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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时,白韶卿却伸指挥动,不知用什么打熄了烛火,屋内顿时漆黑一团,过了片刻,才借着透入窗户的月光,勉强看见屋里各人。
楚夙此时已站在齐云开面前,见她这时忽然打熄烛火,不知何意,回头正要询问,却见她正侧头朝屋外望去,与此同时,屋外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忽然急匆匆地响了起来,随即有人击窗轻唤:“爹,你没事吧?”竟是齐如春。
想不到此时她竟会到来,楚夙瞟了地下一眼,冷然道:“你怎么通知她的?”齐云开见到女儿来了,心里一阵欣喜。
他这房里有好几个地方都设有和如春房子相连的金铃,因为近年来他时常发噩梦,女儿如春看在眼里,不但将闺房搬到仅与他书房一墙之隔的另一边院落,还在他房里弄了这些和她房中相连的金铃,只要他拉动连线,那一头铃铛就会响。他方才看到楚夙时想到正是这个主意,眼前两人,一个是如春的未婚夫,一个曾是如春儿时的闺中密友,只盼着她的出现能及时扰乱这二人的举动。
白韶卿目光冷冷,却是几步上前,顺手接过楚夙手中的药瓶,拧开封口,朝齐云开当头便散,可怜齐云开前一刻还打着如意算盘,这时却是连一声呼喊都不及出口,立时闭眼朝后倒去,楚夙忙伸手扶在他脑后,防止他倒地的声音惊动屋外的如春。
齐如春敲了一会门,没听到动静,犹豫不决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转身离开,耳听得她渐渐走远了,白韶卿和楚夙一边一个拖出已经昏厥地齐云开,打开房门朝外探头看了片刻,这才走出。
屋外仍是一片寂静,三人一出房门,院边围墙上便落下两个黑衣人,一边一个拖住了齐云开,楚夙朝白韶卿打手式,跟着那两个黑衣人身后,跃过矮墙,一路都不停地有黑衣人自暗处出来相接,如此经过了四重院门,终于落在府外。
这些黑衣人显然都是训练有素,一出齐府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仍是只有扶着齐云开的两个加白楚一共五人,一辆马车自街那边飞驰而来,却是停在他们身前。楚夙拉着白韶卿一头钻入车里坐定,酣声大做的齐云开也给塞到了车后的大箱里,他们一坐定,马车便四蹄腾飞,朝前飞奔。
这马车由厚实的大帆布包着,透不进一丝光线,白韶卿却依旧能感觉到对面的楚夙正在注视自己。他忽然出现在齐府,并帮助自己摞人逃脱,先前尚可说是因自己特意透露出身份,他才不加阻止,可齐云开毕竟是他的未来老丈,他不救他也就算了,断没有帮着白韶卿要打要杀的道理,他的举动在情在理都有些说不通。
白韶卿历事渐多,而越来越多的事都让她对以往增加怀疑,对人的防范之心自然也是只增难减,此时和他一同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里,虽然没有开口询问,可心底的疑问却是极多。
楚夙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轻轻一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白韶卿?圣女?还是向天颜?”
“王爷不也一样?我此时实在是分不清眼前的这个林夙是否还是宁城遇见的那个人了!”白韶卿淡然回敬。
楚夙笑道:“好重的防人之心呀。我可是彻头彻尾都在帮你,你这么冷淡就不怕害了我的心么?”
“深更半夜的,你能事先躲在齐府内,而且还是齐云开的书房内。这样的行事,恐怕不是帮我这么简单吧?”
“白家小姐,果然是天生的心有七窍八面玲珑。这些天齐云开又是设守卫又是装病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多少传到些我的耳里,我要防你这个不明严厉的人在我未婚妻身边,总得有些计较才好。”
生死安能平恩怨长醉只为不识君
014 回味
“那你也得呆在你未婚妻院里守着,怎么竟跑到老丈人房里去了,莫不是迷了路?”
楚夙哈哈大笑“这丫头,你易容侨装在齐府,又拿话挤兑我让我不能多管闲事,我如今只是守在未婚妻家防一防,倒惹的你满腔怀疑,还说记得我的恩情呢,此番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大义灭亲帮的你,怎么就跟我在这里较上劲了呢?”
