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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云听着听着泪水便涌了上来,无声无息地湿了赵峥的衣襟。
赵峥恍若未觉,依然轻轻慢慢地拍着她的背,力度却更柔和了一些:“我不曾料到的是,徽之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根本不给人后路。”
“他如此步步紧逼,我又怎能一味后退?”赵峥轻笑,摇了摇头,又柔声道:“我倒是不怕摔得粉身碎骨,但就是怕没能将在意的人好好托付。”
“旗云。如今你已经是我最在意的人。只要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便什么都无所谓。”赵峥说到此,仿佛是忽然被人卡住了咽喉,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决定要走的路,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可你不一样……你不必为了我赔上一生。”
说完这句话,赵峥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只短短一瞬,便又迅速放开。
他站起身,不再看旗云,转身朝门外走去。
“皇上!”
旗云尚未从悲痛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蓦地见他要走,便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赵峥没有回头,身侧的手却紧紧握在了一处。
“皇上……”旗云试了试眼睫,从塌上下来,牵住他的手,“皇上说完了,旗云可还没说呢。”
旗云费力挤出一抹笑容,慢慢地将赵峥拉了回去。
赵峥看着她,却始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她像是一根柔软的刺,不声不响地便驻扎在了心头,{奇}起初时尚未太过留意,{书}等到某一日忽然疼痛起来,{网}才恍然大悟,原来竟然已经扎得那么深。
人世间的感情有那么多种,却偏偏找不出一种能恰如其分地冠在他们之间。明明已经亲密无间,却又始终隔着千万里的迢迢距离,看不清亦道不清,温柔又疼痛,非死不罢休。
赵峥长叹一声,也不再抵抗,随着她走了回去。
重新坐下,这一次却换做了旗云开口。
“你说的这些,其实我心头隐约已经猜到了。”旗云微微一笑,眼眶仍是红红的:“你也说过,在这世上我是最了解你的人,那么你呢?你了解过我吗?”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便知道自己与叶勋订了亲事。我长大了,要做叶家的媳妇。”旗云看着案上明明灭灭的蜡烛,目光温柔,往事如流水缓缓倾泻而出:“我和叶勋从小一起长大,十多年的时光,我们只分别过一次。那种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也的确,一直都没有被取代。”
“叶勋是个有抱负的人,小时候他便告诉我,要随着叶伯伯去打天下……他总说,要建一个太平盛世,要平西南。”
“当初我还小,并不太懂这些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若是他要出去打仗,我便在家里等他。他要打一年,我就等一年;他要打十年,我就等十年……总有一天,战争会结束,叶勋会回来,我们……也会成亲。”
“可惜,世事难料。就在叶勋终于有机会披上战甲去打仗的时候,我却被召进了宫中……”旗云看着赵峥略带愧疚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起初我抵死反抗,我不停地对爹娘说,我答应过叶勋,我是叶勋的新娘,我不会嫁给别人……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你是皇帝,你的诏书大过一切,哪怕我爹是太傅、叶伯伯是将军,哪怕我与叶勋之间早已有婚约,我依然不得不背离当初与他的誓言,嫁入宫中。”
“但是,你相信吗?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
“我娘信佛。小时候耳濡目染了一些,我便也相信有人是有命的。进宫后的两年,我总想,或许我嫁给你,就是我的命。”
案上的烛火似乎弱了一些,窗外有一线风轻轻拂过,烛影晃动,旗云看得有些出神。
“在我的印象里,你并不像是一个皇帝,倒像是一个泯灭了七情六欲的苦行者。”
赵峥苦笑。
“直到那晚你同我说起自己的过往,我才发觉——原来你不是无情,而是太过重情。”旗云偏着头回忆了一下,“我当时觉得,陪在这样的一个皇帝身边,或许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后来的事你便也都知道了。你虽说当我是知己,我却始终认定你是我的丈夫。尽管我无法控制我的感情,尽管我仍然记着叶勋,也还在等着叶勋,可是我始终明白……我萧旗云,嫁的是赵峥。”
“你一日不休妻,我便一日不背叛你,福祸与共、生死不弃。”
赵峥从未见过旗云如此坚决的模样。
眼前的女子仿佛永远温婉而和煦,她几乎从不反抗、从不拒绝,好像无论是怎样的困苦,她都可以安然的笑着,默不作声地承受下来。
只是这一次,唯有这一次,她却选择了抗争。
旗云笑着,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一字一字重复道:“我萧旗云,与赵峥福祸与共、生死不弃!”
