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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方则是看着清冷的院子半晌,才回到屋里无力的坐下,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闭上眼。
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柳月进了垂花门,缓缓往上房方向走去。紧抿着嘴唇。脸色极难看。
她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孟方疼爱女儿或许不假。但是显然他打定了主意,要让女儿大归,然后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为她安排招婿。那么对女儿的疼爱,就变成了利用。
云敖或许也对妻子有感情。可他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利禄,还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在他眼里,妻子只是个喜欢的玩意。用旧了不扔,留在柜子里放着就是对她的好,却不当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两个男人,都是为了自己。一个为了产业有所继承。一个为了名声好听——毕竟,发妻下堂而去,会对云敖造成不小的影响,朝堂中议论纷纷,难免毁他清名。
可是,他们哪里有人为娘亲想过?
娘亲不是工具,不是玩偶,是活生生的人啊!
一个逼着娘亲下堂。一个又不放手。这是不给娘亲留活路……
云想容的双手开始发麻,嘴角也有些麻了。她熟悉这种感觉。她先天不足,有心疾,这么久以来一直小心保护,情绪也未曾大起大落,没有发作过。如今却是发作了。
云想容在旁边一处小花园中的暖阁,找了个铺着厚实棉垫的圈椅坐下。暖阁没有烧火,屋里冷得很。她垂眸疲惫的吩咐:“柳月留下陪我,英姿,使轻功去上院,悄悄地找大夫给我拿治心悸的药来,最好有药丸。千万不要让我母亲他们知道了。”
英姿和柳月这才发现云想容脸色不对,嘴唇也有些青紫。柳月吓得快要哭了,英姿连忙应是,飘身飞掠出了暖阁。
“卿卿,你没事吧?”柳月不敢乱动,只把云想容的鞋袜脱了,把她冰凉的双脚塞进自己衣服里,让她踩着自己的肚子取暖。
云想容摇头,闭着眼平静心情。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听到的对话,不去想母亲的艰难。
不怕,她不怕。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父亲和外公都不能全心依靠,但还可以利用。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对她好,对娘亲好的。即便那些人不曾有真心疼惜和完全付出,至少还可以有共同利益。
她只要动脑筋,找到那个共同的利益就是了。
云想容这样想着,果然觉得心头那种紧张压迫之感散去了不少。
暖阁的格扇咣当一声被推开,随即桃红色的影子转瞬就站在了跟前,英姿气喘吁吁的拿了个小瓷瓶,“小姐,你快吃了这个,这个是保心丹,我从大夫那里要来的。”
云想容倒了一颗药丸含在舌下,一股苦涩冰凉的味道从口中蔓延开来。英姿也拉着她的手为她按摩发麻的手指。和柳月一同仔细的看观察她的脸色。
过了片刻,云想容就觉得好多了。但出了一身的冷汗,湿透了里衣。力气也像被掏空了似的。
云想容站起身,活动双手,道:“今日的事,包括在我外公那里听到的话,都不准透露给我母亲一个字。”
“是。”英姿和柳月一同应是。
英姿担忧的道:“你这样也不行啊,才几岁,就有这么个毛病。赶明儿跟我一起练早功吧。”
“也好。”云想容也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今生怎么也要锻炼出个好身体,否则哪里还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那个药的事情,大夫不会说出去吧?”
“应该不会。大夫瞧着我眼生,我就说我是外院的下人,有老人犯了心悸的毛病,奉了姑爷的吩咐来取药。”
“你还真会变法儿。就不怕大夫去问起来?”
“怕什么,才来的那位姑爷位高权重的,大夫敢去问?”英姿抱着肩膀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云想容和柳月都噗嗤笑了起来,慢慢回了原本安排她与孟氏住的厢房,将身上汗湿的里衣都换了,姚妈妈就到了门前笑道:“云姑娘,永昌侯来了,正在前厅说话,姑奶奶让您快过去呢。”
云想容系带子的手停了一下:“知道了。”又问:“都有谁在?”
“有两位姑奶奶,东府的太夫人和两位夫人……”姚妈妈如数家珍。
云想容打断了她的话:“我外公、姨爹和喻掌柜呢?”