白韶卿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再说什么,虽心有疑团,此时却也不再分辨,只笑一笑,没有答话。
楚夙没听她说话,就道:“其实你怀疑的也对,自从上次见过你,我就安排了人注意你的举动,后来齐府大闹,又是病又是乱,我自然疑心你从中作耿。而之所以会等在书房里,是因为跟着你的人这几天都向我回报,说你老是半夜三更的去探那个书房,我就想着,莫非你是要偷东西?”说着自己倒笑了起来,白韶卿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东道西,倒真正开始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当时在宁城的那个冷面少言的林夙了。
“所以才让他特意留神着,今天听说齐云开也呆在那里,便知道大约有戏了,这才暗暗躲了进去,本想着关键时刻能在老丈人面前露一下身手,哪知道却听到那笔成年旧帐……唉,这样的丈人,我倒不想帮了。那时我是打算走了的,却让你听见了动静,这才不得不出来。这下我说明白了没有?你还怀疑我么?”
白韶卿微一沉吟,道:“是我唐突了。只是,此事毕竟和你无关,如今将你牵扯进来,很是不妥。”
楚夙道:“在楚国我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牵连就牵连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一来我现在还是罪臣的家眷,当年满门抄斩的漏网之鱼,身份一旦暴露,立刻便有杀身之祸,到时恐怕会牵连到你。二来如春是你的未婚妻子,齐云开做的事与她无关,在情在理,此事你都不应该插手。”
楚夙叹了口气,语气诚挚“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你竟会先考虑我的处境。我帮你,是因为你是向天颜,是曾经救万民于水火的圣女,光凭这份为民之心,我就知道你决不是个为了私愤会不顾一切的人。”
白韶卿摇头道:“向天颜从此不复存在了,我如今只是邵青。”
“好,邵青也好白韶卿也罢,这件事我已经插手,这时也退不得了,我有一句话要问你,对齐云开,你打算怎么办?”
白韶卿闻言默然,从来楚寻找真相到认定齐云开,她一直只有报仇一念,可是知道当年的事还有另一个隐情之后,她临时改变主意,想利用齐和秦国的关系引起一场纷争,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心底深处,确也存有迟疑。
楚夙倒像知道她的顾虑:“我不知你和秦……秦国有什么恩怨,秦国向天下诏告圣女病故,你却又出现在楚国,可是你如今也不再承认自己是向天颜,那说明这一段经历已经过去。你是白韶卿,灭门之仇,是要清算,可是若是真如你所言,利用齐引起两国纷争,受到祸害的,除了楚秦两王,还有谁呢?你在宁城的作为证明你是个心有天下的人,难道你忍心看到两国百姓再因此事受苦?”
白韶卿听他说完,好一会也没动静,楚夙也知这种刻骨仇恨非外人所能体会,自己虽揣摩着她的心事说了这些话,可最终做决定的还是要看她自己,毕竟,凭心而论,如果此时换作是自己在她的位置,所想所做的也许更为偏激,劝到这里也就够了,不必再说什么。
因而他也不再说话,二人皆是静默,只听得马蹄声车轮声急急奔驰,随车震动地车帘偶尔晃动一下,透进一丝半缕的微光,借着这光,楚夙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
马车走了好一会,才开始渐渐慢下来,再行片刻,随着赶车人的一声轻喝,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楚夙伸手掀开车帘,强烈的日光顿时冲涌而入,白韶卿眯了眯眼睛,跟他一同下了马车。
天已大亮了。
眼前是一座隐匿在绿林中的宅院,白墙黑瓦,在青山包围下幽然静立,很有世外桃源的味道。楚夙朝她笑笑,当先走去,一旁马车上的大箱也由几个青衣人抬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白韶卿抬头看看蔚蓝色地天空,晨风轻拂,带着湿湿地泥土芬芳扑面而来,她深深吸入这清新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院内曲径缠绕,绿树成荫,几围青竹在白墙后露出来大半截来,竹叶迎风而动,发出细碎地沙沙声。楚夙带着她进入最南面的一个小拱门,指着面前的屋子道:“你且在这里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跟下人说就是了。我就住在东面的那个院子里。”白韶卿点头答应了,他再看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白韶卿穿过前厅进到里屋,只见屋内摆设都极小巧精致,一张双面六扇绣屏隔在卧床一则,这边长窗下,放着一个大木桶,三个梳着双鬃地丫头正往里面倒入热水,屋内热气弥漫。不一会,水桶里的水便满了,丫头们本想留下服侍白韶卿梳洗,却都让她退了出去。