赵峥久久不语。
风在屋外紧一阵疏一阵地刮着。是春末夏初的风,带了些许暖意,轻轻拍打在窗户上,又沿着缝隙滑入房间,撩拨案上明灭的烛火。
“你知道,妻子应该做些什么吗?”
再一次开口,赵峥的声音却已经喑哑不成调,他抬起头来,凝视旗云:“你肯为我做吗?”
旗云抿唇一笑,颊边飞起一抹红晕,眼神却无比坚决。
她没有说话,亦没有点头,只是跪在床上,将赵峥拉了上来。
沉香木制的床榻非常宽大,即使三四个人并排睡下也丝毫不显得拥挤。旗云让赵峥慢慢躺了下来,自己则坐起身,缓缓取下头上的发饰。
她的长发平日里都被挽在脑后,用一枝深红的珊瑚簪子别起来。虽然简单,看起来却格外令人动心——红色的珊瑚映衬着墨色的长发,愈发显出一种妖娆的纯真。
旗云将簪子取下,放在案头。烛火又微微晃了晃。
她看着赵峥,笑着,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等等,”赵峥叫住她,正色道:“你……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旗云摇摇头,眼中的光芒温柔而圣洁:“这些本是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拖延了这么久,已经是我的不是。”
她的话说得如此坦荡而理所当然,赵峥心头一痛,问道:“你当真要与我生死不弃
22、第二十章 。。。
?”
旗云微微一笑:“当真。”
“那……叶勋呢?”
“我依然爱他。哪怕是陪你死了,我也爱他,也等他。”旗云静静看着他,笑意温柔:“很矛盾是不是?但……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赵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是清澈明净,他笑道:“我赵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塌边的烛火如同风中寒蝉,已经到了穷途之末。长夜尚且漫长,它却轻轻地颤了颤,彻底熄灭了光芒。
倏忽而至的黑暗中,屋内响起衣衫褪去的轻响声,沙沙沙,宛如在下一场淋漓的雨。
窗外枝影摇曳,万籁俱寂,连风都不再敲响窗楣,隐隐约约间,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反反复复,只为那一句:生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到此为止^^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了……可能不会有十章T T
赵峥这里的做法后面会解释……他可不是登徒子!抱头》《
23
23、番外二 。。。
阳春三月,丞相府内的梨花又开了。
大片大片的白,细碎粉嫩的花朵,沿着枝桠繁盛地生长开去,绵延成满目的清秀绮丽。
——那是母亲从前最爱的花朵,每一季的盛放都宛如一场死的祭奠。
修茗紧了紧领口的衣衫。
气候尚且清寒,她身子素来羸弱,是受不得凉的。
坐在窗户边,看了看满园的春色,又低头凝视铺开的雪白宣纸。她提着笔,半晌竟落不成一个字。
此时天已经明亮起来,边角晨光熹微,透过朵朵梨花间的缝隙簌簌而下,投射在她面前的书案上,半明半暗。
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书写了出来:“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练了十余年的字,背了十余年的诗,到头来,记得最清楚的,仍然是这短短的四句。
修茗幽幽叹了口气。搁下笔。看着满纸清瘦的笔迹,竟觉出了一线悲苦的滋味。
“小姐,明儿可是您的大喜日子,叹什么气呢?”侍女小云笑吟吟地递上一盏热茶,蒸腾着雾气的茶香迷离了视线。她接过来,也轻轻笑了。
“我只是叹,今后恐怕见不着这满园的梨花了。”茶水的热度透过杯盏传遍了全身,她轻声道:“我听说将军府上下都是不种花的。”
“那有什么?”小云打趣道:“您马上就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了,您想要看花儿,叫叶将军派人种几株,不就好了吗?”
听了这话,修茗只是笑,清瘦的容颜宛如梨花苍白。
小云在一旁看着,渐渐也察觉出了她的郁郁,问道:“小姐,为什么您好像不开心呢?您不是打小儿便喜欢叶将军吗?”