姚妈妈一愣,“都在,姑娘快些去吧。”说着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抿了唇。父亲应该已经才想到外公有招婿的心,那他是否知道喻博经就是外公心中的不二人选呢?
☆、第四十五章 挑拨
云想容整理完毕,心思沉重的离开厢房,并未先去前厅,而是带着英姿和柳月,悄悄地到了内室去看了曹氏。
曹氏躺在床上,眯着眼望着帐子上的百子千孙绣样,神色萎靡倦怠,目光迷离。她身旁只有姚妈妈,正坐在床边的交杌上做针线。地当中烧着炭盆,屋里空气闷热混浊,混杂着浓重的苦药味,让人窒息。
云想容心里难受,半晌才轻唤了声:“外婆。”
曹氏回过神,看到屏风旁边的云想容,笑了一下。
姚妈妈将膝上的针线簸箕挪开,圆滚滚的身子好容易才站起来,笑着道:“云姑娘来啦,用过早饭了不曾?”
“用过了。”云想容笑着摘下兔毛帽子,到拔步床前跪坐在如意垛上:“外婆,我又掉了一颗牙。”指着自己的豁牙子,用嘴巴喘气还漏风。
曹氏笑了起来。因病而蜡黄枯瘦的脸上倦意难掩,“好孩子,快去玩去吧,别在外婆这里过了病气。”
“不怕的,外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您只管养好身子,不要担忧。”
曹氏笑着颔首,摸了摸云想容的头,特意撩起她的刘海看了看她的额头,见没有任何痕迹,这才放下心。
“你爹爹也来了,你也该去见见,你母亲和你姨妈都在外头呢。”
云想容笑着点头:“卿卿这就去,外婆好生将养着,我待会再来看您。”
“好孩子,去吧。”
曹氏目送云想容起身端正的给她行礼,然后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眼泪再一次盈满了眼眶。
“淑娟,我当真是悔啊。”曹氏闭着眼,眼泪滑入枕面。哽咽道:“听孙妈妈说了那事,我当真悔不当初,怎么就心软答应了娴姐儿的请求。她年轻不经事,我难道也不经事吗?放任他嫁给了云咸宁,怎知道,她那般温婉贤淑的人,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是云咸宁逼的啊!”
“太夫人,切不可再落泪了。”姚妈妈劝说着,自己却掉了眼泪:“您好歹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姑奶奶走到今日这一步,退是退不回去了,怎么也要想开些。您保重自己。只有好了起来,才能帮着姑奶奶想法子不是?”
曹氏哽咽着将脸别到内侧,“只恨咱们人微言轻,动不得永昌侯分毫,否则我定大嘴巴抽他!糟蹋我的女儿天仙似的玉人儿。跟了他那种白眼狼。”沉默了片刻,又道:“好在卿卿性子不像她的爹……唯独那双眼睛与云咸宁像极了,我却讨厌不起来。”
“太夫人说的哪里话,云姑娘身上流的可是姑奶奶的血,自然就有您与太爷的血脉啊,您没见她。从未见过您,却与您极亲热。”
“那倒是。”曹氏擦了眼泪,随即正色道:“你让抱琴去前头打探着。等完事了回来回我。”
“哎,太夫人何苦如此,大夫让您多休息,切勿劳心劳神的,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还是省些事罢!”