她又等了一会,待人都走的干净了,这才脱下衣服,让自己泡在热水中,享受全身的疲乏慢慢离去的感觉。
她着实是累了。
不只是身体,就连思绪,也是累的不想再做任何考虑。可耳边却依旧回响着楚夙的话,他说的没有错,他的话也正是直中白韶卿所顾虑的靶心。这些年,她一直对仇恨耿耿于怀,那一幕惨相,从来没有一分自她的脑海中淡去,每当回忆起来,惨叫声喝呼声连做一片铺天盖地朝她压来,她的心里,好恨呀。
恨一切和记忆相连的东西。可是,即使在这样强烈的愤怒中,她的恨中,却依旧有清明。
她不偏激,在向山的四年,确实让她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论玄慎子有什么目地,他确实是帮过她的。
每一次,当她被仇恨灸烧着,想杀人想将那种痛化作毁灭一切的力量时,玄慎子的琴声就会响起,琴声中的意味,总能带动着她,将一切化作剑舞,发泄出来。他很少和她谈心,始终是以一个尊长的姿态存在,并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距离,可是她的愁肠百结,他却又都明白,所以玄慎子对她而来,是师傅,是父亲,更是知己。
生死安能平恩怨长醉只为不识君
015 决定
可偏偏是这样的他,让白韶卿除了有越来越重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外,现在又增加了另一种滋味。
是他推动着她一步步靠近真相,却也是他让她学会了克制自己。
使得如今的她看到了真相,却不能为所欲为。
对现在的白韶卿而言,她即不能放开一切为个人的恩怨泯灭良知地去挑动楚秦之间的纠葛,却也无法忘记仇恨放过齐云开,她究竟要怎么做呢?
屋里热气蒸腾,白韶卿敛目靠在桶上已经有好一会了,四周安静之极,偶尔也只听见宅院外传来一两声清脆地鸟鸣而已。屋子外面,三个丫头垂首静立在台阶下,等待着她的招唤……
楚夙已经梳洗完毕了,身着浅蓝的长袍半靠在凉亭里的长榻上,时不时瞟一眼右侧花园的拱门,已经过了许久,白韶卿依旧没有出现。她是在犹豫吧,她不够狠,对齐云开的恨只停在他一个人身上,要不然齐如春出现时,她就不会立刻弄晕齐云开,如果换作别人,或是自己……也许会让齐如春入屋,让她目睹一下父亲的惨相,见识一下他的真面目吧。
可是白韶卿竟没这么做,连这点起码的伤害都不忍心,她能做得了什么?
楚夙轻轻叹了口气,黯然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将手中的茶举到面前,脑海中却泛现那张丑陋的面孔,他忍不住,又笑了。
正在这时,便听脚步声轻轻响起,转头望去,果然是她,只是她并没露出本来面目,依旧带着那个易容,加上他给她准备的一身浅色男袍,看上去虽然面目有些乍眼,可她长身玉立,竟然颇有少年人玉树临风之感。
楚夙朝她招手示意,看着她进前,便笑道:“我看你穿着男装,就给你备了这套,还合适么?要不要换回女装?”
白韶卿低头看看自己“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楚夙点点头,招呼在她在一旁坐下,为她也斟上杯茶“尝一尝,这是今年的新茶,别人嫌它过于清淡,不过我想你或许会喜欢。”
白韶卿拿着茶来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味淡,却是清香扑鼻,赞道:“确是好茶。”
楚夙含笑看着她喝茶,静了一会,才道:“你这易容很是高明呢,寻常人恐怕还真看不出什么来,你哪里得来的?”
白韶卿道:“一个朋友胡乱弄的。”
楚夙点头道:“你即不喜欢用真面目,那我或许也能帮到一二。”
“哦?你会易容?”
“谈不上多高明的东西,不过是在面容上稍加修饰而已,懂得药草的,多少都能弄一点儿。”
白韶卿想起为自己做这个面具的李富,可不就是懂得药草么?说起李富。当年他说自己略通医术,白韶卿也一直以为他只是乡间草药大夫的孩子,知道些药草名称而已,却没想到他的医术竟十分神奇。
在秦国被皇后打断的手脚,就是他自己用药治好,在二人一边为了离秦赶路一边又要提防着追兵的那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