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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嘲风靠近时,车帘已经掀起,车内人端坐其中,雪白的纱巾直垂到脚踝,别说脸了,就连手指也看不到半根,一旁的严林莫名地松了口气,只见秦嘲风道:“方才多谢圣女解围!”
“言重了,有人要在向山脚下对向山的贵客滋事,自然不能不管。”车里人语气淡淡。
“圣女轻描淡写就解决了此事,与你相比,我秦国这个场面岂不是有小题大作之嫌。”
“秦军是护国之根本,陛下是秦之根本,怎能算是小题大作?”
“哦,你这可算是承认了早知朕的身份?”
“如陛下所见。”
“既然知道是朕,那圣女可曾想过,你当时的话,可是把朕给得罪了的。”秦嘲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笑意,可严林却分明看到他眼中着深深笑意。
圣女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就事论事,何罪之有。况且陛下以贤能招天下士,若是连这点心胸也没有,那么在船上说了那样的话,倒真是我多事了。”秦嘲风一愣,随即朗声大笑道:“朕此行能请到圣女守秦,朕幸甚!大秦幸甚!”
无情却道痴心苦有爱方知恨艰难
012 秦宫
大队东回,走了不久,便入秦地。
虽然在很早以前,四分天下的第一任国君们用尽一切办法将天下土地在最大意义上划为四等分,但这其中三国都在内陆,只有秦国东面临海。又因秦国的历代帝王几乎都有同样的野心,为了增强国力,扩大疆土,每一代都曾向东填海,在经历了百数年的交接变更之后,海防线已经朝着东海延伸出数百里,国土面积自然也成了四国之首。
向氏神山的位置极巧的就在四国国界接壤的正中,所以队伍只是选定方向,用不了一日,便可入国门。只是秦国纵深,帝都相对较远,因而入秦后还是走了三十多日才到达秦国的京都安阳。
圣女入秦,自然是举国欢庆,秦嘲风为她举办了一场大典,封圣女为国师,入住仙华宫,而送圣女到秦的十名向氏弟子中的八位在当日返回向氏,为仙华宫安排宫女太监的事,自然就着落在了皇后身上。
“本宫和上届国师也算薄有情谊,如今妹妹来了,本宫听说妹妹年方及笄,往后在这深宫中一住十年,妹妹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本宫,咱们做个知己,彼此也好陪伴。”这皇后一张白净地鹅蛋脸,眼大眉弯,声音轻柔,举止极为端庄,目光始终在她的面纱上游离不定。
“微臣谢皇后抬爱。”
“对了,今日本宫是奉皇命来为仙华宫安排侍从,这些人或是从前在这宫里服侍过的,或是从侍晋司那里找好的挑选出来的,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国师只管惩罚管教就是。”她本来称白韶卿为妹妹,可看她语气淡淡,也就不着痕迹地收回了。
白韶卿又谢了,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和秦嘲风的后宫打什么交道,自然也是敷衍即可,皇后何等样的敏锐,自然立刻察觉了,因而将事情略为交待,也不多逗留,起身回宫。白韶卿送至宫门,待凤鸾在视线中消失,这才回转。
皇后回到宫里,身边一位宫女已经忍的极苦,一进屋便道:“这丫头太也目中无人了,不过是个正三品的女官儿,面见皇后,依旧蒙面不说,竟连正眼也没转过来一回。”
皇后淡淡一笑:“向氏圣女,想必打小让人奉承惯了,自然是有些傲气的。”
“那是娘娘您仁慈宽厚,不跟她计较,上届国师不也是圣女么?对皇后可大不相同。”
“这还是个小丫头呢,不明白深宫里的十年意味着什么,等过上一两年,她便知道了。”皇后轻轻叹息,不想再说这事,那宫女看她神色黯然,忙放低声音道:“陛下回秦也有些日子了,奴婢等天色沉一些的时候,送参茶过去可好?”
皇后笑看她一眼,却道:“他那正阳宫里缺得了参茶么?”
