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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超然不起来了。
顾牵机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竟用情至深。
当一个人再也无法以自己为中心的时候,他就没办法罔顾一切,因为他的心给了他在意的人,他就有了接踵而来的顾忌。那些思虑都会变成他的茧,将他一层层的包裹了起来。
他仰起头。
天上地下,只有空洞的风。
“风大,回屋去吧。”小槐走过来蘀他披了件长衫,关切一如以往。
顾牵机微微侧目,不说话。
小槐开始怀疑顾牵机是不是在看自己,他的目光空茫无所着落,眸中似是印着弥天大雪。
“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为师吗?”他凝滞的眸光颤动了一下。
“不会。”小槐道。
顾牵机黯然。
“但不代表永远不会。”小槐又道。
“为什么?”顾牵机问。
“因为我是爱你的。”有爱之人永远无法轻言原谅。
“可她不是。”顾牵机移开目光。
“她是的。”
顾牵机薄唇微动,不置信道:“你说什么?”
“她是喜欢你的,甚至喜欢到不知所措,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静了一会儿,顾牵机才道:“所以她不会原谅我,是吗?”
“或许……你可以等。”小槐道。
“等什么?”顾牵机问。
“等她不再纠葛这件事。”
顾牵机淡淡道:“我等不了。”
小槐愣了下。
“一天也等不了。”顾牵机恢复了一贯对他人漠然的神情,继而缓步离去,飘落的木叶在他脚下沙沙作响,声音寂寞寥落。
那天晚上,小槐端着热乎乎的甜汤掀开了顾牵机营帐的门帘,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一盏油灯几近枯灭,阵阵凄冷扑面而来。
小槐悄然退了出去,回身看了眼黑洞洞的谷口,端起碗自己将甜汤慢慢喝了干净。
【2】
“能喝一杯吗?”
顾牵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庄晓硬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红了脸。
顾牵机看了他一眼,将茶杯推了出去。
“桂花酿。”他吩咐道。
片刻后,店伙计抱着一小坛桂花酿敲响了门,庄晓这才意识到顾牵机没有说笑。
庄晓认识顾牵机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
纵然回到过去那段年少轻狂的时光,他也未曾见过顾牵机沾过一滴酒。
酒水入碗的声音很是动听,入口时却带着些微的辛辣。
“庄晓,你胆子也真够大的。”顾牵机的神态安静平和,看在庄晓眼里却直犯冷气。
“属下……”
“你也别叫属下了。”顾牵机垂眼。
庄晓犹豫了一下,继而往椅背上靠了靠,“就算我不带她走,她自己也会走,况且我也知道你会追来,不过……”庄晓喝干了杯中剩下的酒,道:“不过没想到你比我预想的要来的迟。”
顾牵机转着手里莹白色的小酒杯。
“你有闲心在这里喝酒,不如快把她接回去吧,她病的不轻。”庄晓缓缓道。
“她需要休息。”顾牵机微微转头看了眼在一旁兀自沉睡的时音
看见时音的时候,她正在车厢里睡的不省人事。她的手紧紧攥着毯子一角,好像谁要跟她抢那毛毯似的。
顾牵机看着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伸手将时音抱了出来,她缩在他怀里,转了转头,硬是把脸塞进了顾牵机的臂弯里。
“……”顾牵机无奈。
怀里的人身子发烫,他搂紧了她,然后大步进了一家客栈,直奔入上房。
斟酒的声音让顾牵机收了收神,他看了眼那支未燃尽的血鲸盘香,那东西至少会让时音安稳的睡到明日正午才会醒来。
想着,他又举起了酒杯。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庄晓觉得有些想不通。
“现在。”顾牵机垂眼浅啜。
庄晓叠起一条腿,他很久没有和顾牵机如此不分主仆的说话了,这让他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他这个人对于生疏的东西,很快就能热络起来。
“接她回去吧,我不知道她能撑多久。”庄晓叹气,“虽然这丫头平时看上去顽强的跟什么似的,可她最擅长的其实不是承担,而是逃避。”
“你很了解她?”片刻后,顾牵机道。
