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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去。”
离开之前方母对方休说：“我知道你怨我，你也没怨错我，从小到大我都疼小秋不疼你。我也没办法，我在他身上投注了二十多年的感情，我有多少母爱，我全给了他。现在他躺在医院里，瘦得脱形，我心疼我不得不逼着牧凡去看他。我感谢你愿意救小秋，如果你还是气不过，杀了我都行。”
从那天起唐牧凡开始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医院陪伴方秋，对方休避而不见起来。有个晚上方休从唐牧凡的公文包里掏出了捐献器脏同意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临近的一天方母送来了鱼汤，没有见方休，放下东西便走了。
“喝吗？”唐牧凡问。
方休喝了一口，没等咽下就吐了个天昏地暗。唐牧凡倒掉了剩下的汤，给方休倒了杯水。
方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以前给我喝的那些药是干嘛用的？”
“……是抑制记忆恢复的药。”
“也是新研发出来的？”
“是。”
“哦。”方休不甚在意道，“那我现在恢复记忆了，对手术有影响吗？”
“理论上有，斥率升高了。”
方休盯着唐牧凡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唐牧凡回望方休：“是。”
“哦。”方休想想又说，“可你更舍不得方秋。”
唐牧凡接不上话。
方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必在意，方秋那样的人，很少有人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对不起。”
“没关系，什么时候做手术？”
“后天。”
“哦。”
一天后，方休第一次见到了唐牧凡穿手术服的样子。
“真帅气。”方休称赞道。
唐牧凡避开了方休的目光。
“手术知情文件呢？拿来给我签。”方休翻了翻，“你好像忘了一项，放弃‘冻停服务’同意书。”
“换心结束后我会为你做安装机械心脏的手术。”
“不用了。”
“对健康指标B级以上的人来说，机械心脏……”
“如果你非要做些什么，”方休快速打断他，“那就把我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吧。”
人们都说至死方休，我已经不想继续了，到此为止吧。
唐牧凡还想再说些什么，方休已经签好所有文件，躺上手术台闭上眼不再看他了。
……
“成功了！”手术室里传出小小的欢呼声。
然而当大家把目光转向另一张手术台的时候，雀跃的表情瞬间被沉重代替。
“病人求生意识薄弱。”张医师看了唐牧凡一眼，委婉地说。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方休岂止是求生意识薄弱，他简直就是一心求死。那颗健康的心脏从方休胸腔里取出来的时候，几乎已经不会跳了。
唐牧凡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喉咙间冲上一股呕意。
“唐医师……”有个护士问，“接下来的机械心脏手术……”
唐牧凡闻言，手指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接着整只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死死地按住不停抖动的手，小臂上很快出现一片淤痕，闭了闭眼，说：“让张医师做吧。”
小护士愣愣地看着唐牧凡离去的背影，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通知家属了吗？”张医师问道。
小护士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他好像没、没有家属。”
“哎……”张医师叹了口气，如果有人在外面等待的话，里面的那个人又何必去签这样一张捐献同意书呢。
一点好处都不收，什么都不求。
第8章 完结章
方秋在深秋的一天醒来，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
他睁开眼，首先对上的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然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再然后，是那个男人身上的白大褂。
“我怎么了？”
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冲上来的一对中年夫妇打断了。
“小秋！”年近五十的妇人只喊了这么一声，便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抱着方秋一个劲地流泪。
她身后慢了一步的中年男子也跟着红了眼眶，直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我到底怎么了？”方秋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中年男子大吃一惊，“不记得了？！”
妇人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边哭边喊道：“怎么会呢，怎么会不记得，我是妈妈呀！”
方秋有点不高兴：“到底怎么了啊！我说我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你们说发生了什么啊！医生呢？”
妇人揪住站在一边的，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的白大褂，急道：“牧凡，牧凡你快看看小秋这是怎么回事！”
方秋抬头，看见男人胸前的名牌——心外科：唐牧凡。
“你刚完成换心手术。”男人说，“‘冻停’了一年，身体还很虚弱。”
“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吗？”方秋眨了眨眼，问道。他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第一眼就觉得无论是外形、气质还是声音，都很符合他的审美。
“不全是。”男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我还是你的未婚夫。”
……
接下来的时间里，通过精心的呵护和不计成本的调养，方秋的身体很快好了起来，记忆也陆陆续续地恢复了一些。
方氏夫妇每天围着儿子打转，看着儿子越来越好的脸色，两人都喜气洋洋的。方母每天都会提着用心炖好的鱼汤来医院，方父尽管笨拙，却坚持亲自打理儿子的个人卫生。附近病房的小护士无不羡慕地议论，8606病房里那个好看的男孩儿一定是从就小备受宠爱的幸福孩子。
然而，身为方秋的主治医生兼未婚夫的唐牧凡却很反常地没来过几次。
“妈——”方秋拖着特有的长语调，不满地抱怨，“怎么又是鱼汤，我都喝厌了。”
“你这孩子。”方母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你不是最喜欢喝鱼汤了嘛，以前费心给你炖了一天的鸡汤，你一口不喝不说，还嫌弃呢。”
“那我现在不喜欢了啊。”方秋任性道，“我要喝鸽子汤。”
“好好好，明天就给你炖。”
“天天喝汤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吃麻辣兔肉。”