“哎呀娘娘,”宫女跺脚着急“陛下回来几天,灵妃天天往他那边送点心呢,正阳宫的西荷说,那送的点心都够开一个点心铺子的了。”
“可见是白费功夫了吧,那颗心……岂是这些东西捂得热的?里面还藏着人呢,过些日子再说吧。”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他……他还惦记着玉妃……”宫女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转动,却因对上皇后的眼神吓的卟通一声跪了,慌地一味磕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皇后目光冷冷,自她身上移开,投向了帷幕低垂的窗外,静寂地屋内只听得见那咚咚地叩头声,如石堕地。
……
“皇上,严司马求见。”
秦嘲风面对一桌子的奏折,已经忙的晕头转向,听到严林到了,立刻召见。严林在他还是太子时二人就有深交,所以秦嘲风在百官面前严肃冷淡,唯独面对严林时才会自然说笑。
不过今天的严林好像没什么说笑话的兴致,他一脸愁容,叩拜后立刻说道:“许易风和林珏今天又发生了冲突,而且这回竟还闹到了城府,京城府尹急急地来找臣商量,臣哪里有什么主意,此事还是要请陛下定夺!”
“这回又是什么事?这两人也太不像化,简直无法无天。”
“事因倒是不大,不过追跟溯源,为的应该还是林珏接任淮东刺史一事。”
“胡闹,此事朕不是已经说明白了么?还有什么可闹的。”
严林犹豫片刻,只得答:“这其实和林珏的为人处事大有关联,他平素总是一张冷面,在秦国五年,竟没见他有过一个知交,平时里深居简出,这么难打交道的一个人,再碰上许易风那得理不饶人又决不服输的性子……唉,臣遵陛下的旨意私下调停也不是一两回了,竟是全无用处,失职之罪,臣实是难辞其疚。”
秦嘲风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转眼间又看到满桌的奏折,想到刚刚看到的奏折里,竟然有三成都是秦臣之间互相指控的,更加恼怒,伸手一挥,将奏折全打到地上,怒道:“这林珏竟然连这点臣谊都不能摆平,这许蛮子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就都撤了,让他们做对平民,要打要杀由他们闹去,朕再也不想听到一个字。”
严林看他动了真怒,只得劝道:“请陛下息怒,撤职恐怕不妥,林珏一撤,陛下要以什么罪名给他?又何况如今满朝上下上百双眼睛都看着陛下,要如何处理此事,平息秦臣与……贤进之间的矛盾,这事……从长计议,急不得的。”
秦嘲风听他险些又冒出“外臣”二字,更是生气,正转头瞪他一眼,目光却忽然停滞在他身后,严林看他神色有异,忙稍微欠身看看自己身后有些什么,回头却见除了淡淡月光在青石地面照出地一片白印子外,别无他物,正在奇怪,却听秦嘲风用已经平复的声音说道:“走,我们问一个人去。”
严林慌忙答应了,随后跟上,却见他不出宫,反而朝着内宫走去,朝臣不能涉足内宫,他正犹豫止步,却听秦嘲风道:“跟着来吧,我们要见的又不是嫔妃。”
严林一愣,这才想起这秦宫之内果然住着一个不属于秦帝的女人,与此同时,他的眼前自然出现了一张绝色面容,他心中一滞,慌忙快步跟上了。
无情却道痴心苦有爱方知恨艰难
013 国师
二人来到仙华宫时,白韶卿还未就寝,她正倚在窗前,任徐徐地晚风吹散着自己的湿发,黝黑的夜空上孤零零地只有一个月牙儿,看上去,有一点冷清。
这个陌生的地方,看似雍荣华丽地高墙内,竟是如此冷寂。向氏神山虽然也是冷清的地方,可却和这里不同,这里的冷,是能透入骨髓的,自每一根房梁、每一片砖瓦里渗透出来的寒意,是拒绝光芒的魂魄、是深深掩埋的白骨发出的气息,任是怎样温暖地阳光也无法驱散。可是她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年年月月,久到如今的她每当回想都有一点惶恐不安。
听到宫女来报,她倒是愣了片刻,没想到深更半夜,秦嘲风也是说来就来,一路走来,这位秦王的自负随性,她也算充分见识到了。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换好了衣服,可是头发刚洗,无法盘束,只得由它垂着,只用白纱蒙面迎了出来。
秦嘲风的心情无疑是烦躁的,当初做太子时立下的豪言壮语,登基后立刻付以雷厉风行的实施。皇榜一出,各国的贤能纷拥而至,那是何等的荣光与欣喜!年青的自己曾经在那群人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热诚,知己的共鸣。秦国一帮老臣无法理解他的改革么,那有什么关系?如今有人懂了,有了和自己一样充满活力,永不言败的这许多年青的心,他一定会做更好,比父王好,比任一位秦帝都更出色。
