句,在这宫里,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于是我试着不再去想,不再去问。我的夫君年轻英俊,英明神武。虽然他给我的温暖并不属于我,但那也是我十五年来都从未体验过的。我多么希望能将这柔情拥有一辈子。
第二年开春,我怀孕了。
陛下目前只有两个女儿,由姚皇后和历贵妃所生。姚皇后的父亲与我赵达一直有些不和,我暗中计算着,如果我生的是儿子,恐怕朝中权利会有一番变动吧。
但更让我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陛下变了。他对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显然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心思。他的眼睛里有着陌生的光芒,急切的,渴望的,炽热的,仿佛有什么他期盼已久的梦想就要成真了。
我很快就知道是什么让他失常。大家都在说着一件事:长公主要归朝了。
我没有见过这位长公主,宫里的绝大部分人也没见过她。我只知道她年长皇帝八岁,是明慈太后与安亲王生的女儿。明慈太后薨逝后,她被先帝下嫁给一个小小侍郎。后来这个男人在阵前自尽殉国,她便到夫家祖家住下,为亡夫守满整整三年孝。
新皇登基后,三番五次要接她回朝,她却都拒绝了。直到今年孝满,陛下才终于如愿以偿,把她接了回来。
我不知道在那一段动荡艰险的日子里,这对姐弟是如何互相扶持熬过来的。但我想,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一代帝王的,必定是一位奇女子吧。
陛下早在刚登基不久,就在皇宫里大动土木,专门为长公主修建了一座恢弘典雅的宫殿,亲提“长清宫”三个字。那宫殿从来不让外人进,只听说里面有一大片荷塘,夏日,开满朵朵白莲,烟波浩淼,宛如仙境。
我有时会站在皇宫高处眺望,鳞次栉比的飞檐斗壁后,那一片金黄灿烂的琉璃瓦中,长清宫有着古朴的黛色瓦的屋顶是那么夺目。正因其的不张扬,才显得更加独特。
元熙长公主到京那日,出乎意料的低调平静。陛下只带着亲信侍卫,提前一天在城外遥思亭等候她。这位全国最尊贵的女性就这么静悄悄地地和陛下同乘一辆普通的官家马车进了宫。
当天晚上,皇宫有家宴。让我惊讶的是,我居然没被邀请。我再是迟钝,也能从传话的公公那含糊的言辞里听出端倪。
第二天,我就从惊慌的宫女口中得知,我被软禁了。
我已是贤妃,并且怀有龙种,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陛下突然把我冷落。是那个总假惺惺对我笑的皇后?是那个总是用怨毒的目光瞪我的历贵妃?还是哪个新来的美人?
而探听消息回来的侍女说,陛下这一个月来,没有去任何一个娘娘那里。他除了处理朝政,就是在长清宫里陪着长公主。
长公主……
一天夜里,我忽然被一阵剧痛惊醒。我双腿间涌出大量的鲜血,可是此刻离产期,该还有两个月啊!
宫女哭着敲打着从外面紧锁的宫们,可是没有人回应。我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声嘶力竭地喊叫,一阵阵如巨浪般打来的疼痛几乎要撕裂我的身体。
就在我力气快要耗尽,打算放弃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穿着青灰色宫装的女子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娘,你是来救我,还是来接我的?
次日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生下了一个儿子。
他们告诉我,那天晚上若不是长公主的人发现这里有异动,恐怕我们母子已经不保了。长公主亲自带人打开了宫门,带来了御医和产婆,这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我永远记得,当我抱着孩子在御花园里赏月的时候,那个一身素雅宫装的女子是怎样走进我的视线里的。
我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起初一刻,我觉得她长得颇像我的母亲,然后我才醒悟过来,一切的疑惑,此刻全部彻底明白过来。
有几分消瘦和苍白的她其实并不及我美,比较起来我知道自己远比她要年轻,要妩媚得多。可是当她拖着长长的裙裾缓缓走动时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风华,那种经历大风大浪回归后的波澜不惊,是我怎么也模仿不来的啊。
陛下,你纵使可以找一万个女子将她们装扮作她的样子,可你得到的,终究不过是个幻影啊。
一亩荷塘,十里月色……
这景色,有她陪着看,才是最美的。
我悄悄离开。
陛下将我封作贵妃,我的儿子就是皇长子。他对我解禁,可是从那天起,我却极少再踏出宫门一步,专心念经诵佛。
宫里和朝中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动。姚相被诛,皇后贬至冷宫,生下皇子就死了。听说,陛下把那孩子亲自抱去了长清宫。历贵妃一家也在这次变动中受到牵连,降为御女。唯有我的义父在这场变革中飞黄腾达,和杨相佐政,取代了姚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局面。
风雨从未停歇过。
我早已经没了关心政局的心思,只想守着儿子过下去。儿子就是我的命,只要他没事,其他的一切我都能忍。
陛下就此很少到我这里来,我的内心却不再有波澜。我的梦因他而起,再因那个女子而结束。
他也是个可怜人,终生得不到他想要的。
而我呢?别人给了我一个牢笼,我便义无返顾地钻了进去。
现在想想,陛下之于我,长公主之于陛下,不都是让人心甘情愿被禁锢一身的牢笼吗?
可是,长公主,你的牢笼,又是哪个呢?
二、陈骥
我的母亲是一个被废了的皇后。我,就是在她被废七个月后,出生在冷宫。隔日,我的父皇就将我抱离了已经冰冷的母亲的身边,送进了另一个女子的怀抱中。
我唯一的皇姑姑,元熙长公主。
那是位温润如玉的优雅女子。因为身体不大好,原本应该秀美出众的容貌有些消瘦。但她有一双极其动人的眼睛,眸子清澈墨黑,像浸在泉水里的黑色琉璃珠。眼里似乎总带着点春睡未醒的庸懒,却不时有精光乍现的。
她居住的长清宫,是整个皇宫里最神圣最优美的地方。那里有这长长的挂着风铃的走廊,有精致的小桥和潺潺流水。夏日荷花盛开时,就见一大片的碧绿托着一个又一个洁白的梦。那区别与皇宫精美堂皇的返璞归真是我们孩子的乐园。
姑姑好静,长清宫里的太监侍女都非常少。当我们在院子里欢闹的时候,她则在铺着桐木地板的长廊上坐着,倚着栏杆看我们。但更多的时候她会看看书,或者就着月色抚琴。她宽大细纹白袍在夜晚微弱的光线里,就像一握月光。
每日黄昏,父皇会轻轻踏进屋来,走到姑姑身后,把手轻放在她肩上。这时姑姑就会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来,温和恬淡地回父皇一个微笑。风和日丽的午后或是月明星稀的夜晚,父皇会挨着姑姑坐在廊里,品茗私语,或是一句话都不说,却可以安坐到月上中天。姑姑若是睡着了,他便会极其轻柔地将她抱进屋去。
我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便渐渐清楚,父皇对姑姑已经并不向一般的弟弟对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