“不行，牧凡说了，你还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你乖乖的，等出院了你要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
“切，没劲。”方秋撇了撇嘴，“说起来，牧凡怎么都不来看我。”
方母惊喜道：“儿子，你都想起来了？”
“差不多吧。”
“那妈妈去把牧凡叫过来，再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看看恢复得怎么样了。”方母一脸喜色，“说不定下星期就能出院了呢，你爸爸在家里给你收拾房间呢，床啊衣柜啊什么的都给换了，买你以前看上的那些。”
“哎呀，烦不烦，以前的那些现在都不好看了，你们都不先问问我就买，真讨厌。”
“小没良心，给你买你还嫌烦，要是方……”方母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
“方什么？”
“没什么，妈妈给你叫牧凡去。”
“哼，快去快去。”
唐牧凡很快便来了，进了病房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给方秋贴常衅鞲杏ζ７角锎蚩氖炙担骸爸沼诳侠戳耍俊�
唐牧凡按住方秋，继续手上的动作：“别闹。”
“唐大医师这么忙，这些小事交给护士就好了嘛，何必纡尊降贵亲自来。”
“小秋。”唐牧凡低低叫了一声，“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不关心我，不是不愿意来看我，只是太忙，是吗？”方秋高声道，“借口！你要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直说就好了，我又不会缠着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好不容易救回你——”
方秋打断他的话：“你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就算是说分手，我也承受得住。”顿了顿，又有些赌气道，“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我才不会为了你糟蹋掉。”
“你能这么想最好。”
“你什么意思？”方秋猛一抬头，“你是要分手？！”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方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唐牧凡一下子慌了：“别激动。小秋，听我说，你还没有完全康复，情绪不能起伏过大。冷静下来好吗，我没有要和你分手，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出国结婚吗，我正在处理，所以别激动。”
方秋慢慢平复呼吸，忽然噗嗤一声笑了：“难得看你说这么一大串话，我就是心脏再疼，也价值回票。”
唐牧凡点了点他的额头：“又作怪。”
“牧凡……”
“恩？”
“我‘冻停’的这半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唐牧凡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你别管，你就回答我，有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方秋盯着唐牧凡，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不同来。
唐牧凡低头记录常衅魃系氖荩缓罂俺莆氯岬厝∠路角锷砩系母杏ζ！昂昧耍愀眯菹⒘恕！彼底牛焓秩シ龇角锏暮蟊场�
“等等。”方秋止住唐牧凡的动作，“还有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完乖乖睡觉。”
“那个，给我捐献心脏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唐牧凡的呼吸一窒。
“他……”
“不在了。”唐牧凡说。
“你是说，他，”方秋突然有些结巴，“他去世了？”
“恩。”
“那，他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唐牧凡避开方秋的眼睛：“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睡觉。”
方秋不知怎么的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你告诉我，他葬在……”话说到一半，他的心脏忽然剧烈的抽痛起来。方秋揪住胸口，张大了嘴却还是感到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小秋！”唐牧凡被吓住了，急道，“呼气。听到吗？乖，慢慢把气呼出来，别憋着。来，跟着我，慢慢来，呼——，慢慢的，呼——”
方秋死死地抓着唐牧凡的手，用力得关节几乎泛白：“我……”
“别说话，慢慢呼吸。跟着我手的动作，来。”
“不，不。”方秋痛得嘴唇泛白，“告诉我，他，他……在……”
唐牧凡抱住方秋，轻柔地拍抚对方的背脊，在方秋耳边低声说：“明日山。”
两人静静拥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方秋渐渐有了力气，他将手轻轻搭在唐牧凡肩膀上，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
方秋疑似再次发病，这事把身边的人都吓了个够呛，方家父母几乎是押着唐牧凡反复地给方秋做检查，方母更是寸步不离，而方秋本人却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没心没肺地要求这要求那。
护士们又开始议论：原来8606里的那个好看的男孩是唐医师的小未婚夫呀，得了这个病好可怜哦。
是啊，听说还“冻停”了半年呢，你没看到他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那小脸白的，都脸无人色的。不过还好有好心人给捐赠了健康的心脏，现在身体越来越好，昨天还下床走了走呢。
健康的心脏啊，真好，好多换了机械心脏的都撑不过两三年呢。可要是不换吧，也许连几个月都撑不过，哎……
对啊，也是这男孩儿运气好，千万人里挑一个呢，就他给配上了，目前为止一点儿排斥反应也没有，不然唐医师技术再好也没用。
不过他长得怪好看的，如果没有这颗心脏，撑不过去就这么走了的话，那该多可惜呀。我看啊，到时候他爸爸妈妈肯定也不想活了。
你看他妈妈宠他那架势，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那性格张扬的。
是有点任性，不是看着也怪有活力的，张牙舞爪的。
……
不过，护士们也发现了，方秋闹腾归闹腾，可安静下来的时候，身影说不出的沉寂，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一天是方秋出院的日子，方家父母早早地在家里忙活开了。方秋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院子里厚厚的一层积雪，手边是一本翻开的《圣经》。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他轻声念道。
唐牧凡推门看见这一幕，双手不知怎么的颤抖了一下，手中的东西也随之掉落。
方秋在日光中回过头，惊讶道：“牧凡，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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