可是,一时的激昂过后,没想到却留下了这么多无法计数的烦恼。秦国的官员牢牢把守着自己的地盘,拒绝一切非秦者参议,对新晋的外国宫员拒之千里,甚至共然在朝堂上争执,冷嘲热讽。而新晋的贵族们倚仗着国君的重视,自身的才能和地位,深信一步退步步退的道理,亦是寸步不让,用尽一切力量给予还击。
从开始的隐忍劝说到后来再也按捺不住的雷霆大怒,秦嘲风自问不可谓不努力了,可是收效太小,而烦乱太长,在一次忍无可忍的暴怒下,他当朝说下了再在朝堂上争执,斩无赦的君令。
此令一出,朝堂上确实冷静下来,可随之一起冷淡的,却还有群臣议政的热诚,而这种在强压下控制住的火苗却朝着宫外,民间,私宅,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
政务未进,群臣却已不合,真要杀,能杀得了几个?更何况,这里面谁是谁非,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有定论的。
秦嘲风一路皱眉,思忖着恼人的心事,待听得身后严林轻唤,才知已经到了,这才抬头朝前望去,一阵微风吹拂过他的脸庞,只见不远处的宫门下,伫立着三个白色的人影,当先一人上前几步,敛礼轻唤“陛下。”
和往常一样,这声音冷淡而轻朗,可是今天听在耳里,秦嘲风忽然为之一愣,片刻前纠缠不去的烦忧似乎减轻了许多,因着这声呼唤,他忽然,能感受到夜风了。原来是如此清凉,沁人肺腑的舒服呢。
严林看秦王发呆,慌忙在一旁道:“国师还没就寝那太好了,陛下正有事想和国师相商。”
白韶卿垂头垂目,应声“请”,让在一旁。
秦嘲风点头笑笑,提步自她身边擦肩而过,鼻中又闻到了那股异香,他的脚步不着痕迹的顿了一顿,这才进宫而去。
三人坐定下来,严林慌忙将今日之事说了,在这女人的面前,他总是有点心慌,好似没办法安静下来,恨不得立刻拉着秦王远远走开。
白韶卿深思片刻,才道:“臣请问陛下,陛下授臣何职?”
秦嘲风自进屋里起就一直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此时听她问起,倒真是一愣,回了回神,才道:“国师。”
“那再请问国师所施何事?”
“主持皇室大典、祭宗庙、卜吉凶。”
“是,臣身为国师,必当尽全力做好自己的本份。那再请问,陛下今夜到来,是有战事要占卜吉日么?”
“当然不是。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严林在一旁着急,人家明明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这丫头还在这里弄什么玄虚。
“那么,近日皇室要举办大典?还是要择日祭宗庙?”哪知白韶卿全不理会,还是自说自话。
严林忍不住冲她一指“你……”
秦嘲风放一个眼色过来,他不得不坐回原位,只听秦嘲风道:“都不是。”
“既然如此,臣请陛下回宫吧,天色已晚,陛下日理万机,这个时候也应当歇息了。”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来,意是敛礼送客。
秦嘲风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朕的来去,还由不得自己不成?”
“好大的胆子,你既然没有主意,当时在船上又为什么冷嘲热讽地说那些话,好像你多有能耐,如今陛下真的来了,你竟又出尔反尔!摆起谱来了。”严林已是怒不可遏。
白韶卿却对他的怒斥视而不见,对秦王道:“当日臣不过是向氏的一名小弟子,当然有对任务事情好奇并说出不同意见的权力,可是今日臣已是秦国国师,在其位谋其事,而陛下今日所问,又并非是臣职责所在,臣自然不能回答。”
秦嘲风定定注视着她,好一会,才喃喃道:“在其位谋其事么!”
“不错。臣蒙陛下授以国师,就必当严以律已,一心所想的,都应该是如此做好自己的本份。若是有人对臣的职守有疑,臣自然可以当庭对理,可若是有人伤了臣的侍从,或是烧了臣的官邸,这样的事应该当交有司处追查审理,却不是臣所要关心的,更不是陛下应该费心的事。”
秦嘲风眼中渐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白色的纱缦一直垂到她的膝下,可他却依旧觉得能感觉到面纱后的那双眼睛所绽放地淡定光芒,她似乎刚刚淋浴完毕,这样就近看着她,能够隐隐闻到香夷的味道,分明是在屋内,却还是会感受到有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