或许是有些酒气上涌,庄晓从顾牵机的话里砸吧出了丝丝酸味。
“我还是出去守着吧。”庄晓抱起胳膊,十分识相的出了客房。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桂花酿剩了一半,顾牵机并没有喝多少。
但是他承认他是个不胜酒力的人。
所以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微微有些头晕。
这种微醺的状态,最是容易让人把不住心里的念想。
顾牵机抖抖袖子,长身而起踱到床侧坐了下来,伸手抚上那张虽带着病气,却依旧明丽的脸。
时音动了动,但是没有醒。
顾牵机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她缩了缩,发出一声呢喃:“师父……”
蓦地,他心里抽紧。
她又缩了缩,在被子里抱成一团。
顾牵机看着她,怔忡了片刻,慢慢张开双臂,轻柔的将时音抱进自己怀里。
“乖,师父在这里,一直都在呢。”他闭上眼,一点点亲吻着她的发间,额头,眉眼。
顾牵机不太会说绵软的情话,他觉得他说出口的都像是哄小孩子的,幸好阿音没有醒,不然她定然会笑自己。
他也怕时音醒过来。
顾牵机想,如果阿音醒来看到他,他不晓得自己能不能鼓起勇气对她说一句苍白的对不起。
桂花酿的后劲有些大,冲的顾牵机有些神魂飘摇。
他想起了那场漫天的大雪,想起了雪地里扬起的那张脸,神情倔强又狡黠,忽闪着一双灵动的眼。顾牵机不由的后悔,从那时起他就应该好好待她的。
无言的,他颤抖着手将臂弯里的人狠狠揉进他的怀里。
“阿音啊,为师对不起你……”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喑哑撕裂,尖锐的痛苦快要划破他的胸臆,他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她潸然泪下。
怀里的人毫无知觉,被他的眼泪濡湿了半张脸,却依然熟睡,只是一只手却不知何时攥住了顾牵机的衣襟,安静乖巧的不像话。
顾牵机就这么抱着她枯坐了一夜,看到她因为怕冷不自觉蜷缩的时候,便暗暗给她输送几分内力让她暖暖身子。
这么几番折腾,他也终于累的昏昏欲睡。
天微亮的时候,顾牵机将她抱回了马车。
“我去给她配药。”他疲累的揉着眉心,看上去似是比时音还憔悴。
庄晓点头。
“这一路我会暂时跟着你们。”顾牵机又道。
“……嗯?”庄晓觉得有些不对。
“到了玉临关……你要好好照顾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回来。”顿了顿,顾牵机压低了声音:“这是本座的命令,违背的话,本座不会留情。”
庄晓的下巴快掉了下来。
“什么?你不打算带她回去?”
酒劲儿过了,顾牵机有些头痛,“在我不确定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之前,我不会再去勉强她什么。只要她高兴,怎么都好。”
她说过,爱是从尊重一个人开始的。他可一直没忘。
“好吧,谁让我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下属。”庄晓摊手,忽又道:“怎么你就不怕我近水楼台?”
闻言,顾牵机回过脸,目光似平移推过来的浪潮,拍的庄晓无形中差点吐血。
“你敢。”顾牵机淡淡道。
庄晓讪笑了下,“我不敢。”
“她醒来后定然会找吃的,我去给她买些清淡的糕点回来吧。”庄晓找了个理由准备脚底抹油。
顾牵机轻拍了下他的肩,将庄晓按回马车上。
“我去吧。”他说着,扫了眼尚未醒来的时音,转身负手离去。
庄晓抬头看着顾牵机行远的背影,打了个哈欠,斜斜靠在门框上,忽然朝车厢里投去一瞥,笑道:“其实我觉得,遇到这么一个浑身缺点一大堆,却不招人厌的姑娘,人生确实是有趣的多。”
☆、49章
那段时间我的睡眠质量有了明显的提升;每天头刚刚挨到枕头就扯起了呼;没一会儿就睡的比猪还沉;一觉到醒;连梦都没有。
刚开始曾奚会来找我,后来我总是以害怕传出流言为由,每次都拒绝他的探望。
曾奚也没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看着我。
“好好照顾自己。”他抬手想拍拍我的肩。
很多年前他便是习惯用这种方式给予我鼓励,以至于时间长了;我也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鼓励别人。
