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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个小时地看一道火焰在我房间的边缘明亮地跳跃的情形,我也不知道是谁点燃了这一火焰,是谁用了大把、大把的干柴,让它又突然燃起,而我已经几乎就要忘记它的存在。这些在墙上与沾有污迹的天花板上明亮的跳跃的斑点,接二连三地引出一些小小的世界,就像是在一片暴风雨的天空中云层里出现的那些世界,然而又更快,更神秘。有时候,是一些书本中才会出现的风景,一些只应该在我眼睛最深处才存在的风景,却成了我迷惘、不专注的目光的非真实的对象,有时又是一些举止古怪的人物,躲藏在一些并不可靠的衣物中间,有时会突然脱下,裸着从一面墙跑到另一面墙。在黄昏与失落的欲望带来的昏沉状态中,他们有时也会停歇下来,在一种类似代表了他们行动的抚摸动作中,变成一道陌生的、然后充满快乐的期望的风景。我闭上眼睛,试图留住他们。结果就这样完全失去他们,而且经常就在干燥的夜晚中昏沉地睡去,疲惫不堪,毫不期待可以与我的欲望相称的梦境,相反,确信它们会将我带回我曾经在某一时刻试图逃避的最初的世界中。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我感觉到了火焰的劈劈啪啪声,时间足够长,使它变得不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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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记忆的群岛第一部分(4)
我听到的,是雨的声音。
三、记忆的群岛第一部分(1)
先是鸟儿们停止了歌唱。然后,带着扑楞楞的翅膀与树叶磨擦的声音,它们离我而去。那里肯定有一个园丁。经常是有好几个园丁的。最经常的是,我之所以能够确信他们的存在,是因为钢与火石相碰撞时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与安了铁钉的鞋子在石头上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它的频率更弱小些,发出时用的力量也更大些,更沉闷,同时又会伴随一种金属声、一种仿佛清嗓子的声音,然后是短促的雨水或者雹子的声音,短促到了不可能是一场大雨的声音:在天空中不可能出现一片那么小的云,可以产生出如此密集、如此短促的暴雨。但是,今天,声音与往日不同:间隔两三秒钟,是一系列的劈啪声,与树叶和枝条磨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种声音与前一种相比,对我来说没有那么熟悉。但我认为也是一名园丁特有的声音,从劈啪声、摩擦声与坠落声变得分明可辨的方式,我想象,他一定是在窗下修剪灌木,于是我缓慢地通过鼻子吸气,以感觉到空气中苯的味道,但毫无结果。被剪下的叶子就仿佛是回忆:捡起来,混合在一起,堆积在一起,它们会腐烂、消失。以前,我在一堆堆树叶中经常观察到,往往是它们依附其上的枝条可以坚持留存最长的时间。回忆也是如此。留存时间最长的,是一些联系:堆积在一起,它们可以构成一块不粘连任何意义的毡毯,一个可以不断流通的纯网络,但从不显示任何意义。然后,联系本身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易于移动的、轻盈的物质,事件与情感都在那里扎下根来。
我感觉不到苯的味道。也许,为了形成一种足够的、可以被感知到的数量,必须像一些孩子经常所做的那样,直接拍打叶子或者撕裂它们而不将它们从树枝上扯下。我问自己,一个挨打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发出苯的味道或者一种类似的化学物,他的肉体会不会有一种酸性的、让人厌恶的味道。我也问自己,那些被给割去肢体、割去一个器官的人会散发出什么味道。我通过游戏,仅仅是为了游戏,去想象一名失去了一只手的男子,或者,情况更糟糕,失去了两只手:他会变得让人不敢靠近,发出从化学上讲令人厌恶的气味吗?他的手会不会像落叶一样腐烂、化解?它们是否会失去一切记忆?