小云跟随修茗已有十数年。虽然是主仆关系,但也算从小一同长大,多了几分旁人没有亲密。修茗这么多年来的变化与心思,小云平日不提,却也分分明明记在了心里。那叶勋是小姐记了将近十年的人,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小姐又为何如此愁苦?
修茗不言。抿了抿热茶,良久,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爹昨夜回来了么?”
小云一怔,想了想,“似乎是回来了,奴婢也不大清楚,昨儿伺候了小姐便歇下了。”
修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将茶盏放在案上,又道:“小云,你知道我娘的事吗?”
“夫人?”小云摇摇头:“奴婢来的时候夫人已经过世了,这十年也不曾听府上人说起过。”
“不过……奴婢记得小姐说过,夫人生前最喜欢梨花。”
“梨花美吗?”修茗问。
“美。”小云笑得灿烂,白净的脸庞单纯而欢喜:“小姐不是也最喜欢梨花么?开的时候好漂亮啊,跟落雪一样呢。”
她的话音方落,屋外便是一阵风轻轻吹过,依次拂下枝头琳琅的花朵,飘飘扬扬的白,果真如一场飞舞的雪。
修茗神色一动,眼眸黯了黯。她轻声道:“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茶烟袅袅,晨光微弱,说话的人在雾气中隐去了眉目,只听见温软清淡的话语宛如清风一阵阵拂在耳畔。
“很久以前,京城有一户官宦人家。那户人家的家主,是当时的丞相。权势极大,门生遍布朝野。”
“丞相家声名显赫,却只生养了一个儿子。好在虽然子嗣单薄,那唯有的一根独苗却特别争气,自小便熟读经书,才思敏捷、见解独特、为人更是心胸开阔,小小年纪便深得当朝皇帝的青睐,前途不可限量。”
“再加上那孩子容貌清秀俊雅,即使五官尚未成熟,也是深得众人喜爱。因此那时京城的许多大户人家,都想要同丞相府结上姻亲。哪怕不贪图丞相的权势,单为了这样出色的孩子,也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嫁进来。”
“可是丞相却一概不应。时间久了,众人便猜想,丞相莫不是想令自家儿子入赘皇家?”
“又过了两年,那孩子也长到了十岁。就在众人都几乎快要放弃联姻这个念头的时候,却传来丞相替自己儿子订下亲事的消息。一时之间,京城上下纷纷猜测丞相订下的究竟是哪家小姐,亦或皇亲?”
“可事实却远远有别于世人所想。因为对方家的那个姑娘,既不是出身名门,也称不上容貌出众,不过是丞相府下一位名叫魏衡的门生之女。”
“没有知道丞相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从那之后,魏衡的女儿便住进了丞相府的西院。”
案上的茶已经凉了,修茗没再去碰它,只静静凝视着院内满地的梨花。她看得如此专注,正沉浸于故事中的小云竟觉得,小姐像是穿过梨花娇嫩的花瓣,看到了另一个人容颜。
——那张宛如梨花的容颜。
“住在西院的女孩才刚满七岁,性子安静,平日里不大说话。闲暇的时候,便在院内的空地里种些草木,她最爱植的便是梨花树。”
“而丞相的儿子,自从她搬来之后,便时不时地会绕道西院来看看她,偶尔陪她一起手植树木。两个孩子,渐渐地也就亲密起来。”
“或许是因为婚约的缘故,少年对女孩总是很照顾。但是那种好,与其说是懵懂的爱意,倒不如说是兄长对妹妹的呵护。”
“那时候,少年常指着西院的屋子说,等今后成亲了,我便将这屋推倒了给你重建。建一个名副其实的梨花屋。用梨木做房梁,夜夜睡在里面都能闻到梨花香。”
“而女孩虽然腼腆,但也总想,若是将来嫁了少年,定要做个贤惠的妻子。毕竟人人都说,少年不是池中之物。她一个女儿家,既然成不了大事,也绝不能拖累他。于是,她便愈加勤奋地学着做些针线活。盼望着,今后能亲手替少年缝制衣裳,将所有的缺口、空洞,统统用密密地针线细致的缝上。”
“那时女孩尚且不太懂得情爱一事,只知道这辈子自己得跟着少年,他去哪,自己便去哪。若他累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