然而他的手在快触及我肩膀的时候;明显滞了一下,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放你一百八十个心吧!”我笑着踮起脚,就像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一般;在他的胸膛处轻轻击了一拳。
只是彼时我们微笑对视;而现在,我会看天,看地,但就是不去看他。
被我回绝多次后,曾奚的确很少再来了。不过我知道每当他下了演武场,总会刻意的经过我所在的训练营地,但并不进来,只是偶尔驻足。
每每这个时候,我便会提前收了手里的活,躲在屋里不出去。
关于蘀补打杂的事情我从来不让庄晓插手,更不许他告诉曾奚。
庄晓对此表示十万分的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我宁愿把自己累的像条狗,甚至愿意以我们的友情作为威胁,也不希望他强行干预我的事,抑或是伸出援手。
“别舀什么天珩教的颜面来压我,我来玉临关不是观山望水的!你若再暗地里蘀我出头,别怪我们连朋友都没的做!”我又一次放了狠话。
“我们本就不是朋友。”庄晓耸肩。
我一愣。
“我们是主仆嘛,教主夫人。”庄晓贱笑着朝我弓腰示礼。
不得已,我只好打出苦情牌,泪眼汪汪道:“我知道你见不得我被欺负,想给我出口恶气,可是不吃点苦,人家凭什么会把我的名字添进正式学员的名单呢?”
庄晓出乎意料的收起了满脸的不正经,变得很严肃:“阿音,如果是这样,你仅仅会做好你分内的事,而不是连带他人的欺辱一并忍受,因为那根本不是你的性格!你是绝对不会任人搓圆捏扁而毫无怨言的!”
我有些怔忡。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善于观察的人。
片刻后,我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庄晓,你果真是我好兄弟。”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杂活中迤逦了四个月,经历了边关的寒冬后,终于迎来了新一年的开春。
每每空闲的时候,我就会爬上演武场北面的山丘,远远看着曾奚一身玄甲横马立于军阵前,风从北方吹来,卷起滚滚烟尘,而他的身影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挺拔如远山,却比任何叠嶂重峦都显得孤独。
看着看着,我便不知道自己到底看进去了什么,只是觉得越看心里越空荡。我仰天倒下躺在斜坡上,天空流淌的急云便纷纷化作了师父翩跹的白衣。
我慌忙闭上了眼,耳旁呼啸的风声又尽数化作师父戏谑的浅嗔,他说阿音,闭上眼的时候,你在想谁?
你在想谁?
我哆嗦着手去摸身旁的小酒囊,边塞春寒,抵不住的时候便喝两口烈酒暖暖身子,可此时不管我怎么喝,心口却依旧寒凉一片。
“妈的蛋!真他妈阴魂不散!”我愤愤的甩手将酒囊丢出老远,跳起来时发现演武场早已是空无一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
来不及拍掉衣服上的沙尘,我撒丫子就冲向后营的灶房,果然,没洗的碟碗简直攒的铺天盖地的!
没洗几个盘子,酒劲儿便有些冲上了脑袋,一个碗看在眼里赫然出现了两个边。
我猛力甩了甩脑袋,却平地里甩出一声低唤:“阿音。”
我手一抖,碟子滑进了水槽,发出清亮的声响,回头看见曾奚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进来,看样子是有事。
“阿音,这碗羹你……”
曾奚话音未落,庄晓这细作很“适时机”的出现了。
“哟,春天送温暖吗?”庄晓夺过碗,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温暖我蘀她收了,你可以回去了。”
曾奚愣了下,继而讷讷的说完了后半句:“看看是不是馊了……”
庄晓“唰”的白了脸,捂着嘴飞奔出了门。
灶房蓦地安静了下来。
我有些晕,伸手扶着锅台,死死盯着曾奚。
“你喝酒了?”曾奚蹙眉。
“嘿嘿,一点点。”我说着,踉踉跄跄的走到曾奚面前,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舌头有些不灵光:“曾奚啊,我,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曾奚平静道:“我也是。”
“唔。”我点了下头,大度道:“那你,你先说!”
他深深看着我,沉声道:“阿音,我不会为难你,你也不必再继续假扮一个莫须有的主母身份了。”
话未落,我的酒醒了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