让我不能动弹地待在这个花园的,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所缺乏的,既非勇气,也非感觉,或者智力,而是它们之间的联系,这一看不见的联系。我可以谈论别的花园,那些充满了礼物的花园,那些人们许诺的花园;谈论我居住过又离开了的花园,那些废弃后又长出了一些简单的花朵,盛开着溢出了茅屋和草木的花园,以及那些在秋天里带着一种涩涩的香味燃烧着的花园。这样的花园,经常只有一道篱笆将它们与平原隔开,而且它们一直无限延伸,穿过河流与道路,一直到达森林。它们并非一直都存在。起先只有一片窄窄的平原,有云遮雾绕的群山环绕,旁边是一条急切、热闹的河流。我觉得那是很久以前。河流还在我的记忆中流淌,我总是顺着干涸的支流上的岩石,跳跃着上溯而行,气喘吁吁地躲开柳树的枝条。后来,到了下面,平原变宽,流水变得平静。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是在自己家中的花园里,在这片平原的某处,在一些过于密集的树木的树荫下。也许就是在那里,联系断了。我如今意识到,我将永远无法知道。
我所在的花园只是世界一阵痛苦的收缩的结果,或者,最多只是它的倒影。我所知的,就这些,也是我唯一能够知道的。而且有时我还对自己说,它只是我的记忆在我房间没有裂痕的墙上的投射,它只是因为我的困惑本身的力量而存在,它与我脑袋的痛苦联系在一起,它伴随着这种痛苦,以缓解它,或者相反,它是这一痛苦的原由,它将与它一起消失,而到了这一天——然而这一天在我看来是那么的不可能,那么的遥远!——世界将再度存在,一个比我的脚步所及大得多的世界,一个比我的欲望大得多的世界。长满大片白色花朵的田野将会延伸过来,并从这里继续延伸开去,蓝色将充满天空与收获的季节;在一个夏天宁静的下午,出发远行的时刻将会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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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记忆的群岛第一部分(2)
造成了充满了尘土的今天的这一联系的消失,是多么的奇特!它在何处断裂?又是这一不可逾越的困难,试着去顺着一根在我的头脑中混杂在一起的线或者绳子前行,而每当我以为找到了那一端的时候就突然消失。就好比,通过一种毫无挽救余地的变化,通过一种以我为中心的转换,现时与过去相互交换了;又好像,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缩小在我房间的狭隘空间内,并将这一空间往远推,越推越远,直至无穷。
下午将会很长,夜晚将令人绝望,但时间最终会过去。它将没有重量、没有味道、没有回忆,将不再存在,将永远都没有存在过。只需要等待,只需要封存执拗的希望和遗憾,阻止它们在静脉中流淌。不再有静脉,不再有生命,什么也没有。只需要接受这马达顽固的噪音,不去知道,坚决不去知道,在一个下午开始的时候,一台机器不停地转动,带着一种如此低沉、如此规则、如此静止的声音在转动,究竟有什么用。只需要不去想将要来到的时间,现时的时间就会崩溃,它将有规律地、没有止境地崩溃,就像冰山崩溃在下面的海中,一片绿色的、冰冷的、酸性的海中。只需要将欲望窒息在嘲笑之下,而假如这还不够的话,窒息在侮辱之下。这样一来,时间所留下的,就只有衰败,以及它那无可控制的缓慢、毒药和带了毒的血,可怕的空虚,同时还有这一占据了胸膛和腹部的越来越大的无用性,而说到底,遗忘可以与之组合在一起,因为它们是如此相近。
这是一个与往常一样的下午。
四、记忆的群岛第一部分(1)
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广场,中间是一个草坪。绕着广场,有一条铺了石子的小路,两边是夯土形成的狭窄的人行道。有车在那里停着,车的数量从来都不多。房子很不起眼。它们都很低矮,建得非常好,但很简单:四个窗户围着一道门,瓦顶,浅色的石墙,易于阳光照射。假如这座广场没有那么大的话,假如没有这座已经成为废墟的教堂,人们肯定会毫不注意地穿过它——就好像,整座城市不知不觉地达到了一个秘密的极限,开始向乡村转变。