“娴丫头如此柔弱,我哪里放得下心。快叫抱琴去吧。”
姚妈妈无奈的叹息,颔首应是,出去吩咐大丫鬟抱琴下去了。
云想容这厢已经到了前厅,站在了云敖与孟氏的身边。
大厅里孟方端坐在首位,与他并坐的是位年近七旬身材干瘦驼背的老人,他长了一张与孟方相似的方脸,坐着圈椅尚且要双手交叠的拄着红木的手杖,白胡子倔强的撅着,不消说,云想容就知道他就是东府的大太爷孟浩。他身旁那富态的老太太,便是大太夫人叶氏。
这两人云想容都不喜欢,因为他们目光时而望着云敖,都有些谄媚巴结之意。
更合论他们的儿子,东府大老爷孟元祥和夫人曲氏,以及大少爷孟旰和大少奶奶顾氏,都与大老太爷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表情。
倒是二老爷孟元智和李氏表情亲切柔和的多。云想容自来知道母亲与李氏这个堂嫂亲近,如今见了孟元智一家,觉得他们是东府的异类,就对他们一家印象好些。
“二姑爷朝政繁忙,难得归家来一趟,老夫特地吩咐人预备了酒宴,还望二姑爷赏脸。”
“大伯父多礼了。”云敖笑着道:“岳母大人还在病中,也不便太过铺张,想众位也都没有心情欢乐,不如等御医给岳母诊治过后,病情缓和了,咱们再庆祝不迟。”
云敖自来知道孟家东西两府暗地里的斗争,大太爷手中把握着孟家生意股份的一成还不知餍足,看着二太爷膝下无子,一直在谋划算计。
云敖不喜岳父,可也不会让外人得逞。
一番话连削带打,说的大太爷无话应对,若再强请,反倒显得他不在意曹氏的病情,就接着云敖给的台阶下来,转而到:“还请了御医?”回头笑望着孟方:“想来弟妹也应该无碍了。”
孟方微笑颔首。
孟玉静心情复杂的看了看妹妹。只见孟氏面若桃花,似春风拂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刚叹息一声,手就被夫婿楚寻关切的拍了拍。
孟玉静心里熨帖,可仍旧愁眉不展。家族的事她抛不开手,看云敖如此作为,分明是做样子来的,哪里有妹妹那样傻的人,人家给个好脸就一根筋的欢喜起来?若是她,她可不会依云咸宁。
云想容就站在孟玉静的对面,所以将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到今早为止,她还存着对外公的亲近之心,如今也因为个人立场不同而减少了一些。满屋子的人,各怀鬼胎,仿佛都要化作虎狼猛兽扑上来。
如果不小心些,娘亲不知不觉就会被吞食入腹,被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她该怎么办?
“……想必云姑娘也特别精通了?‘
云想容正愣神,身字被英姿卿卿的一推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说话的大夫人曲氏。
什么精通?云想容根本就没听她在说什么。
柳月凑在她耳边道:“她说听说济安侯夫人饱读诗书,尤其爱好写字,想必你也精通。”
明知道父亲与老夫人不和,且娘亲还住在婆婆家,与夫君分局两府,她还故意当众揭短,什么意思!
“大堂舅母说笑了,学无止境,更合论写字一门学问,就连诚悬生匡大儒都不敢说自己精通,我才多大?可不敢造次。”
“哎呦,哪里的话。”曲氏笑着道:“谁不知道云姑娘小小年纪就写了一手好字?二叔父可是整日都在夸你呢。要说咱们孟家,字写的最好的就是喻掌柜了。云姑娘往后住着,可多与他学习学习。”
听闻儿媳这样说,大太夫人也道:“是啊,博经的字没几个人及得过。”看着孟氏:“我还记得娴姐儿小时候整日与博经在一处练字呢,娴姐儿也写了手好字。”
云想容咬着下唇,这对婆媳不安好心,在父亲面前屡次提起喻博经,话里有话!
孟氏却无所查,道:“大伯母过奖了,我不过没做睁眼瞎罢了。倒是卿卿的字,是由匡大儒的门生蒋先生亲传的。老侯爷生辰当日,卿卿还写了副百寿屏风……”提起女儿,孟氏就骄傲,话难免多了起来。
云想容扶额。
娘亲是真不做他想,所以并未察觉东府那些人的敌意。但是他们分明是要暗示云敖什么!
孟氏这样一夸赞,大太夫人和曲氏就都煽风点火的让喻博经进来,与云想容一同写字来比较比较。
孟氏这时才觉得事情不太对,无措的看着云敖。
云想容心下无奈,面上冷淡,当即端出傲慢的架子来:“堂舅母说笑了,卿卿虽年幼,到底也是侯府小姐,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与个下人比写字,况且那位喻掌柜还是外男。且做事也忙,孟家虽为主子,断不好将人摆布随叫随到,连与小女娃比写字这种事情也说出口。他胜了,胜之不武,他败了,堂舅母可还要不要他在孟家留下去?堂舅母若喜欢,自己与他比去,我可不写。”说着生气的一瘪嘴,把头转开,明摆着她不是好相与的。
曲氏被云想容一番大道理说的再不好多言,尴尬的脸色通红。
沉默良久的孟方深深看了外孙女一眼,道:“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