草长得很密,有一定高度,不规则。也许是草给了这里乡村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片草地上的草,人工修剪过的。竖起的墙壁将草分开,并使那些高出的草尖弯曲,而下面的草茎则在与墙的接触中变白。有些墙比人的目光低一些,有的向上升,与树木和云彩一起分享天空。云自然是占了最大的部分,大片的、混杂着明亮白色和铅灰色的涡状的云。教堂已经没有任何圆拱的痕迹,即使是在与天空相连的地方,但是,在原来一定是一个水平的上楣的地方的上方,毁坏后留下了一道带有隐密含义的断裂线条,可以想象原来应该有一个筒形的拱顶,上面一定是架梁的,而且横梁一定非常粗大,几乎完整地保留木材的原样,但当然已经什么也没有留下:它们因太阳与雨水的交替出现而腐烂,有一天,带着雷声般的轰鸣,轰然倒下,伴随着碎裂瓦片的尖锐声音,然后,就在地面上,渐渐腐烂,将它们受辱的物质让位给草丛。墙壁的石头与这里的房子使用的石材一样,几乎没有带上一丝赭色的石灰岩,它让人想起的,不是松动的大地,而是密集而不乏裂缝的、每当大雨倾盆就有一道道水流入的大地的深处。树在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它们很疏,不高,深色的树叶同样很疏,随便一阵风便飕飕地发出一种沉闷而轻的声音,与草丛中发出的连续骚动的尖叫声相映成趣。它们既没有梧桐树在没有园丁的干预下可以长成的令人赞叹的挺拔,也没有高大的朴树那种密集的神秘感。它们实在是不太重要。
这里是城市中一个非常不为人知的地方,很难找到人可以给你指路。根据我自己的经验,甚至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在我问起时,能想到广场、房屋,但没有人能想起已成废墟的教堂。其他人会说,很久以前,这一切就已经全部消失了,起先是建了一条新路,然后是房子,比原来的高得多,上面抹了黄颜色的涂料,而且肯定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褪色了。很明显,他们从来都没有在城市中的这一位置待过,但他们不愿意承认,而且在追问之下,变得咄咄逼人,反过来说,虽然有那么多人提到这个广场,寻找这个广场,其实最多也只是一个人们不断重复的回忆,甚至可能是一个杜撰出来的故事。反正,可以肯定的是,今天活着的人没有一个见过广场,房子,更没有见过教堂,这样的追问只能是浪费时间。
我见过这座广场。一定是在秋天,是的,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的下午。我在城里长时间地漫步。离开城中心越来越远,将自己引到了以前只听说过名字的街区,然后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但是街道、房屋和越出花园高墙的花卉都还是相同的。当我见到教堂的时候,它的阴影已经在草地上拉得很长。
我找不到回到那里的路。我一直都找不到,实际上,我知道也无所谓;我知道,我之所以问人,更多是为了与他们分享我的发现和我的快乐,而不是为了知道究竟该怎么走才能再走到那里。但是,很明显,他们什么也不想分享,我的坚持反倒让他们感到窘迫,仿佛一种过于隐私、甚至淫秽的东西。我毫无遗憾地停止去想,直到刚才突然来临的暴雨在一种低沉的云层沉重的光线与空气的潮湿混杂在一起的琼浆中平息。于是,在丝毫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逃脱了我成为的那个样子的情况下,我突然站在了广场的入口处,阳光中,面对着教堂的残垣败墙。我意识到,一种痛苦的东西存留在我的身上:究竟是什么让人觉得我的问题令他们窘迫,是什么让他们觉得淫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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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记忆的群岛第一部分(2)
那机器是什么时候开始它那嘟哝的声音的?我整天都听到它,夜晚却从不听到:所以,肯定它每天要开始一次,每天也要停止一次。说实在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允许我确定我整整一天都听到它: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是假设我的注意力在白天没有一刻不分心。我无法确定这一点。它必须在晚上停止,而且总是在一个我的注意力分散的时候,因为带着同样的有条不紊的规律性,它在不久之后再度运转,在同一晚上,在另外一个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所以,这两个时刻——可以并非在晚上唯一的两个时刻,但必须是相隔最远的两个时刻,——在白天与黑夜相遇的两个点上与白天相接触。而这一点只有在两个条件下才有可能:机器可以区分白天与黑夜,同时,它被预先设定好,在白天黑夜交替的时候停止和重新启动,而且在我这一边,我有类似的设定,总是在同一时间突然昏迷过去,而且还自己意识不到。也有可能,机器在我昏迷过去的时候自动停止,并就在我恢复意识之前重新启动,但条件是,其间黑夜没有降临,或者白天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